我苦笑,無奈之下,接過了信封,謝過林老爺,自是感激一番。又說笑幾句,玲兒在上來笑說:“小姐,已是亥時,夜色已深,想林老爺也該回府休息了。”
我拍拍手,笑道:“聊得興起,一時竟忘了時間,擾了林老爺休息,是晴如的不是了。”
林先生在一旁接口道:“我們老爺倒是記得時間,只是,人說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們老爺是聊天碰到知己,也就裝作不記得時間了。”
“哈哈哈哈…….”,衆人皆笑,散了。
回到房間,我將信封遞給玲兒,玲兒接了信封自去收好。小敏已是呵欠連天,眼淚連連了,我讓她洗洗先睡,小敏問我:“那小姐呢,小姐不睡嗎?”
我笑說:“晚飯後小眯了一下,現在倒是精神得很,暫還沒有睡意呢。”
小敏搖搖頭:“小姐不睡,那小敏也不睡了,小敏陪着小姐。”
我正待說話,玲兒走上來,笑着說:“小敏,你先睡吧,有我在呢,我陪着小姐。”
小敏又打了個大大的呵欠,見我倆都笑倒在一旁,不好意思了:“小姐,那小敏先去睡了,玲兒姐姐,謝謝你。”自去簡單洗洗,到西暖閣先睡了。
原先這樓上房間只留了一張牀,我與玲兒一起睡,自小敏來後,林夫人見我們三個人睡一張牀,有點擠,又叫人添了張牀在西暖閣,平日裡玲兒與小敏睡暖閣,房間裡就是我的牀了。
玲兒關好門窗,往爐子里加了點炭,說道:“小姐,雖說屋裡燃了炭,這夜深了,還是有點兒冷,若是不困,就歪牀上吧,玲兒陪您說說話。”
我點點頭,玲兒幫我寬了衣,扶我到牀上歪着,我拍拍身邊的位置,說道:“你也爬上來吧,像以前一樣,咱倆靠一起聊天兒。”
玲兒點點頭,關好窗,只留一條小縫兒透氣,又移了妝臺邊上的小几過來,擺了些茶水點心之類的在桌上,方便隨手幫我拿,省得總往外爬,進進出出,被窩倒涼了。
我躺下來,頭輕輕的枕在玲兒的腿上,玲兒身上那陣淡淡的自然的馨香,總能讓我心安。玲兒將手放在我背後,慢慢的撫着,將長姐一樣溫柔。
閉上眼睛,我開口說道:“玲兒,你知道嗎?我其實很怕見到哥哥,很怕回府的。”
玲兒不解,問道:“小姐,您說您怕回府,我大概知道一些,可是,您怎麼會怕見大少爺呢,聽說小敏的說話,大少爺像是很疼您,很寵您呢?”
隔了好一會兒,我幽幽的嘆了口氣,說:“玲兒,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其實我是不知道怎麼跟你說,也不知道你會不會信。”
玲兒笑道:“小姐,只要您說的,玲兒都會信。”
我搖搖頭,一時間竟覺得非常的累,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我輕輕的問道:“玲兒,你相信互換靈魂這種事兒嗎?”
令我沒想到的是,玲兒居然點點頭,說:“信啊,玲兒相信,不只相信,玲兒還見過呢。”
我大驚,坐起來,抓住玲兒的肩膀,急急的問道:“什麼,你見過?你在哪兒見過?是怎麼回事?快告訴我。”
玲兒擡起頭,眼神空靈而悠遠,像是陷於了遙遠的回憶裡:“玲兒的家,在蜀西鄉下的一個小村子裡,村子周圍都是大山,有各種的花兒草兒,還有各種小動物,很美。小時候,玲兒和姐姐最喜歡去山裡採野菜,特別是下過雨之後,山裡還有各式鮮美的蘑菇和脆嫩的野筍,那個時候,是玲兒難得的美味。有一年夏天,那時候,玲兒才五歲吧,姐姐長玲兒三歲,也就是八歲,因第二天就是玲兒的生辰,姐姐說要去山裡摘些蘑菇和野筍回來,叫孃親用鹽拌了,加上爹爹打回來的山雞,熬湯給玲兒喝,就當是給玲兒過生辰了。姐姐不肯帶我去,因爲大人們都說今年的雨水特別多,山裡的土都泡鬆了,人一踩上去就容易滑坡,很危險,也不讓小孩子去山裡。姐姐還叮囑玲兒,叫玲兒不要告訴爹孃,不然爹孃就不准她去了。玲兒因也饞着那美美的筍湯,就點頭答應幫姐姐保密。”
玲兒說到這裡,眼淚再也止不住的滾下來,玲兒一直是堅強的,除了她爹過世的時候,我再也沒見她哭過,此刻,玲兒的眼淚竟讓我有些不知所措,拿過帕子,我輕輕的幫玲兒拭去眼淚,又把她摟在懷裡,輕輕的撫着她的背,像她無數次安慰我時一樣。玲兒很是哭了一會兒,擡起頭,又接着說:
