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昂非常慎重的遙望西北方上空時,林正和也站了起來,他的臉色倒是很淡定,對高昂道:“高兄弟,不礙事,是我三叔收到我們之前的千里傳音符前來救援我們了。”
林正和的話音剛落,西北方向九里外的天際就劃過兩道金光,直直的向他們飛來,速度超過一息十五丈,林正和說完這幾句話沒多久,那兩道金光就差不多來到他們的頭頂之上了。
片刻之後,那兩道金光就來到他們的上空,然後落下兩個中年男修。
那兩個中年男修都是金丹中期修爲,表面的年齡都在四十以上,其中一個身着青衣,左胸口上繡有火雲高山的圖案,和林正和的衣服一個樣式,顯然就是林正和的族中長輩了。另外一個身着白衣,左胸口是金劍穿雲的標識,則和潘玉龍一樣,應該就潘玉龍的長輩。
這兩人落地之後,分別快速走到林正和和潘玉龍面前,對兩人細細檢查一遍,接着一番交流確定兩人都沒有什麼性命之憂後,纔對另一旁的那個築基大美女點頭示意,接着向高昂走了過來。
林正和和潘玉龍兩人則繼續原地盤膝打坐恢復。
高昂爲了顯示尊重,看見兩大金丹前輩向自己走來當然不能原地等候,趕緊迎了上去先抱拳作揖道:“晚輩高昂見過兩位前輩。”
青衣金丹修士呵呵笑道:“高小哥,某林凱溟,多謝閣下對某侄子的救命之恩,他日到了鹿鳴城,請務必光臨寒舍,某必將倒履相迎。”
林凱溟那是高高在上的金丹中期修士,在高手如雲的鹿鳴城也是算是比較重要的人物,對高昂區區一個煉氣九層散修如此說話,態度那是相當好的了。
高昂雖然沒有什麼受寵若驚的感覺,但也因此對林凱溟此人觀感不錯,趕緊迴應道:“前輩太客氣了,不過就是同道相助,算不上什麼救命之恩。他日到了鹿鳴城,晚輩一定儘快到貴府拜訪。”
他當然也聽得出這林凱溟並不是純粹的客氣,而的確是有幾分真心邀他去林家做客,但對於他這麼一個煉氣九層散修而言,強大世家的大門不是那麼好進的,他並不敢真的去林家。
畢竟他身上的秘密太多了,五行道髓和九轉煉神決哪一樣被發現他都沒有好下場。
林凱溟看見高昂以區區煉氣九層的修爲面對他們兩個金丹中期修士,竟然能夠神情自若平淡應對,對高昂又高看了一分,對高昂笑着點了點頭道:“那就這樣說定了,某還要助侄子療傷,你們先聊。”
高昂馬上拱手致意:“前輩請便。”
林正和此次受傷很重,光靠自己恢復需要挺長時間,林凱溟當然要助一臂之力。
林凱溟剛一離開,那個白衣中年金丹修士則對高昂淡淡一笑道:“高小哥,某乃是潘浩遼,謝過閣下對某侄子的救命之恩。到了鹿鳴城之後請到某府上,某必定有報答厚禮奉上。”
此人言語之時應該是儘量放低了姿態,但卻不是很成功,骨子裡頭高門大派高階修士對低階散修的俯視甚至蔑視依然隱約的流露出來,顯然此人平時已經習慣了高高在上的做派,一時之間也無法改變。
高昂倒也不在意,在徹底強者爲尊、等級森嚴的修真界,對方一個金丹中期,能夠用平緩的語氣稱他一聲小哥並親自來道謝就已經很給面子了,於是他依然臉帶微笑的回道:“潘前輩實在是太客氣,晚輩所爲真不是什麼救命之恩,只是適逢其會稍稍搭把手而已,沒有晚輩,想必以潘道友的修爲也會安然無恙。”
潘浩看高昂如此知進退,臉上露出了一點笑容,點點頭又說道:“高小哥,某聽玉龍說你能夠發出堪比中品靈器飛劍攻擊力的真風刃術,不知是否修煉過專門淬鍊神識的法訣?”
