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吉爾伽美什舉起酒罈做了一個禮敬的動作,也陪着狂飲。
兩位原本遠隔千里的半神竟然能坐在一起喝酒,聊一下關於神、關於自己的過去,不也挺奇妙的嗎?
幾番烈酒下肚後,他們之間倒起了點惺惺相惜之意。
吉爾伽美什嘆氣說:“關於提爾蒙的事你應該不會說了,我也不想勉強。不過城主您好像並不想殺我,否則直接車輪大戰下去就好了,我堅持不了多久的。讓我吃一頓、休息一下無疑又給了我一次機會。”
城主不屑地說道:“哼,我有必要趁你又累又餓的時候佔便宜?讓你休息夠了我一樣能殺了你!”
“你覺得你的勝算有幾成?”
“至少七成。”
吉爾伽美什說:“那現在要開打了?”
城主的彎着指關節,那些關節像鷹爪一樣粗大突兀,發着咔啦咔啦的聲響。他盯着對方緩緩地說:“如果你真的是吉爾伽美什——那位號稱蘇美爾第一的英雄,我至少也得將附近城邦的利乏音人首領叫來,好讓他們親眼看看我怎麼收拾你的。”
“那樣你就可以名揚天下了。”吉爾伽美什笑笑,“雖然這麼說,但我感到城主好像並無此意。”
“因爲這樣也很無聊。”對方回答。
“無聊?”
城主喝下一口酒道:“你還年輕,當然不明白。當你活得足夠久以後,你會忽然發現自己曾經處心積慮追逐過的那些財富、名望、利益忽然全都變得無聊了……”
吉爾伽美什回味着這句話。
“你走吧!”首領揮揮手說,“不管你要找‘提爾蒙’是出於什麼原因,但你鐵了心去找,總會找到的。”
吉爾伽美什在城內休息了一晚,清晨便告別了亞特律加寧,沿着外約旦的商道繼續南下。
這次行程讓吉爾伽美什親眼看到了西土的佈局:這條南北走向的商道上一共分佈着好幾座巨人戰士的要塞,就像一條隔絕東西的“馬奇諾防線”。吉爾伽美什判斷,提爾蒙不會在這條防線上,也不會在船隻容易到達的上海域(地中海)沿海地帶,而應該位於西土核心的約旦河谷。
他打算不再與巨人種族發生衝突了,而是低調地穿過這道防線。至於提爾蒙,就留給自己慢慢去尋找吧!
南行了一天之後,吉爾伽美什來到了雅博幹谷的入口。這條山谷也是一條東西走向、通往約旦河谷地的交通要道,谷口同樣有巨人的堡壘把守着。
吉爾伽美什衣衫襤褸,以頭巾遮面,財不外露,望風的巨人衛士看着他慢慢穿過山谷,雖然覺得此人有些奇怪,但也並未阻攔。
吉爾伽美什就這樣順利地來到了天堂一般的約旦河谷。同樣是東非大裂谷的延伸部分,這裡植被茂盛,水源豐富,與雪松山谷相比毫不遜色。
就如《創世紀》中的描述一樣:“羅得舉目看見約旦河的全平原,直到瑣珥,都是滋潤的,那地在耶和華未滅所多瑪、蛾摩拉以先,如同耶和華的園子,也像埃及地。”
吉爾伽美什感到心曠神怡,在河邊飲水、停下歇息。臨行的時候他心中悲苦、萬念俱灰,加上一點兒任性,他連個包袱都沒有帶。一路上渴了他便就地掘井取水,餓了便獵取野獸爲食,累了就和衣而臥,頗有點苦行僧的味道。
那個時代還沒發明出艱苦的修行方式,因爲此時衆神還在,不需要靠修行和內省來通靈。但這種對肉體的折磨也使他焦灼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使他在由人而神的道路上多了一點感悟。
宇宙如此之大,個人的悲喜真是微如塵埃,轉瞬即逝。但人若無心,又有誰能體會宇宙的恢宏?
精神與情感雖然渺小,但並非沒有意義啊!
人與宇宙,渺小於宏大,短暫與恆久,精神與物質,這對看似站在兩個極端的個體,如何連接、如何共鳴?
人如果將它全部悟通了,便是神,便是永恆。
在林莽中獵食飽腹,充分睡眠後,吉爾伽美什精神煥發,順着約旦河繼續向南行進。不一會兒他就路過了一些人類村鎮,此地土地肥沃、物產豐盛,是人類聚居的好地方。
在這裡生活的都是普通的迦南人,沒有看到巨人族,可見幾千年來利乏音人小心翼翼地保護着自己的血統,不與普通人類通婚,否則光是身高優勢就會因爲混血而大大地削弱。
巨人戰士種族的要塞在河谷內外和地中海沿岸都有分佈,他們與普通人類的居住地相互分離,如拼花一樣夾雜鑲嵌在巴勒斯坦的大地上,在神的統治下相安無事。
但是戰事一起,入侵者們就能嚐到這羣巴勒斯坦戰神的厲害了。
當年上帝將“迦南地”許給了從埃及出走的希伯來人(=以色列人=猶太人)。“迦南地”就是西土在那個時代的稱呼。迦南地是聖經裡形容的“流着奶和蜜的地方”,上帝的“應許之地”,一個宗教源遠流長,至今充滿紛爭的地方。
上帝的“應許之地”不是白得的,實際上是要希伯來人自己去靠武力打下來(這目測就是個坑……)。在本地人看來,這羣外來人口就是入侵者啊!希伯來人拖家帶口幾十萬人,這得佔多少土地?本地迦南人堅決反對,即便你們希伯來人的祖上是迦南人也不行!
……這就是猶太人到現在還不受待見的原因之一。
在聖經的《數民記》裡,摩西在進軍前先派了12個探子去迦南地(也就是西土)偵查,探子們回來以後悲觀地報告道:“這裡住者亞希幔、示篩、墶買、亞衲……各部。這裡的居民個個強悍有力,城市固若金湯。……我們見到的亞衲人個個都是巨人,跟他們相比,我們就像蚱蜢!”
著名的猶太國王大衛王在年輕的時候曾今對戰此地的巨人歌力亞——大衛僥倖用投石器在遠處擊中了歌力亞的頭部,這才獲得了勝利。此戰讓大衛聲名鵲起,米開朗基羅著名的“大衛像”雕刻的就是大衛準備丟石頭那一瞬間的動作和堅毅表情。
總之希伯來人不知花了多少時間、多少代價纔在迦南有了一席之地,他們與迦南本地人的戰爭就是一部民族的血淚史。這是後話。
吉爾伽美什並沒有選擇在此地停留,他要找的是神域,必定不是普通的地方。所以他打聽了一下,越過約旦河向南方不遠的聖城耶利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