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鏗”一聲清脆的金石交接聲,一支羽箭恍若流星般射向項羽,被項羽揮刀格開。***王歧已經回過神來,趁着這難得的機會連滾帶爬的逃到內牆邊緣,項羽想要上前補上一刀卻已經被層層秦軍阻擋。
項羽瞳孔瞬間放大,他看見城門不遠處的大街上一騎正飛馳而來,馬上的騎士仍然圓張着長弓,很顯然剛剛那救下王歧性命的羽箭就是他射出來的。雖然還隔着些距離,項羽卻一眼就認出了正是久違的韓信。
項羽心中不由凜然,這韓信來的好快。
既然韓信已經趕到,那想必秦軍的援軍定然也不遠了。項羽知道機會稍縱即逝,便朝身後大吼一聲;“死戰!”便徑直衝向秦軍最密集的方陣中,身後的楚軍悍卒無不奮勇當前,想趁秦人援軍尚未到達時搶先攻下城頭。
楚軍瞬間的爆發讓原本就岌岌可危的秦軍防線瞬間崩潰,一些驚慌失措的士卒慌亂間甚至丟下武器,紛紛從內牆上跳下逃生。楚軍狂攻的紅色浪潮將秦軍的黑色方陣不停壓縮至小,殘餘的一點秦軍在王歧的帶領下退守到城樓口死死頂住,如果秦軍這裡也失守那項羽就可以完整的控制整段城牆,然後居高臨下的頂住增援而來的秦軍。相反,如果楚軍未能攻下這裡,那麼缺乏後即的楚軍很快就會被狂涌而至的秦軍援軍逼下城頭。
雙方都意識到了這裡是最爲關鍵的地方,無不奮死相搏,絲毫不讓。這片刻的功夫,韓信已經趕到城門下,踩着馬背身子如同大鳥般沖天而起,徑直的躍上城樓楚軍身後。腰間的魚腸已經出鞘,在楚軍背後捲起一陣狂風血雨,正在苦戰的秦軍士卒見主將親臨,頓時士氣大振,頹勢頓時一滯。
略爲靠後的虞子期見韓信殺至,便大吼一聲揮刀迎了上去,兩人刀劍相格,目光交錯而過,皆從對方眼神中看到了複雜之色。兩軍交戰,韓信自然不會留情,轉手刷刷數劍搶攻,逼的虞子期一陣手腳慌亂。論武功他自然不及韓信,又失了先機,十餘招過後便手臂痠軟,已漸不支,幸好這時項羽也已經飛身趕至,替他接下了韓信。同時嘴中大吼道;“子期,和龍且破陣。”
虞子期會意,向前頂替了項羽的位子和龍且並肩竭力廝殺,想要粉碎秦人的防守。
石火電光間,項羽和韓信已經接手數十招。不同於上次的馬上衝殺,這次是短兵相接,韓信所擅長的輕挪小巧身法正好能派上用途。
劍者乃百兵之王,魚腸在韓信手中猶如水銀瀉地,銀光閃動無孔不入,看似至柔卻不時如同毒蛇吐信般直取要害,讓項羽絲毫不敢大意。刀者卻是百兵之霸,一柄大刀在項羽的手中揮舞的呼嘯生風,開山裂石般勢不可擋,迎面而來的刀風都讓人生生臉疼。
兩人纏鬥在一起,竟不分上下,短時間內誰也奈何不了誰。此時城下已經傳來一陣如雷般的馬踏聲,近萬的羽林驍騎已經趕至,正紛紛下馬沿着城牆上的甬道蜂擁而上。而遠處的城牆也已經出現了一條黑線,蒙石的步卒也沿着城牆大步敢來。
項羽心知事敗,雖然有些不甘心,但理智還是壓下了心中狂暴的戰意。大刀奮力強攻數招,將韓信逼退後抽身跳出,暴喝道;“朱雀斷後,撤。”
楚軍悍卒聽到項羽的命令,大部迅速後撤,沿着繩索滑下牆去。一部則迎擊而上,和項羽、龍且、虞子期三人並肩斷後,待其他人手撤離後才身手利索的翻牆而下。
秦軍損失慘重,見楚軍從容而退也無可奈何,到是項羽臨走前深深的看了人羣中的韓信一眼,目光中充滿了挑釁意味,他是想告訴韓信,他絕不會就此收手的。