言語間雖然語氣平淡,但高昂卻是聽得出其中的試探和期盼之意,頓時嚇了一大跳,馬上大爲警惕起來,但表面則不動神色,微微自我嘲笑了一下然後道:“晚輩哪有那個福氣?如果晚輩真有那種逆天的法訣,以晚輩的年紀現在也肯定築基了。晚輩只不過是在風靈根上有點過人之處並長時間專研風屬性法術,加上又偶然吞服一些不知名的野果使得神識有兩成增長,所以能夠練成真風刃術。”
“哦?當真如此?”潘浩遼當然不會就此輕易的相信了高昂所言,微微眯着雙眼看着高昂,同時已經延伸出神識對高昂暗中進行查探了。
高昂警惕心既起當然也有所防備,早就運轉了《混沌歸藏訣》的歸藏妙訣將修爲進行了僞裝,尤其是將識海急劇縮小,顯示只比優秀煉氣九層稍稍強一點。
幸好有《混沌歸藏訣》的歸藏妙訣,否則高昂那和自身境界完全不相符的超強識海一定會暴露在潘浩遼的強大神識探視之下。也幸好有林凱溟在場,使得潘浩遼不敢做得太過分,譬如將高昂直接拿下細細探查甚至強行搜魂等等。
暗查一番並沒有發現高昂有什麼值得重視的特殊之處後,潘浩遼就對高昂顯得興致寥寥了,旋即轉身就走。
高昂馬上鬆了口氣,趕緊遙遙對着兩大金丹修士作揖道:“晚輩告辭。”
言罷就御劍飛上半空。
他不敢飛出最快的速度,只敢比一般煉氣九層快兩成左右,好不容易飛到兩百里之外才加快速度轉了個彎,往鹿鳴城五百外一些幾乎沒有靈氣的羣山飛去。
他不敢確保現在直接去鹿鳴城會不會在路上再次遇到潘浩遼,只好先找一個無人無妖獸的普通山峰躲上幾天再去鹿鳴城。
只要進了鹿鳴城,高昂就不太擔心再次遇到潘浩遼了,畢竟鹿鳴城方圓九千多裡,人口至少六千萬,他和潘浩遼又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人,短期內再次遇上的概率實在不大。
一路上高昂當然鬱悶不已,沒想到一番好意相救不僅沒有回報竟然還差點陷入絕境。不過他倒也沒有後悔,出手相救同類那是自己的本性,事後也不需計較什麼後悔什麼。
至於能夠使出遠超境界的真風刃術的秘密今日不暴露將來肯定也要暴露,難道他將來就一直躲着不出手?只要一出手就一定會被有心人窺視。
其實這也是所有散修必須面臨的巨大難題,庸庸碌碌的散修自然沒有人注意,但有了奇遇變得非常優秀的散修就非常危險了,稍稍一點表現過頭都有可能引來窺視。
在強者至上異常殘酷的修真界,表現突出的散修無疑就是俗世中捧着金子過鬧市的嬰兒,隨便一個高門大派的高階修士都能夠隨意將他的奇遇剝奪,即使自己用不上,但那些人誰沒有一兩個急需提攜的親近後輩?
