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璞當真是給三界衆生上了一課。
中秋之夜皓月當空,廣寒宮內月光如水。
月樹下李倩月老二人似乎並沒有被郭璞影響,甚至於李倩對於菱兒的決定一概不問,只是盤坐下棋。
月老落下一子後小抿一口繼續說道:“他用自己的生命證明絕不可輕易的進入他人的內心,一旦心意相通靈魂契合,必然念念不忘,正緣有果終生欣喜,孽緣無分心痛餘生。”
“什麼是孽,什麼是正。”
李倩皺着眉頭,手中拎着棋子久久無法落下,不知是棋局太過複雜還是心中思索着些什麼。
“十六之八。”
啪嗒。
話外之音引導着李倩落在一個奇妙的位置,李倩驚覺這棋甚妙,擡頭看向來人。
不速之客笑眯眯道:“這一手落下,十手後能以半子之差贏。”
“你是?”
“在下.....”
“神機妙算袁天罡。”
月老似乎並沒有意外袁天罡回來,亦或者他便是在此處恭候。
袁天罡看着棋盤縱橫交錯的棋子深思到:
“命運都是我們無法選擇的,看似是郭璞選擇了命運,其實是命運讓郭璞這般選擇。”
“我們師兄弟也只能默默相信他的選擇。”
這個世間沒有什麼是自己能做主的,這纔是最無奈的。
哼。
李倩嘴角露出一絲不屑,手中落子速度逐漸加快:“你見過哪個求道之人因爲一些磨難就尋短見尸解。”
她始終對郭璞自甘尸解嗤之以鼻,更對天師府坐視不理感到無情,想當年張道陵的教誨她還歷歷在目:“不管.....”
“不管多痛苦,也要給我活下去,在你熬不住的時候,你給我記住,這便是修行之時。”
袁天罡搶過李倩的話:
“驚訝我怎麼知道是不是?”
李倩搖頭:“若你不能猜到我下一刻要做什麼,那你這神機妙算的名號不如給我。”
“給你又如何?”
“我來只是希望宮主對天師府不要有太多偏見。
天師府沒一個孬種,更何況是郭璞,他這輩子唯獨兩個執念,一個是他的菱兒,一個便是我們的小師弟。”
“可命運弄人,郭璞兩個人都沒保護好。”
郭璞時常自責讓小師弟踩在了彼岸花上,那一踩踩開了天師府崩塌的大門,也時常獨自空守地府,能忍受五百年孤寂的人,這樣的神明有誰忍心譴責。
“你不是號稱神機妙算,早該讓你師門兄弟躲着點。”
“贏了。”
李倩一邊冷冰冰的說着話,一邊驚覺發現果然十手後月老棋子落敗。
而袁天罡在一旁則是一聲長嘆:“是啊,袁某無用,一次次想要阻止命運,卻發現一次次被命運戲弄,
“所以你跑我這來傷感?”李倩內心十分牴觸男子嬌柔造作。
“不,我來是有事所求。”
“什麼事?”
“天師府一身氣運道劫全與我師弟綁在一起,而如今我師弟獲得天道印記,我等師兄弟已然無法逃脫道劫來臨,若終有一日天師府上下盡滅,希望請你阻止我師弟入魔。”
李倩有些不可思議看向月老,她從未想過袁天罡會將如此大機密告訴與她。
只是她望向月老鎮定自若的眼神便明白,月老已經不知何時站對了袁天罡。
“大逆不道!”李倩說話間手中棋子化爲粉湼。
這段話信息太多,天道印記那可是三界主宰證道之物。
這種東西理所當然應該屬於天帝。
天師府以爲瞞得住天帝嘛?他袁天罡是希望她與天師府欺上瞞下?
其次敢將全師門所有生死給予一人身上,這怕是天師府盡數自尋死路。
在最終,袁天罡什麼意思?
他們天師府竟然苦心培養的師弟背地裡是個隨時墮入魔道天理不容的魔頭?
“你就不怕我狀告天帝,亦或者現在就去殺了你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師弟?”
李倩的心已經沉到谷底,殺機毫無掩飾在身上。
“不怕。”
“爲何?”
“我給你看你的命運。你看過就知”
“我憑什麼看?”
“你害怕了?”
“激將法對我沒用。”
“在真正的力量,真正的覺悟面前一切都是鏡花水月。”
袁天罡嘴角上揚:“那便不看了。”
“我看過也要殺了他。”
李倩極度斬釘截鐵,不爲別的,就因爲她是廣寒宮鎮罪州大將軍。
“好。”
袁天罡兩指併攏,腳底下先天八卦圖轉動,在第六十二卦岔岔停住,停下瞬間袁天罡指尖併入李倩眉間。
李倩只覺得眼前一黑,無盡的心疼襲來,她只見自己在狂風魔霧之中被刮的搖搖欲墜,鮮血淋漓依舊用手被依舊撥開魔氣逼人的罡風。
在她跌跌闖入中心的那一刻一身黑衣的小道士跪在地上低垂着頭顱看着懷裡穿着紅色嫁衣的屍體。
那無盡襲來的魔氣,那將她傷的遍體鱗傷的魔氣全部都從是從他身上迸發出來,她帶着哭腔懇求:“小道士。”
“不要成魔!”