奔襲已經事敗,那強攻東城也便沒有了任何意義。項羽回到營中後,便果斷的下達了退軍命令,四國士卒便如同潮水般擁着井闌和蹬城雲梯從咸陽城牆下撤回,只留下一地的死屍和石礫。
已經攻上城頭的士卒就沒有這麼幸運了,他們已經和秦軍膠着糾纏在一起,如何能全身而退。只有少數幸運的士卒沿着雲梯退了下來,大部分都戰死在城頭,一部分則棄械投降了秦軍。
英布仗着武藝高強突圍而出,強行從城頭躍下踉踉蹌蹌的逃了回來。鍾離味就沒這麼幸運了,他在城頭已經負傷行走不便,只能在原地和秦軍糾纏廝殺在一起,渾身上下浸滿了鮮血,田市見他身份看上去很高,便下令用排槍架鎖將他生擒了下來。
當重傷的鐘離味被綁着擡到韓信面前時,他只是擡頭看了眼身前的韓信,便緊緊的閉上眼睛一言不發。
韓信面露苦澀的笑容,緩緩道;“鍾兄,別來無恙。”
鍾離味睜開眼睛沙啞着聲音說道;“韓信,敗在你手下我並無怨言,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吧,不便惺惺作態的故念舊情。”
韓信苦笑道;“放心,我不會殺你的。於公,你是楚軍大將,留着你還有些用途;於私,你我也算故交,沙場上生死相博自然應該,私下我卻做不到絕情絕義。”
鍾離味一窒,隨即又想到什麼冷哼道;“你要是想讓我效命於你,那我勸你斷了這個念頭吧,我是什麼人你應該清楚。”
韓信笑着搖了搖頭道;“我不蠢,不去會浪費心思在毫無意義上的事上。”說完便吩咐手下將鍾離味鬆綁,又喚來醫匠爲他包紮醫治。又看着鍾離味似笑非笑的說道;“鍾兄,我敬你是條英雄,就不捆綁屈辱於你了,還望你自重。”
鍾離味重重哼了聲,扭過頭去閉目也不再言語。待醫匠爲其包紮好傷處後,忽然睜開眼睛大聲說道;“韓信,你知不知道你爲人最大的軟肋是什麼?”
“那就是心存婦人之仁!戰場之上本來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你卻顧念着舊情不肯痛下殺手。上次是龍且,這次是我,你覺得我們會對你心存感激嗎?不會的,我們感覺到的只是你施捨帶來的屈辱,他日有機會必將報仇雪恥。”
韓信沉默了許久,鍾離味說的確實是他的最大軟肋。他可以對很多人無情,對很多人決然,可是卻無法對身邊的人下手。這也就是爲什麼他能在頭曼城默許屠城的事實,卻無法在閼於城下對早該萬死的龍且下手。
說到底他仍然有着現代人的思維,他可以毫不猶豫的對毫不相識的敵人痛下殺手,因爲這些人對他的人生來說不過是毫不相識的路人甲乙,他不知道他們的姓名也不知道他們是誰,他們對韓信而言不過是二千多年前的一串串符號而已,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殺死他們韓信心安理得,因爲這些人一樣是想要殺死他的,所以他不會有任何的負罪感。可是項羽、龍且、鍾離味這些人不一樣,他們都真真實實的活在韓信他的世界中,與他有過種種的接觸和交集,他還是無法做到絕情如此。
或許鍾離味說的對,他這不過是婦人之仁,早晚會爲此付出代價的,可是他並不想強迫自己去改變。因爲他知道如果換做是項羽的話,項羽一樣會手下留情,一樣會一笑而過。
婦人之仁,未嘗不是種英雄惺惺相惜,若只是一味的嗜殺成性,那他也就不是自己所敬重的項羽了!
