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外察看敵情的曹操在衆將的護衛之下回到大營之中,進得中軍大帳自有下人上前又是解披風又是取佩劍,還有機靈的已經去端水來給他淨面。當看到了滿臉喜色的荀攸後,曹操說道:“什麼事讓公達如此喜形於色?”
荀攸道:“主公不是也春風滿面嗎,想是此次察看敵情有所收穫,莫非主公已有破敵之策了嗎?”
曹操笑道:“袁本初此來號稱帶了百萬之衆,以今日所見,雖不足百萬但也相去不遠,其中能用於作戰的士兵應在六十萬左右,這數十萬的大軍擺在那裡,僅憑一時的窺視,那裡會有什麼破敵之策。倒是公達如此開心是爲何故啊?”邊說邊就着下人端上來的熱水清洗臉上的灰塵。
荀攸說道:“剛纔奉孝前來,不見主公就讓我代爲稟告,他說,田豐、田元皓現在他那裡做客。”
“什麼!”曹操差點一頭載到水盆裡面,還好被時刻隨護左右的典韋及時的攙扶住了,但從人手中的銅盆還是被打翻在地,濺得曹操是一身泥水。
滿臉是水的曹操顧不上自己的失態,他問道:“可是原任侍御史、現爲冀州別駕的田豐?”
荀攸說道:“若郭奉孝未做誑語的話,應該就是此人!”
曹操大喜問道:“田豐現在何處?”
“在郭嘉帳中!” 荀攸剛說完就聽到典韋喊道:“主公……主公……等等我!你的臉……”原來曹操聽完荀攸的話轉身就往外跑渾然不顧剛洗了一半的臉上青一道白一道,衣服的前面更是泥水成片。
曹操是一路小跑直奔我的帳篷而來,荀攸則是撩着衣服前擺緊跟其後,還有典韋等人也慌慌張張的跟在後面大呼小叫,弄得大營之內是人人側目,不知道曹操和這些將領們今天這是演的那齣戲。
轉過兩個帳篷,眼看着就到了郭嘉所住的地方了,曹操已經跑的有些氣喘噓噓了,典韋這時候已經追了上來,他扶住曹操粗聲粗氣的說道:“主公,你好歹換了溼衣服再出來啊!要是着了風寒可怎麼得了。”
曹操笑道:“不礙事、不礙事!你且低聲,驚擾了奉孝與元皓談心就不好了!”說着來到帳篷前整理了一下衣冠就要進去,就在這個時候曹操聽到裡面傳來一個人的話語:“難道你以爲,將田某從監牢之中劫到曹營之中,田某就會棄故主而投效曹操嗎?”
曹操與荀攸聽的是清清楚楚,曹操示意其他人莫要出聲就在帳外側耳聆聽。典韋在旁邊小聲嘀咕道:“這人好大的嗓門!”被曹操狠狠的瞪了一眼。
不知道外面有人在聽牆根的我感到一陣陣的頭疼!用什麼詞來形容田豐好呢?不識擡舉?忠義無雙?不識時務?忠肝義膽?……反正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我揉着太陽穴說道:“不知道田大人口中的故主是天子還是袁紹?”
一句話問的田豐是啞口無言!
這個問題問的實在是無賴,無論田豐怎麼回答都會落進圈套裡面。袁紹的官在大但名義上也只是個臣子,雖然大家對目前的局勢都心知肚明,可是知道是一會事,說出來又是一會事了。若是換個臉皮厚的,或者心黑一點的也就罷了,但象田豐這樣沒那麼多花花腸子的人還真就沒辦法回答了。
我見田豐如此,也不再趁勝追擊而是以退爲進的說道:“其實這次請田大人過來,主要是不忍見田大人這樣的博覽多識的忠義之士白白喪命於無知人之手。”
田豐是一點也不領情的說道:“你要如何才肯放田某離開!”
這個田豐還真是百折不撓啊!但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既然能把你弄過來,我就有方法讓你不會離開。我一副悲天憫人的表情說道:“難道田大人真得是一心求死嗎?”
