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二刻,京城郊野。
府宅宏偉壯觀,一簇簇,一團團,燈火輝煌。景色秀麗別緻,淡雅出塵,猶如世外桃源。青紅相間的游龍盤旋檐上,四周麒麟忽隱忽現;鳳凰彩妝,白玉爲堂金做馬;珍珠似土,遍地開花……富貴堂皇,卻無絲毫俗氣,勢比王府,只少了宮廷的陰冷深沉,平添些許溫和……
“恭迎少爺回府--!”
“恭候少爺回府!”
……
鵲小樓橫抱着裹於棉被中熟睡的春雨,快步行於翡翠石階之上。“清風苑備好了嗎?”
“是。”年約三十的管家跟於小樓身後,笑道:“等少爺示下晚餐馬上端至湖心居。”
“好。下去吧。”
“是。”管家一干人唯唯諾諾退去。
來到淨庭,早有侍女迎上,欲接過小樓懷中人兒,方便主人行事。
“不必。”小樓喝退左右,跨入廳堂,一撥撥熱浪侵襲。男人輕輕放下棉被,掏出春雨,解衣沐浴--
好大,大得可同時容百人嬉戲,遨遊。白色池壁,汪汪清泉泛着春潮,東西兩側各有一白玉龍頭吐水噴涌,流灌池裡。偶爾幾朵火蓮漂浮身旁,可採其蓮子服食,寫意悠閒啊!小樓揉着春雨跳下溫泉,碧波盪漾驚醒了濃睡整天的人兒。
迷迷糊糊揉揉眼,道:“醉眠牡丹夢花海,臥仰銀河觀九天。”的確,雖說是庭,但無頂,擡頭可見星辰點點,浮雲攀月,耳聞鳥獸異鳴,想入非非……昨天洛陽牡丹難得,那麼今日呢?
“喜歡麼?”小樓從背後擁住春雨問。
春雨眯眼享受道:“舒服。”
男人笑着拉過春雨的手腕劃泳,每過方釐溫差異動,池面色澤隨光轉移,美妙惑衆,引人入勝。小樓忽然用指甲刮向右臂,傷口頓流血絲。
“你做什麼?”春雨急道。
男人眉開眼笑地望着春雨,吻吻其溼潤的脣舌,道:“看着。”把傷口沉浸池水,慢慢止血、合攏、痊癒,說前刻還受傷,誰信?連膚色都無差嘛!
“很詭異。”
小樓無奈笑道:“應該說好神奇吧?”
春雨笑顏無語。
“以後這兒的一切都是你的。”男人任由順水漂遨,摘採蓮蓬,掰開,取了顆塞入春雨口中。“只要是我的都屬你所有。”
“我不……”
沒等春雨言盡,小樓湊近雨兒的脣貼上親吻,好似不接受他的反駁。半響,藕斷絲連,男人舔了舔薄脣道:“好傻,你的全部何嘗不是我擁有。”
湖心居--
由名便知是坐臥湖心的居所。冬夜皎潔,湖面凍成一塊鏡片,月華之下光芒萬丈,如千百盞明燈照耀,恍若白日,何需蠟燭?室內推窗趴於其沿觀望,自己的身影清晰顯現冰面,你動他動,遙遠又如此的接近,比銅鏡更爲分明。岸邊垂柳隨風款擺,槐樹、胡桐沙沙作響,年末深冬怎可使樹葉不敗長青?遠處蒼山靜默,白雪皚皚,竄亂季節的景物合併,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大哥--!”
春雨剛踏進湖心居,三個人影忽得包圍來,哭訴。不是席家兄妹是誰?
“你不知道,他囚禁我們耶!”
“秋煊赫是個混蛋!大哥帶我走啦!還是你也被捉了?”
“我想出去逛啦!到了這兒就沒出過房門,悶死了!說多慘有多慘哦!”
席月扯牢春雨的白絨襖道:“大哥,我不想在房裡孤老啦!”
春雨不及發話,鵲小樓一把推開席月,拉了春雨落座拍了兩掌,侍女捧着佳餚魚貫而入。
“啊--!你……你不是死,死了嗎?”席月手指小樓顫抖道。
席幽偌藏於席雅晟身後來個眼不見爲安。
可憐作擋箭牌的雅晟看看春雨,瞧瞧小樓,復探其座下,哦--有影子,應該不是鬼了!席雅晟鬆口氣,暗道。
鵲小樓瞄了眼嚇趴下的席月,夾起塊熊掌送進春雨碗裡,邪笑道:“不吃?”
席月吞了吞口水,瞪望一盤盤名菜上桌,忍不住脫口道:“好大一隻蝦啊!”
