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雲霄弄了滿滿一桌子菜。有葷有素, 煎炒烹炸煮蒸,大盤小碗。但是他嘴裡還說着,沒什麼菜霏開你千萬別客氣。然後又殷勤地幫她擺好椅子, 弄得林霏開都不好意思了, 直說章伯伯我自己來。
林霏開覺得, 章雲霄簡直像在討好她。
章雲霄拿起桌上的公筷幫林霏開夾菜, 把她的碗堆得和喜馬拉雅山似的卻巍然不倒。真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學建築出身。
當章雲霄最後把一隻螃蟹擺在喜馬拉雅山頂的時候, 齊天朗說:“螃蟹性涼,她不吃的。”
“哦。”章雲霄面露尷尬,訕訕地把螃蟹放進自己的碗裡。
林霏開連忙說:“章伯伯, 沒事的,我挺愛吃螃蟹的。”
齊天朗淡淡地說:“你吃你喜歡的, 不喜歡的就給我。”
她都很喜歡吃好不好, 爲什麼要替她做決定, 林霏開哭笑不得。
“沒事,我其實也不習慣給人夾菜, 你自己不要客氣啊。”章雲霄嘴上這樣說,卻又忙不迭地幫林霏開舀了一碗枸杞玉米排骨湯。
林霏開連忙誇張地喝了一大口,笑說:“章伯伯的手藝真好。”
“那你以後常過來吃飯?”章雲霄望着她。
這句話不是陳述句,如果是陳述句可以理解成客套,不需要回答。但這句話是疑問句, 疑問句需要給出明確的回答。
“嗯, 好啊, 不過您不需要再做這麼多菜的, 我們吃不完, 浪費。”
章雲霄問的是你,林霏開識回答的是我們, 很識趣。
“好好好,我下次少做一點,只要你們回來吃飯就好。”
章雲霄不僅討好而且巴結的語氣,和在雜誌社出現的他,真是大相徑庭。
“我的實習快結束了,接下來我和霏開會換工作,不一定有時間回來吃飯。”齊天朗的語氣淡淡的,和碗裡的煮玉米似的。
林霏開踢了齊天朗一下。他怎麼能這樣說話呢。
“哦?你們要換工作?準備換到哪裡?要不來爸爸的······”
“你說過不干涉我工作的,我對你的公司沒興趣。”
齊天朗說出這些大逆不道的話,倒像在嘮家常一樣。林霏開想她若是這樣和父母說話,那肯定會被一頓好揍。不過,更讓她感覺神奇的是,章雲霄似乎一點也不介意齊天朗這種漠視的態度,也不覺得林霏開在場有什麼尷尬,反而對自己的繼子極盡巴結討好之能事。唉,繼父也是父啊。
章雲霄順着齊天朗的話往下說。“那倒是啊,你的專業,公司還真不一定有適合你的職位呢。不過如果你們需要爸爸的幫助,儘管開口。”
“不需要。”
林霏開又踢了齊天朗一下。“章伯伯,我們都這麼大的人了,換工作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您別爲我們操心。等我們換了滿意的工作,請您下館子。”
“哎呀,好啊好啊,霏開,那我等着你們請我下館子。”章雲霄臉上的表情由微笑變成大笑,拿起勺子舀了水煮魚準備給她,想了想又收回來往自己碗裡放。
“章伯伯,我愛吃魚,給我吧。”
“啊?好好好。”章雲霄心滿意足地把快到自己碗裡的水煮魚又給了林霏開。
齊天朗坐在一旁,默默地吃自己的飯,好像是和他們完全無關的人。
吃完一碗,齊天朗起身添飯,章雲霄瞅準機會把一塊小小的牛排放到他的盤子裡。林霏開感到一陣心酸。
齊天朗回來發現了這塊牛排,他盯着它看了好久,冷冷地把盤子推開。“我不要,誰夾的誰拿走。”
林霏開第三次踢他,同時又咳嗽了一聲,夾起牛排放在自己的盤子裡。“我還挺喜歡吃牛排的,章伯伯手藝真好。”
章雲霄先是盯着齊天朗,繼而又盯着林霏開,最後終於露出感激的笑容。
“那你吃個夠吧。”齊天朗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
林霏開知道這時候最好的迴應是沉默,於是她也不說話,只是拿起刀叉專注地切牛排。
可是章雲霄沒忍住。“你怎麼和霏開說話呢?爸爸給你夾的,你不吃可以好好說啊。”
齊天朗半天不回答,林霏開正尷尬地想着自己這個旁觀者要怎麼樣才能讓大家不尬尷的時候,齊天朗慢吞吞地來了一句,“怎麼纔算是好好說?我今天不想和您吵架。”
齊天朗就是有這個本事,他能輕聲細語地讓人火冒三丈。林霏開真不明白,這麼點破事有什麼好拌嘴的。他們父子關係不好,她是知道的,但是已經到了這種水火不容的地步,倒是超乎她的想象。看起來,齊天朗對章雲霄是一點也不耐煩,而章雲霄對齊天朗的一味討好,似乎也無濟於事。
“天朗,爸爸不是這個意思,爸爸今天也不想和你吵架······爸爸是想說,今天是你媽媽的生日,我們其樂融融,這樣她在天上也會開心點,對不對。”