田豐沉着臉說道:“田某是想回我主身旁效力,怎能說是一心求死!”
我說道:“田大人生死姑且不談,嘉想請教大人,此次官渡之戰結局你我雙方誰能笑到最後呢?”
田豐很是自信的說道:“我主虎踞翼、青、幽、並四州之地,人口千萬,兵多將廣,且匈奴等族都於我主交好使我主無後顧之憂。再觀你主曹孟德,只有兗、徐二州,地窄人稀少,兵不過二十萬,將不過百員,尚有江東孫氏、荊州劉表之患!你說誰能笑到最後?”
好硬的一張嘴啊!我說道:“田大人只怕是口不對心吧!”
被我說中心事的田豐只是冷哼了一音而沒有回話。
也好!你不說!那就讓我來說!
“當今天下雖名爲漢之天下,然漢已失其鹿!各諸侯及各爲其主的臣子們都打着匡救王室、解救黎民百姓的旗號,行的卻是各自謀算逐鹿天下之事!田大人敢說自己沒有輔佐袁本初開創新朝,成就一代帝王霸業之意嗎?”
這句話不但觸動田豐,連帳外的曹操和荀攸也都屏住了呼吸仔細傾聽。
沉默了許久後田豐說道:“不錯!你說的一點都沒錯!漢之皇室不修德政致使外戚專權、宦官跋扈,已使其失其鹿,田某不才得我主看重,吾之夙願就是輔佐我主成就帝王之業,安定天下,開創一代盛世!當今天下十分已有三分被爲我主所據,只要此次能戰敗你主曹操,北方就盡入手中,成就帝王之業是遲早之事!”
我冷笑道:“汝本江心照明月,耐何明月照溝渠!”
田豐怒道:“郭奉孝欺人太甚!”
“非也!非也!”我用扇子撥開田豐指着我的鼻子的手後說道:“袁紹碌碌無爲之輩,田大人怎能指望他成就帝王之業呢?”
田豐氣急反笑說道:“我主若是碌碌無爲又怎能佔據四州,無論土地、人口還是軍力,衆諸侯中又有誰能與我主抗衡!”
“太讓人失望了!本以爲只有審配、郭圖之輩纔會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沒想到你田大人也會說……”我又是搖頭又是嘆息,讓田豐很不自在。看着田豐青一陣、紅一陣的面部表情,我心裡發笑,這是對他剛纔嘲笑我的扇子的小小報復。我繼續說道:“袁公能有今日之成就已屬極限,而其佔四州之地也並非其有過人之處!只不過是憑藉袁氏四世三公所積累下的威望,可惜的是,袁本初在借祖上威望而起卻又受其所累,終究難成大業!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未知用人之機。多端寡要,好謀無決,欲與共濟天下大難,定霸王之業,難矣。正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田大人以爲嘉說的對否?”
田豐倒也痛快,他點了點頭。
我笑道:“其實此戰孰能勝孰會敗,早在兵馬未動之時田大人的心裡已經很清楚了!不然也不會屢次諫言袁紹而被下入牢獄之中;試問大人,若此次官渡之戰袁公敗北,對田大人您……是賞是罰呢?”
“是賞是罰……是賞是罰……是賞是罰……”深知袁紹爲人的田豐不斷的重複着這句話,卻久久沒有回答我的問話。
我肅然說道:“田大人不好說,就讓嘉替大人講出來吧!袁紹大將軍外寬而內忌,不念忠誠。若勝而喜,猶能赦田大人;若戰敗則羞,大人還有望生乎?”