丟人顯眼!席雅晟、席幽偌心中痛罵弟弟沒骨氣,一邊掃視經過身邊的菜色,唾液氾濫。
假正經!席月哪不曉得哥姐投射目光中的含義,知己知彼回報了句。
“坐上來吃吧。”好象鬧饑荒的樣子,春雨顰眉道。
“你沒東西吃無人關心的時候,他們卻受爹孃的寵愛嘗山珍海味,怎能不給他們點教訓。”鵲小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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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過境遷,何需在意?人各有命,不是嗎?”
小樓笑道:“既然雨兒這麼說,你們還不上來?”
侍女送席家兄妹入座,靜立一旁。
“鵲大哥沒事?好厲害!我還以爲鬧鬼呢!嘿,嘿!”席月抓了只大蝦,邊剝邊道。
“笨蛋!”席雅晟敲了記弟弟的腦袋罵道:“最後一句可以不說!”
席月怒視雅晟不果,含淚進食。
“原來到了鵲大哥的府上,我們一直很想謝你捨命救我弟弟。”席幽偌道。
小樓捏着晶瑩的蝦肉塞入春雨的脣,微微笑道:“謝你們大哥吧。”
“爲什麼把我們關在府裡?”席雅晟不解詢問。
“你有把握出去不會又被操縱?”
“我……”
“鵲大哥與秋哥哥是何關係?”席幽偌問。
“什麼秋哥哥,是秋煊赫,秋二少纔對!”席雅晟怒喝。
席月油着嘴道:“其實他並沒傷我們,三哥何必氣成這樣?”說罷抓向螃蟹。
“笨!三哥是秋哥哥的老婆,被騙被利用,肯定感受更深刻。”席幽偌吃了口小菜道:“哥啊,你是不是愛秋哥哥愛得不得了啊?否則,幹嗎這麼在意?”
“住口!”席雅晟通紅着臉嚷叫。
席月、席幽偌聳聳肩,歉意地望了春雨,小樓一眼,暗示:家兄不賢,惱羞成怒,各位千萬別放心上!
突然--
一條人影閃入湖心居,至小樓身畔剛耳語道:“來了……”便聽--
“我來還需通報麼?”清亮高傲的聲音傳來,一羣人浩浩蕩蕩跨入居所,侍女忙爲帶頭的女人端了張椅子入座,除下遮風羽笠。哇--!美啊!比得:龍宮天神現芙蓉,瑤池仙子下凡塵!眼藏一片春情,脣含萬縷嬌笑,纖纖素指點秋露水波盪揚魅人心。女人喝了口茶笑道:“來人啊!把這四個卑賤的東西給我拖出去斬了!”
“是!”門外黑衣人涌上,還沒粘到桌邊,小樓右臂一掃,掌風過處人盡跌了回去。
女人瞪眼道:“你是什麼意思?”
小樓剝着蝦殼,繼續餵食春雨,若無旁人。
“你……你好啊!翅膀長硬了是嗎?可別忘了我是誰!”女人怒意橫生,砰--得摔了杯子喝道。
“夫人息怒!”兩旁的侍女跪地懇求。
“原來是鵲大哥的老婆啊!”席月若有所思地晃着腦袋道:“想必是見不得丈夫有了所愛,歇斯底里咯!”
“乍看之下姿色頗佳,何奈不能持久也!”席幽偌評頭論足道。
“哪有人比得上大哥!”席雅晟做出結論。
“大膽!竟敢對夫人不敬!”堆裡跳出個囂張女人朝着幽偌就是一巴掌。
席幽偌偏頭躲過,足踢對方下盤,女人應聲而倒。
“小樓!你真不把我放在眼裡?”女人凝視鵲小樓,拍椅把道。
“我帶雨兒來,就是爲了見你。”
“那爲何不把他交與我處置?還把侍衛打出去?”
小樓淡笑道:“你會錯意了。我保護雨兒不及怎可能傷他?”
“你……”
鵲小樓盯着女人整色道:“好歹是我母親,你總不會傷害自己的兒媳吧?過去的恩怨似同流水,我不希望有人再提。”
沒等女人發話,席月吃驚道:“天!真看不出她已經是個大娘了!”
“光看她的臉的確猜不出。”
“你跟席家有仇?”席雅晟道。
胡薏鄙視地望着雅晟道:“仇比海深,恨比天高!”
“是你殺了我爹孃?”
“哼!席宏,鳳黎莒殺他們我還嫌手髒!”
“你……”席家兄妹氣得面紅耳赤,欲上前拼命,被侍女們一把拉住,定於原地。
“不信,問你們大哥啊?告訴你們,席宏,鳳黎莒爲保性命把他送人,那兩個狗男女真是不要臉!”胡薏冷顏嘲弄。
席家兄妹回視春雨,見他無辯駁之意,不禁信了幾分。他們的爹孃真有那麼可恥狠辣嗎?對大哥的好是彌補?是歉疚?或是懺悔?