所以對面鍾離味的一番話韓信只是微微一笑,嘴中說道:“婦人之仁就婦人之仁吧,隨你怎麼說,你先去好好的養傷吧,要想報仇你現在這樣子肯定是不行的。”
說完揮了揮手示意左右將鍾離味帶了下去,也不理會他的大呼小叫。
項羽這次是動了血本傾巢而出的,既然失敗了那短時間內一定無法阻止起大規模的攻城。韓信便將血戰了一天的士卒撤了下來休整待命,讓一些沒有上戰場的新卒上牆警戒,民夫和壯婦則抓緊時間修繕城牆破損之處。同時在城內製高點廣佈瞭望塔,嚴密監視着對面聯軍大營的一舉一動,剩下的秦軍則抓緊時間休息養存體力。
攻城守城打的不僅僅是力量的強弱和主帥的指揮,還有就是士卒們的士氣。而面對大軍圍城,守城一方極容易被攻城一方的疲擾襲擊之法弄的風聲鶴唳,時刻如同驚弓之鳥,最後體力不支不戰而潰。所以韓信要求在營中休整的士卒除非是警號響起,否則只管吃飽後埋頭大睡,已保持充沛的體力。
戰告捷的秦軍雖然自身也損失慘重,但被大勝鼓舞的士氣仍然高漲,城中的秦人原本對秦國前途悲觀的看法也大爲轉變,紛紛走上城頭奔走相慶,咸陽宮內贏可更是下令大奏凱旋鼓樂,同時按照軍功褒獎有功將士,以此來激發秦軍的士氣。
而城外的聯軍大營確實一片慘淡之色,半天的廝殺讓原本以爲勝券在握的反秦聯軍損失慘重,共計死傷十二萬餘,佔了聯軍的五分之一。其中尤以充當先鋒的劉邦損最爲慘重,其次是趙、燕、齊、魏四國的軍隊,而作爲項羽的嫡系楚軍損失卻不過萬餘人,這也讓諸侯對項羽頗有微詞,認爲他是在借咸陽城消耗其他諸侯的實力。
諸侯的離心項羽也敏銳的覺察到了,可他卻毫不在乎,仍然對諸侯指揮如前,第二日繼續對咸陽城持續攻擊,不過他這次也讓楚軍與各**隊輪番上陣。諸侯畏懼項羽的威勢,對他的命令不敢不從,又見楚軍也一樣要輪流攻城,這才心中稍稍寬慰了些,只是賣力的力度自然遠遠及不上第一天了。
第一次的大規模攻城將范增精心準備的攻城器械還有箭支耗費近半,所以其後的數次攻城的力度都遠遠不及原先。項羽一邊加緊攻城,一邊飛騎向正在函谷關督造兵械的范增求援,讓其儘可能多的將攻城器械送來。
咸陽城內的糧草足夠支撐百萬軍民一年之用,所以韓信倒也不是十分焦急,他就城內剩下的十三萬人分爲三批,其中兩批輪番上城防守。爲了攻城聯軍也費了不少心思,曾經秘密的挖掘地道想要繞過城牆進入城內,秦軍則早有預防,在城牆下廣佈隔空的水缸,派人日夜監聽地下的動靜,一旦有挖掘之聲,便挖空往下灌污穢之物和毒煙。反秦聯軍嘗試了幾次都被秦人發現,不但費日許久而且死傷慘重,便也就放棄了地道之法。
又模仿秦人造出了百餘架投石機,想要用巨石摧毀城牆,秦軍的投石機見狀則與之相互對射。論工匠機械,秦國都遠遠領先於關東六國,聯軍仿照的投石機無論是在射程上還是在精確度上都遠不及秦軍,對射一日被摧毀十之七八,剩下的只得遠撤不敢在與之相抗。
井闌似乎成了聯軍最有效的殺傷武器,每日數百架井闌都被推上城牆前,用密集的弓箭和城頭的秦軍對射。雖然秦弩犀利無比,可長久於此也損失慘重,聯軍有的是人,並不在乎傷亡。
韓信見此便耐心等到魏軍攻城時突然城門大開,近萬鐵騎蜂擁而出,將猝然不妨的魏軍殺了個人仰馬翻。待項羽帶着精騎匆匆趕到時,秦軍已經在摧毀了近半的井闌後從容撤回城中。
看到井闌損失如此之多,暴跳如雷的項羽將魏王豹當衆鞭打了一頓,絲毫不顧及他魏王的顏面,直到抽到魏豹氣息奄奄時才肯罷手。項羽的殘暴也讓諸侯紛紛萌生退意,卻不敢當面說出。
因爲井闌的損失,聯軍不得不暫停了攻勢,待半個月後范增親自帶着新的一批攻城器械趕到後才繼續攻城。范增的到來也會項羽帶來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關東諸國糧草已盡,這是最後一批送來的糧草了,只夠聯軍再支撐二個月,過了二個月的時間,不管咸陽有沒有攻下,都必須要退回關東。
咸陽城內此刻也並不好受,二個月來聯軍不間斷的打擊也讓秦軍死傷慘重,兵力銳減到十萬,雖然聯軍也死傷盡二十萬,可在總人數上反而更加具備優勢。隨着范增的新一批的增援到來,咸陽的局勢顯得更加嚴峻了。
韓信這幾個月來幾乎是甲不離身,因爲放心不下城防便將指揮所直接搬上了城樓,日夜吃住皆在城上。因爲秦軍兵力銳減,城牆的防務也多有不足,不得不取消了輪休制度,轉而全軍長駐城牆,利用空餘的時間就地休息。
爲了鼓舞城中的失去,贏可帶頭將宮室中的金銀貴重物品捐獻出來用來犒賞三軍的有功將士,她此舉得到了廣大的貴族的紛紛效仿,因爲所有人都知道咸陽一旦完蛋別說財富,連性命他們都無法保全。贏可同時還帶領着宮中的宮人以及貴婦,不顧危險的親上城頭去慰問守城士卒,這些種種行徑都讓秦軍將士更加堅定了死守之心,誓與咸陽和大秦共存亡。
這一日韓信巡視完城防,已經到了清晨時刻,便拖着疲倦的身軀回到了住處。剛進門就被一名親兵打斷了睡意,韓信面露不悅的說道;“什麼事情,快點說。”
那親兵見他面露怒色,便急忙說道;“回稟上將軍,城內有一名身份高貴的俘虜要求見你。”
“是誰?”
