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懷柔點點頭,如果說她內心會感到不安的話,那麼有個人會比她感到更不安,那便是君屏幽,他都能夠做到如此恬然,她爲何不能?
她忽然轉過身去,平靜的看着君屏幽,只看到他眸中的自己是那麼的清晰而深刻,當彼此的眼中只裝得下相互的兩個人,風雨都侵襲不了,還有什麼紛擾值得去理會呢?
“也是!”懷柔笑了笑,“大約是快下雨了,所以起風了。”
君屏幽隨之淡然一笑,將懷柔溫柔的攬入懷中,“會怕嗎?”
“你覺得呢?”懷柔嗔道,語氣亦染上了從未有過的溫柔。
一時間,房中靜靜,兩人都恬然的笑着,默默不語。
“王爺,晚膳備好了,現在端進來嗎?”藍卿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嗯!”君屏幽應了一聲,順手將懷柔的臉貼近胸懷,正好用身軀擋住了她對外的視線。
藍卿推開門進來,只看到君屏幽抱着懷柔時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什麼,加快了步子,身後的兩丫鬟亦加快了步伐,齊齊來到桌前,將手中的飯菜放下,又掌上燈之後,快速的退了出去。
“吃飯吧。”直到聽見房門再次被關上的聲音,君屏幽才鬆開懷柔,語氣依舊溫柔的道,顯然對懷裡的小貓難得的乖巧甚是滿意。
“嗯!”懷柔忽然莞爾一笑,拉着他的手坐到桌前。“自從丞相府一別之後,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兩個人一起吃過飯了呢!”
“有很久嗎?”君屏幽挑眉問道,暗自好奇其實也沒有過多久吧?
懷柔一愣,嘻嘻一笑,“難道你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嘛?”
君屏幽自然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不過,他仍然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問題,是不是聽錯了。要知道懷柔從前可是打死都不會對他說出這句話的。難以置信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深邃的看了懷柔一眼,幽幽的道:“你確定你沒有染風寒,不用喝藥?”
“沒有啊。”懷柔笑着搖了搖頭,隨後無比順手的給君屏幽夾了一些筍。“倒是你,這麼矜持,還不動筷,準備我餵你麼?”
君屏幽一怔,訝異的看了看自己的碗,然後擡頭看向懷柔。
“奇怪吧?我還知道你每日的生活習慣呢。”懷柔對他神秘一笑,“可能你不知道,我剛來天澈時見到的第一個皇子並不是君清夜,而是你,因爲那時知道我和你有婚約。所以還未入宮前就四處搜尋你的資料,進宮之後更是日日趴在你住處房頂上觀察你,所以你的喜好我都知道,知道你愛吃筍自然也不值得意外。”
君屏幽愣了片刻,驀然揶揄道:“我竟然不知道你早已對我的習性瞭若指掌。”
“嘻嘻。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不過有一點我要申明,那個時候是爲了對付你纔去瞭解你的,可不是爲了別的。”懷柔忽然狡黠的道。
“怪不得每次出招捉弄我都是那麼的……,尤其是第一次見面你就抓住了我的弱點。”君屏幽忽然扶額,嘴角勾芡出一抹迷人的微笑,甚是醉人。“還以爲只是巧合……”
“若是巧合還了得?那我們不就真的是天生的歡喜冤家了!”懷柔笑道。
君屏幽笑着不再說話。
“吃飯吧!”懷柔也不再說話,睡了一日,餓了一日,胃早就空了。他的驚愕並不是沒有道理的,畢竟這麼些年自己沒少捉弄他,或許。就連自己都不知道,捉弄他都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忽然之間對他好,換做是誰大約都會覺得驚異的吧?但是,卸下了僞裝之後。這便是真正的她,她在他面前沒有任何的必要去僞裝。
更何況是那麼沒有安全感,那麼在乎她的他,她心疼還來不及,如何捨得真的捉弄?如果她與那個人的過往讓他那麼的不安,那麼這份不安就由她親自抹殺吧!
“嗯!”君屏幽應了一聲,也不再說話。
接下來兩人都不再言語,懷柔吃了幾筷之後忽然想起了一些過往沒什麼胃口,卻仍不忘時不時的給君屏幽夾菜。君屏幽似乎也沒什麼胃口,但卻將懷柔給他夾得菜都吃了,直到再也吃不下,他纔對懷柔搖搖頭。
懷柔放下筷子,看着君屏幽,笑道:“以前怎麼從來沒發現你也有這麼可愛的時候,是不是我突然對你好了很不習慣啊?”
君屏幽面色有些動容,想扯出一絲笑意,卻似乎怎麼也扯不出,最後吃味的道:“天知道你是不是又在打什麼主意捉弄我呢。”
懷柔撲哧一笑,這個人到底還是說出了心裡話,氣氛稍稍好轉。
她忽然提議道:“我們都該長大了,以後不鬧了好不好?”