“既然知道雨兒是必不得已,爲何還要致他死地?”鵲小樓道。
胡薏喝道:“你忘了他是你的殺父仇人了嗎?”
“胡言亂語!我爹兩年前壽終正寢,你不陪同彌留嗎?如何怪在雨兒頭上?”
“你爹是沈風塵,纔不是那皇老頭!”
“可你是當今太后!”
胡薏道:“那又怎樣?又不是我願意的!當初上官虹飛爲了名利把我送入深宮,求得了天下第一家的名號,簡直是利慾薰心,狼心狗肺的鼠輩!我是他的青梅竹馬,不顧他家境貧寒執意跟隨,誰道他翻臉不認人,利用我投靠朝廷稱霸武林。可惜……”
“所以,你讓秋煊赫殺了他?”席雅晟打斷道。
“難道他不該死嗎?”
“你貴爲太后,老皇帝在世也許行動不便,既那麼恨他,爲何不在皇上駕蹦後馬上削他天下第一家的名號,殺他的頭?”席月不解。
“你懂什麼?武林可是無風也起三尺浪的地方,我兒欲統領羣豪完他爹畢生所願,我怎可打草驚蛇?”
“現在可以了?”席幽偌奇道。
胡薏得意笑道:“魔教羽翼豐滿是展翅九天的時候了!”
“魔教?”
“什麼魔教?”
“你們不知道我兒小樓是魔教教主嗎?”
“乖乖!魔教勢力有多大?居然還有朝廷在背後撐腰,名門正派附和了便罷,不然……”席月暗想難免血光之災了!
“如果,你還認我這個母親就把這些姓席的都給我殺了。”胡薏道。
“你貴爲太后竟與沈風塵有染!”席雅晟道。
胡薏臉頰緋紅,氣道:“你知道我入宮時皇上有幾歲嗎?我才18,他卻年近花甲。憑什麼要爲上官虹飛這無恥的男人浪費我一輩子的青春?沈風塵正是我失意時教我如何在宮中生存,出頭的男人。皇朝何嘗不是另一個江湖?後宮亦是個步步陰謀,兇險莫測的地方。清晨還有說有笑,晚霞時分已不曉得躺在哪個角落永遠沉睡了!你們能體會嗎?美人何其多,誰不想往上爬?在期間有多少人失蹤,多少人變瘋?對一個年邁的男人美色已不能使他停駐目光,靠的是手段!我知道沈風塵陰險毒辣,但有誰比得上他的魅力?他是我的恩人,更是我的愛人!”
“那你就更不該殺雨兒。”鵲小樓道。
“爲什麼?”
“因爲,他是沈風塵愛上的人。”
“胡說!”胡薏喝道。
“你在逃避!”
“不管怎麼說,沈風塵死在他手裡是鐵錚錚的事實!”
“爲愛人犧牲是男人的夙願!”
“那我算什麼?爲他生了骨肉,他竟愛上個黃毛小子?不,不會!我難道比不上一個男人?我要殺了他!殺了他!”胡薏瘋狂道,臉容浮現的恨意是多麼幽濃怨毒,如化不開的渾濁泥水……
“其實,你恨的是沈風塵,不是雨兒。”
“是他,是他勾走了沈風塵的心!我不甘心,他一定得死!我能爲他做任何事,只要他看着我,爲什麼他頭也不回地離開?爲什麼?”胡薏身後的心腹宮女各個動容,難得不動聲色的太后如此失控,她到底是凡人,是個爲愛所困的女人……
忽然胡薏似想起什麼問道:“你在棲月山莊不是打了他一掌嗎?爲何現在要娶他爲妻?難道……難道那一掌是爲了迷惑我?”
“不錯!身份可讓你利用太多東西,想殺雨兒的又並非你一個,與其防不勝防,不如暫且使你心安,按兵不動。”
“是你叫秋煊赫騙我的?前天我派出的大內高手都死在你手裡?”
鵲小樓喝茶不語。
“厲害!厲害!你們父子愛上同一個人……叫我情何以堪?你跟沈風塵是我這世上唯一所愛的,你竟爲了他求我……”
“我何需求你?”
“正道武林中人知道他與你這個魔教教主在一起會怎麼想?你不要皇庭的庇護?”
“你太小看我了。帶雨兒來就是一切塵埃落定,我可以冒險他不行,誰都別想傷他分毫。你是我母親才讓步至此,別逼我耍手段。”
“你……你這個孽子!太后之尊,我要他死誰阻止得了?給我殺!”胡薏揮手下令。
“皇上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