這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一般讓田豐蹬、蹬、蹬連退幾步,他如視鬼魅一樣的看着我。我很理解他的心情,若是有人竟然一字不差的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的時候,不管是誰恐怕也都是這種表情。
差不多了,田豐的心理防線應該已經崩潰了,我用大灰狼誘騙小紅帽的口氣對他說道:“夫智者審於量主,大丈夫生於天地間,不識其主而事之,是無智也!而田大人並非無智,只是錯投了門庭,古人曾言,亡羊補牢爲時不晚。”
田豐苦澀的說道:“故土難離、故主難棄,況且忠臣不侍二主。”
有門!我就知道,假借袁紹名義讓田豐喝下麻沸散讓他經歷上一次由生到死、再由死到生的過程,一定會讓他在心理上產生很大的變化。但革命尚未成功,我還不能鬆懈!我說道:“孟子曰:‘君不明,臣投他國,父不賢,子奔他鄉。’何況田大人乃是漢臣,而袁大將軍和曹司空同樣也是漢臣,田大人從大將軍處不能施展所長,故而來司空這裡,其實不管在那裡,終究都是在爲朝廷效力,何必分的那麼清楚!”
曹操和荀攸在外面是連連搖頭,這個郭嘉真是口是心非,胡攪蠻纏啊。
田豐被我的話弄的是哭笑不得,剛纔還說是各保其主要成就帝王之業,這一轉臉大家就又都是漢室之臣了!他嘆息了一聲後說道:“都言郭奉孝浪蕩不羈,今日一見才知傳言不可信,你那裡是浪蕩不羈,分明是……”
是什麼?雖然不知道他具體要說什麼,但一定不是好話!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計較,當然了,一副笑臉是不能少的!
田豐見我對他的話一點也不惱怒,不由得感慨良竟然發起呆來。
別介啊!我這裡等你回話,你怎麼能在那裡發呆啊!我咳嗽了一下說道:“元皓可是想起了奮威將軍——沮授!”
已經屢次被我說中心事的田豐現在已經是見多不怪了,他默然的點了點頭道:“以奉孝之見,他在袁公處可有性命之憂?”
好!太好了!對我稱呼表字,對袁紹的稱呼也從主公改成了袁公!至於沮授的生死那就更難不倒我了,我說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沮授將因爲同樣的原故,會被袁大將軍監禁在大營之中了!不過當無性命之憂。”
田豐道:“奉孝可有辦法解救?”
我笑道:“元皓兄不必過於擔心,以袁紹爲人,在未分出勝負之時是不會爲難於沮授將軍的。而且……”
田豐追問道:“怎樣?”
我說道:“熟話說兵敗如山倒,袁紹一但兵敗爲了逃命,那裡還會顧的上理會他人的生死,到時沮授大人自能與元皓重聚。”
聽聞與老友還有相見之時,田豐很是高興,他說道:“若是能依我一事,我願意爲司空大人效力。”
我大喜道:“何事?”
田豐道:“袁公雖不用我,但畢竟待我不薄,所以田某投效司空後,但凡是與袁公相關之事請不要爲難於我。”
這有什麼啊!我張嘴就想答應,可又一想,不對!這種事情我不能擅自做主,讓曹操知道我越俎代庖雖然不會怪罪,但還是多有不妥,就在我考慮的時候就聽到門外有人說道:“元皓之請乃人之常情,孟德怎敢不從!”
門簾一挑,曹操從外面走了進來,一同進來的還有荀攸,而帳篷外面黑壓壓一堆人!
曹操一進來就對着田豐深施一禮後說道:“洛陽一別,今日能再見元皓實屬幸甚。”
當我看到曹操比戲曲臉譜不逞多讓的面容;幹一片溼一片並滿是泥漿的衣服後我腸子都快笑斷了,這那裡是位列三公的大漢司空,分明是逃荒回來的乞丐。爲了不讓他人看到我笑的已經扭曲的臉,我以扇子遮面就往外跑,和荀攸是撞在一起,荀攸道:“你這浪子在這裡發什麼癲狂!”
我跑到門外後是哈哈大笑連聲說道:“沒事!沒事!難得見主公如此,我……呵呵……我一會就沒事了!”
曹操有些尷尬,卻並不生氣,他對田豐說道:“奉孝一貫如此,元皓切末見怪。”
田豐看着狼狽不堪的曹操,耳邊卻是我癲狂的笑聲,良久後跪倒在地說道:“田豐、田元皓見過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