“爲了救她,我自甘墮落。”
“那我呢?”
只是,她祈求的話語換來的只有小道士用觸目驚心血淚的雙眸冷漠看着她。
呵。
那眼神,足矣。
李倩倒吸一口涼氣,一隻手緊緊捂着胸口。
那一幕太疼太疼,明明她是神,心只是盛滿法力器物,可爲何會那般肝腸寸斷。
“幻術!”她斬釘截鐵否定道。
“心是不會騙人的。”袁天罡一語中的。
“不可能!”
譁。
她失態般用手臂掃落棋盤,黑白混在一起分不清了。
“你可曾改變心意?”
“未曾。”
李倩調整好呼吸站起身來:“我現在便去地府殺了他。”
“本神不會眼睜睜看着一個魔頭崛起。”
“你捨不得的。”
“放屁。”
“我要護衛天庭正道,將一切扼殺在搖籃裡。”
她殺過的亂臣賊子,殺過的邪魔歪道多的已經連她眉頭都不會在顫一下。
在多一個天師府的道士又如何?
在多個囉嗦的小道士又如何。
在多個執念要人妖結合大逆不道的小道士又如何。
她這個嫉惡如仇的仙神肯定還是手起劍落。
她心心念念在心裡重複,她抖索着身子幻化出白銀戰甲,手中佩劍緊握在前。
“月老,陪我走一趟。”
只是袁天罡未曾阻攔,反而衝着他們離去的背影拱手一拜。
他們做師兄的可能無法阻止那一天的到來,也無法現在抹殺掉那個孩子的成長,所以袁天罡只能把選擇權交到李倩手上。
只是這一幕讓月老十分於心不忍,他跟在李倩身後碎碎念道:
“天師府已經全數進入對抗自己的道劫之中,可能再也顧不上小道士了,他將自己最心愛的師弟交給你,便是篤信你能拉他師弟一把。”
“他們本該很早就去渡劫,可一次次爲了那個孩子用秘法延遲,這種結果你知道的。”
“原本都是小劫,一個個硬生生託成了生死劫。”
李倩驀然停下,將月老拉到角落逼問到:
“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她總感覺有什麼事自己總遊離之外,這樣的感覺十分討厭。
“哎!”月老一跺腳乾脆說道:““妖帝天帝有意重開封神大戰。而打開天道輪迴的鑰匙便是那個孩子眉間的印記。”
“可那印記已經被他父母用性命與那孩子綁定。”
“三天扶教大法師也好,天師府十傑也罷,總以爲萬分保護便能讓那個孩子脫離了六道輪迴,避免天道尋他。
可天帝妖帝始終還是盯上了他。他們二位在上古時代讓天道印記圓滿對異獸所做的一切你都應該知道”
李倩只覺得有些腿軟。
難怪天帝不想摻和凡間,難怪罪州暴亂而起,難怪妖帝要不擇手段取一個雞肋之地。難怪藏了那麼久的混元河洛圖一個個瘋了樣要打開。
一切一切都是爲了滅族準備,準備拿人族祭天道。
“八百年前上古異獸滅族還不夠?”
“不夠。”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不管天帝妖帝他們都不想三分而治,更不想天下大同,所謂的大同一定是隻有排他存己。”
“難道真要置凡間千萬衆生不顧?”
那可是無數千萬生靈啊!天帝,你還是那般殘忍。
李倩腦中飛速思考一會兒,轉身對月老嚴肅說:
“幫我一個忙。”
月老似乎覺得這個忙一定十分棘手,連忙搖頭,可李倩卻顧不上:
“我想與他綁定情緣,唯有如此方能救他一命。”
“你瘋啦?”
“只有他身上存有仙神妖人的羈絆,天帝妖帝纔會顧忌求同存異。”
據李倩所知,妖帝對於小道士還是偏向詔安,不然不會貢獻出自己掌上明珠做棋子,未來某一天,妖帝一定會走出這步棋。
而天帝這邊,真正能左右天帝決策的只有上古神邸西王母后裔,手中掌握天庭半數兵權位高權重的她。
“這只是將你自己往火坑裡推。對於上面,對於大局,一切羈絆都是可以....”月老伸出脖子做了個摸脖子的姿勢。
對於這個賠本買賣,月老真心想勸李倩及時收手。
“況且,你與他綁定情緣,這值得嗎?”
“你是爲天下蒼生?”
“還是爲了護他一個?”
月老一番話李倩冷靜了下來。
是啊,方纔自己是怎麼了?
即使情況當真糟糕,那小道士的死活關他何事?
天師府就算滅門又關他何事?
凡人縱使滅種又與她何干?
她是神啊!她和天帝纔是一脈同族。
她與那小道士僅僅數面不愉快的緣分何以至此?
何以到了要暗中背叛天帝的地步?
李倩啊李倩。
難道袁天罡給你看的你就真的心疼了?認真了?
你是無情無慾的神,你的心從來就不會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