章雲霄觸到了齊天朗的雷區,齊天朗聽到這句話,重重放下手裡的筷子。“和你其樂融融?對不起,我做不到。”
一口牛排含在嘴裡,林霏開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她不敢咀嚼,生怕弄出聲音,可是讓她直接吞下去,她自問沒這個能力,吐出來又更不可能,只好如鯁在喉,默默地把它保存在口腔中,希望自己安全地渡過這道坎,然後再想辦法處理。
章雲霄氣得胸口都在抖,林霏開看見了,不好插嘴。齊天朗卻悠閒地喝起了排骨湯,好像章雲霄越生氣他越開心似的,渾然忘記這排骨湯是章雲霄燉的,也是章雲霄給他盛的。
林霏開起身倒了兩杯茶。她想着,父子兩人,一人一杯茶,消消氣吧。不然,他倆不難受,她倒夠難受的。她趁機嚼了兩口牛排,吞下肚去。
林霏開也不說話,因爲根本不知道說什麼,只是把茶杯放在兩人面前。章雲霄接過來喝了一口,帶着一點祈求的語調說:“天朗,爸爸真不想這樣,你相信爸爸。”
“哼。”齊天朗冷笑一聲,“你只知道今天是我媽媽生日,卻忘記今天還是我爸爸的忌日。他又是怎麼死的?”
章雲霄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齊天朗知道他的軟肋在哪裡。
齊天朗的毒舌真的能毒死人。林霏開算是見識到了,她在想,如果她不能勸阻兩人,那是否應該把齊天朗拉走呢。
正在林霏開躊躇不定的時候,章雲霄拍了桌子說:“你怎麼和爸爸說話的?”
齊天朗再次冷笑。“你不配。”
不明白他到底什麼意思,是說章雲霄不配做他爸爸,還是說章雲霄不配和他說話,或者兩者的意思兼而有之。
章雲霄努力剋制自己的怒火。“你這樣,你媽媽怎麼會安心。你太不懂事了。”
齊天朗說:“不要總是把媽媽掛在嘴邊。她現在和我爸爸在一起,他們團聚了,不知道多開心。”
章雲霄被這句話徹底激怒,因爲林霏開看見他嘴脣顫抖,卻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林霏開說:“章伯伯,您先到沙發上坐坐,天朗不懂事,您別和他計較。”
其實林霏開也不知道齊天朗到底怎麼不懂事,但是看來這事還挺複雜,比他原先告訴她的還要複雜。
林霏開扶着章雲霄坐在沙發上,剛想把餐桌上的茶杯拿過來給他,自己的一隻手卻被齊天朗緊緊抓住。“我們走!”他說。
林霏開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齊天朗拉出門了。
她想責怪他幾句,至少也要批評他對長輩的態度,可是看着他怒氣衝衝衝的臉,什麼也不敢說。
他一直緊緊拉着她,拉到他家裡。雖然同在一個小區,但是她覺得怎麼走了這麼久呢。
齊天朗開的門,但是他開門卻不鎖門,而是直接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連鞋子也不換。林霏開善後,鎖了門,換了鞋,又把他的拖鞋拿給他換上,然後自己坐在他旁邊。
她偷看他的臉色平靜了些,就大膽說:“不管什麼事,你不該和他吵的,有話就好好說嘛,老人家心裡多難受。”
齊天朗一聲咆哮:“你知道什麼,就會幫着他!”
林霏開被嚇了一跳,齊天朗從來沒對她發過脾氣,她甚至也從來沒看見他對別人發過脾氣。所以這會她愣愣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齊天朗突然伸手把她緊緊抱在懷裡,她本能地要掙扎,卻又沒有掙扎,只是輕拍他的背。
他小聲地哭泣起來,嘴裡不停說着“對不起”。
她知道他的心裡現在一定很難受。好好的一頓飯,不歡而散。而且,沒想到今天既是他媽媽的生日還是他爸爸的忌日,他原來是這麼個可憐的孩子,上天居然如此待他。
她還在感嘆他可憐,已經被他吻住。他的臉上全部是淚痕,冰涼冰涼的,蹭到她的臉上,新的眼淚還在不斷涌出來。
他解開她的扣子,把她壓在沙發上。她覺得自己整個人深陷沼澤,無法呼吸。他的脣一路往下,脣是滾燙的,眼淚是冰涼的,混在一起,好像夏天裡吃冰淇淋。
她也順勢去脫他的衣服,他配合地把手伸到頭上。
兩人在沙發上纏綿,他特別粗暴瘋狂。一個不小心,她被他擠到地上,她還沒來得及假裝哭疼,他自己也掉到地上了。
他先站起來,然後又把她扶起來,接着一把抱起她往房間走去。她低頭看看,兩人已經衣不蔽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