“劉邦的妻子。”
韓信一愣,隨即想起在當初偷襲灞上時確實曾經俘虜過劉邦的妻子和少子,他不屑於用下作手段去要挾劉邦,便讓人將這二人好好的看管起來,倒也沒有多加爲難,衣食供給一應俱全。
想到這裡韓信不由有些奇怪的問道親兵;“她找我做什麼?”
親兵一躬身,面露爲難的說道;“卑職也不知道,問她只說有要事要求見上將軍,說是事關秦國的安危。問她什麼事情,她只說卑職人微言輕,必須要見到上將軍才肯說出。我見她面色焦慮,不像是無聊所爲,便不敢隱瞞,特來稟告上將軍你了。”
韓信點了點頭,又問道;“那她現在在哪?”
“正在帳外等候呢,卑職已經讓侍衛嚴加看管將她帶來了。”
“好了,你先下去了吧,將她帶上來。”韓信慢慢的說道,他心中倒有些好奇,這個劉邦的妻子究竟所爲何事。
待呂雉上來時,兩人不由相視愕然。呂雉愣愣的看着韓信許久,才用手按着胸脯驚訝的說道;“你是…….你是韓小道長?”
一句‘韓小道長’勾起了韓信的回憶,他忍不住想起了那個時候他手持着‘布衣神相’的招牌招搖過市,一心想着宰殺肥羊好湊齊路資,而明媚秀麗的虞秒弋則低眉順目的跟在他身後,不是偷偷的掩齒輕笑,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滿是溫柔。
一切彷彿是很遠很遠的事情,恍若隔世。那時候沒有鐵血,沒有殺戮,他唯一需要擔心的只是如何去填飽似乎永遠不曾飽過的肚皮,一心想着怎麼才能把虞秒弋這個小蘿莉弄到手。
而他現在卻有些悲哀的發現,如果不是刻意的去想起,他幾乎都忘記了她的存在,忘了他曾經許下的海誓山盟,忘記了曾經定下的白首之約。韓信忍不住沉默了,他當初是爲了虞秒弋纔想方設法的出人頭地,可現在卻完全成了深陷其中,因爲他肩負了太多人的期望了,他們信任他,依靠他,甚至願意將性命託付於他!
他早已不是孑然一身,早已不是爲了自己而活着的了。
呂雉輕聲的幾聲呼喚將韓信從沉思中喚醒,她有些詫異的看着淚水緩緩流出的韓信,卻並沒有追問。韓信有些歉然的衝她笑了笑,說道;“抱歉呂小姐,風太大迷了眼睛。”
呂雉莞爾一笑,韓信這個藉口非常蹩腳,可是她卻並不在乎,只是嘆了口氣說道;“沒想到今日赫赫有名的秦國上將軍,竟是當初混跡於市井的小道長,人生際遇,真是讓人噓唏不已。”
韓信微微一笑,說道;“我也沒想到大方的呂家大小姐,居然是沛公的妻子。”
“那有如何。”呂雉自嘲的一笑,道;“還不是淪爲你的階下囚。”
韓信笑着搖了搖頭道;“好了,不說這個了,不知呂小姐,哦,不,是劉夫人。我想劉夫人找在下應該不僅僅是爲了敘舊的吧,請問有何見教?”
呂雉此時已經恢復了昔日的冷靜,她緊盯着韓信,眼中閃過了一絲異樣神采,緩緩說道;“我想代表我的夫君和你談一個條件。”
“一個你無法拒絕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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