“後來,天都黑了,姐姐卻一直都沒回來,我守在院子外面,看着去地裡幹活兒的人都回來了,爹孃也在其中,因往日裡爹孃回家裡,姐姐都已經做好飯擺好碗筷,幫爹孃打好水給他們洗臉洗手,今天卻沒見着姐姐,娘就問我姐姐去哪兒了,我害怕娘打我,就說了實話。”
玲兒哽咽着,幾番說不出話來,“爹孃一聽,大驚失色,叫了村裡的人幫忙,在大山裡到處找姐姐,我一個呆在家裡,胡思亂想,一會兒擔心姐姐被狼叼走了,一會兒又擔心姐姐掉天池裡面了。快天亮的時候,我正迷迷糊糊的半睡着,忽然被驚醒,聽見一陣吵吵嚷嚷,村裡人用一個門板擡着姐姐回來了,姐姐躺在門板上一動不動,手裡還攥着一把野蘑菇。娘趴在門板上大聲的嚎哭,爹也垂着頭不說話,村裡人都對爹說,大丫兒沒氣了,大安,早點處置了吧,孩子也好入土爲安。我呆呆的看着這一切,突然,娘爬起來,瘋也似的往外面衝,大家攔都攔不住,隔了許久,娘帶着住在村外土地廟裡的一位神婆回來,那神婆一看見躺在門板上的姐姐,拿了個經幡在姐姐周圍轉悠,嘴裡還唸唸有詞,直唸了半天,然後一口血噴下去,緊接着,姐姐竟爬坐起來了,村裡人都嚇壞了,直說是詐屍了,都跑回家去。我高興極了,跑到姐姐身邊,扶起她,可是她一把推開我,還說:‘大膽,哪裡來的野丫頭,竟敢近到本小姐身前。”我嚇壞了,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看着娘,娘也呆住了。旁邊的神婆扶起我,又對娘說:“令千金已不是令千金,她去了一個她該去的地方,眼前這位,雖看着是令千金,但實質上卻是天池那邊儺灘的大小姐,她們倆的靈魂互換了。”
說着,玲兒又伏在我肩上痛哭起來,隔了許久,玲兒慢慢的平靜下來,我輕輕的問道,“那後來呢?”
玲兒悽悽笑道:“後來,姐姐走了,說去天池那邊找她的家人,神婆也失蹤了,娘瘋了,村裡的人都說我們家邪氣重,漸漸的,沒有人再跟我們家來往。再後來,娘死了,爹爹把我帶出了大山,我們一直在外流浪,靠爹爹做點泥活兒餬口,直到,遇到了小姐您……”
我心疼的攬着玲兒:“乖,別哭了,想來,你姐姐肯定是到了一個美好而和平的地方,過得安寧富足的生活。”
玲兒笑了笑,抹了一把淚:“小姐,您不用擔心玲兒,這些年過去了,玲兒也早就想通了,平時也不怎麼記着這件事,只剛聽小姐說互換靈魂的事兒,才又想起的。”
我臉色黯了黯,“玲兒,你們村裡的人都說你們家邪氣重,你呢,你也覺得嗎?”
玲兒搖搖頭,“對於事不關己的人來說,死而復生,靈魂交換,都是很邪的事兒,但對於至親至愛的人來說,只要親人活着,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哪怕是別人看着再邪的事,對於親人來說,都是天大的好事兒。”
我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對人說起這樣的事,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當時對梅書說出自己不是她們的大小姐李晴如,是迫於情勢,因爲自己的不瞭解狀況,泄露了很多原不該說出口的信息,也致使我到如今一直是如鯁在喉,總覺得自己有把柄在梅書手中,坐立難安。現在,我卻想主動的對玲兒說起,倘若有一天,我被李府的人所不容,迫不得已離府自立的時候,我希望玲兒是瞭解實情的,是自願的選擇跟着我的。
擡起頭,看着玲兒一臉關心的看着我,對她點點頭,“是的,我也和人互換了靈魂,雖然我原本也是叫做李晴如,但卻不是李府的大小姐李晴如。這件事,除了你,還有我的丫環梅書知道,是我剛醒來的時候不瞭解狀況,如你姐姐當時醒來的反應一樣。梅書是我的貼身丫環,對於我的情況自是很瞭解,且她也是個心事很重的姑娘。當時的情況是,如果我不說清楚,任由她去猜測甚至發揮,我的處境會很危險,說不定還有性命之憂,不得已,告訴了她實情。而你,是我主動想要告訴你的,你是我身邊最親的人了,我不想有任何事情瞞着你,我也希望你能瞭解到你眼前的我我到底是什麼人之後再作出選擇是否要跟着我,這樣對你更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