君屏幽一怔,看着懷柔。
懷柔對他眨眨眼睛,“難道你還希望我時不時的給你找些小麻煩呀?”
君屏幽仍然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但還是配合的搖了搖頭。
“那不就好了!”懷柔瞥了君屏幽一眼,接着道:“現在心裡能踏實一些了嗎?”
君屏幽不語,從來他的估算都是準確無誤的,包括那個人的到來,可是,她卻例外,他始終猜不透她在想什麼,甚至一度的懷疑她腦子裡裝的都是些漿糊,令他怎麼攪也攪不清,甚至越攪越糊。但是,正是因爲看不透,所以他才格外留心。
卻不曾想,這一留心,就再也甩不掉了。
懷柔認真的坐在一旁等待他的回答,雖然現在還不能完全的消除他的不安,但是,凡事都應該有一個開始不是嗎?沒有開始,如何繼續,又如何結束?
不知道過了多久,君屏幽終於點了點頭,並未再看她,而是看着自己的碗,他是相信她的,只是對自己還不夠自信。
懷柔看着君屏幽終於點頭,雖然眸色掩在濃濃的睫毛下,但是卻並不再恍惚,她知道,他開始認真了,驀然輕輕舒了一口氣,伸手揉了揉額頭,回身坐在軟榻上,須臾,她忽然擡起頭看向窗外,陷入深思……
方纔,那般陌生而深刻的氣息,除了冷離疏外不做第二人想。
懷柔緩緩放出內力去感知,似乎他就在不遠處,但又好像離得很遠,但是一直都關注着屋中的動態,懷柔的心有一瞬間的寒冷,忽然之間,曾以爲被深埋到心底的過往像是潘多拉的盒子突然被打開……
那是她還在南詔的時光,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又好像陽光下泡沫,美麗卻容易幻滅。
第一次見到他時,是在獵場。
“哥,等等我!你騎慢點!”
……那時的年紀,翻上馬都費力,可是倔強如懷柔,愛馬如葉若維,如何會放過上馬爭鋒的機會,尤其是坐在難得一見的好馬之上,儘管年紀小,可是一句古話說的好,初生牛犢不怕虎,就是這樣的她,不顧母后的阻攔,淘氣的與哥哥賽起了馬。
一起在場的還有衆王侯以及朝中大臣的子嗣,他自然也是在的,作爲冷將軍最得意的兒子,正所謂虎父無犬子,懷柔還記得當時他的鋒芒便蓋過了衆公子哥,甚至絲毫不輸於哥哥,若不是哥哥爲了保護自己不摔下馬刻意輸了比賽……或許,後面的故事也會再有。
是因爲不甘麼?
終究是因爲不甘吧。
懷柔豈能是輕易服輸的人,何況哥哥本來就該贏。所以,那一日,全場數十名的參賽者,她只記住了他的名字。
冷離疏,不,應該叫冷漓泫,他的原名。
始終是孤傲的存在,贏了比賽之時也不以爲然,彷彿他的字典裡從來就沒有輸這個字。
那一日,她賭氣纏了他一日,卻只換來他一句,“輸不起,就不要比!”
只是一句話,如今心裡頭還是那麼的不是滋味,他憑什麼,憑什麼那麼高傲!
還記得哥哥當時攔着她時無奈的表情是那麼的分明,果然還是偏執惹的禍。哥哥都已經認輸了,她爲何還要堅持呢?不過,若是事情那麼分明就能說的清楚,這個世界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紛擾了不是嗎?很多時候,人大約都會莫名其妙的就鑽進一個死衚衕裡然後鑽破腦袋也鑽不出來,但仍然喜歡鑽牛角尖。
一番爭執過後,換來的是更多的怒火,懷柔眼睜睜的看着冷漓泫傲然離開,帶着父王賞給他的黃金弓箭,作爲第一名的獎品。
回去之後,三日都沒有消氣,一日推開房門,就見母后正坐在軟塌上細緻的縫製着什麼,穿針走線,從未有過的認真,她掩上房門後故意加重腳步來到她身旁,卻也沒見她擡頭,頓時不滿的道:“母后,我到底是不是您的親生女兒?”
得到的迴應讓懷柔如今還記憶深刻,“你自然是母后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可是,這氣度卻分明不像母后,更不像你的父王!”
“母后,您也不相信女兒嘛?還怪女兒小家子氣?那天的事兒,分明是那個冷漓泫太囂張!本來贏的人是哥哥!”懷柔終於忍不住辯駁道,冷哼一聲之後,瞥向母后手裡縫製的衣物,像是一件男童的袍子,但並不是哥哥的尺寸,她莫名的煩躁道:“母后,你這是幹嘛?!”
“如你所見,縫衣服。”南詔王后淡然回之,語氣說不清的平靜,卻足以威懾在場的每一個人,包括角落裡的懷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