數以百億計的散修之中能夠得到奇遇的並不少見,但只有寥寥幾人能夠最終成爲大能修士,絕大部分都因爲這個原因中途夭折了。
那寥寥幾個最終能夠成就大能修士的散修,無一不是極端隱忍之輩,得到奇遇之後爲了不被發現和窺視一直極其低調隱忍,即使最親之人被殺也不敢顯露底牌全力出手,直至修爲大成纔敢冒出頭來。
只不過那幾個散修成爲大能修士,並建立起自己龐大的家族之後,爲了維護家族的長盛不衰,早就忘卻自己當年的遭遇,不知不覺間,也同樣的向那些得到奇遇的散修們伸出了手。
這真是一個很可笑的輪迴。
經過這件事情之後,高昂也馬上徹底醒悟到自己正面臨着這個巨大的難題,他揹負着通天奇遇,孤身一人闖入這個人吃人的修真界,隨時都會被吞得毛都不剩。
他當然想過要百分百的隱忍低調,直到足夠強大才冒頭,但很快他就放棄了這個念頭,他太瞭解自己那副人憎鬼厭的德行了,隱忍低調不是他的本性,他真做不到。
他性格剛硬眼中容不下沙子,就算他爲了隱忍能能夠確保自己不去惹事,即使遇到委屈欺辱也狠狠的咬咬牙認了,但他遇到不平事時卻很難控制住自己不去管,這種操蛋的性格之下,他又如何低調隱忍?
幸好他有《混沌歸藏訣》之歸藏妙訣,否則以他那副德行在這個人吃人的修真界之中絕對活不久,就更別癡心妄想成爲大能修士,然後尋找機緣回去昆元大陸和地球了。
回去昆元大陸和地球,乃是高昂拋妻棄子進入修真界的終極目標,而且必須要儘快在幾十年內達到這個目標,否則等到幾百年後,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就算他能夠回到昆元大陸和地球又有什麼意義?
至於什麼霸絕天下,得證什麼狗屁不朽,或者飛昇等等,現在根本就不在高昂的考慮之中,因爲那些並不是他所想要的。
只是這兩個目標實在太難以實現太縹緲無期,他雖然不斷爲自己鼓勁說一定要竭盡全力,只要竭盡全力就一定有希望,但其實他內心深處已經無法自控的絕望了。
幾十年內就成爲大能修士,還能夠破開虛空到達另外兩個不知道在何處的空間?拜託你好好醒醒,別做夢了。
此時此刻對於高昂而言,如果這天上真有天道存在,這天道又能讓他馬上救出古蕊並幫古心報了仇,接着回去昆元大陸陪伴妻兒一段時間,然後再回去地球完成未了的心願,他願意付出他現在所有的一切,願意被千刀萬剮,願意被打入一千八百層地獄直到宇宙盡頭都不得翻身,甚至將來千世萬世的輪迴受盡苦難都在所不惜。
可惜這都是泡沫般的白日夢,他咬了咬牙,狠狠甩頭將心底深處的絕望情緒勉強壓制,選了一個四千多丈的冰峰之巔飛了過去。
他落到冰峰之上,稍稍減弱身上用來禦寒的炎陽罩,讓強烈的寒風不斷侵入身體,感受到那久違的刺痛後,心中的煩悶和腦海裡紛亂複雜的思緒才慢慢的開始穩定。
但世上最難控制的就是人的思緒,想什麼不想什麼絕大多數時候都根本控制不了,往往最不願意想的事情卻偏偏一直在腦海裡打轉,怎麼也驅散不了,他將自己整個臉都埋入了寒冰之中,才十分勉強地將腦海裡妻兒的顏容驅散,但馬上又浮現地球上小妹和以爲早就忘掉了的那個女人的影子。
剎那之間他都以爲自己就要這樣瘋掉了,整個人軟癱在寒冰之上,雙眼空洞的望着那漆黑一片的夜空。
直至如今,他才頹然的發現自己重生了一世卻並沒有變得更加堅強,前世他無法放下的東西今生也一樣無法放下。拋妻棄子與心愛的親人永遠隔絕兩個時空簡直就要讓他徹底的瘋掉了。
這種情緒之前沒有爆發,那是因爲時間還不夠久,也因爲古心突如其來的死亡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但在這一個鬱悶的夜晚終於徹底爆發了。
也不知道多久之後,高昂才逐漸的平靜下來,在寒冰覆蓋下的堅土之中開闢了一個洞府,點燃了一大堆炎火草,拿出起居用具洗涮一番後並沒有像往常一樣修煉法術,而是矇頭就睡,他此刻的情緒根本救不適合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