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一子落下,很快棋盤上星羅遍佈。
下到百手過,王禪臉上平靜可手上落子卻是停了下來。
“你輸了。”
黑暗中看不清人影,但是似乎難掩喜悅。
王禪微微一笑:“不是誰都有天賦能下這一手天元倚勢法。”
以王禪的棋力,至少三界之中也算佼佼,但以天元開局難度之大還是超乎想象。
索性,他將棋子放下。
“棋局之高明,不在一招,在於招招。人生之精彩,不在一朝,而在朝朝。”
哼。
“我誰也不服就服你,輸了棋都有這麼多大道理。”人影顯出不滿,王禪則是哈哈一笑。
如今的他相比從前,臉上少了冷酷多了份自然。倒是這份感覺讓黑暗中的人影多了一絲擔憂。
天師府十傑各個不差,可幾乎都是毀在有了人之常情上,起心動念讓原本神通廣大的十傑多了破綻,而如今王禪臉上多了表情,他隱隱約約對王禪與天師府多了一份憂慮:
“你可知天帝冊封袁天罡爲天官……”
天官之位十分特殊,要求也十分苛刻。
一需五數俱全,善懂趨吉避凶,能卜天運推演。
二需無情無慾,無牽無掛全心全意。
天官一言可決諸神命運。
即便天帝也會無條件去選擇信任,故此天官一職除非無可挑剔,否則仙界寧缺毋濫。
歷來不乏占卜大能者,可能擔任天官者仙界萬年來只出過兩位,一位是天皇伏羲,一位則是袁天罡。
“想來如今天師府在做何事,也逃脫不了這位天官未卜先知。”
前途渺茫的感覺實在是讓黑暗中的人影十分壓抑,可反觀王禪似乎依舊沒有擔憂。
“怕什麼。”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再說,你不也成爲靈官,進入雷部?”
“哼,是啊,我都進入雷部,只要不反天庭,昔日祖師風光更甚無量。”人影自嘲一番似乎是責怪自己趟了什麼渾水:
“我好好當我的靈官爺,湊什麼你們天師府的熱鬧。”
面對他的擔憂王禪索性攤開手,幾道魂魄乖巧漂浮在其手上。
黑暗中的人影驚訝了一聲湊上前來,藉着燭光搖曳倒是看清了他的長相。
此人相貌堂堂,目光堅毅,眉間一道豎額火眼金睛十分霸氣,正是王善。
天道復甦後,許多修爲停滯頗有天份者踏入了新的境界,三界煥然一新,而王善也是其中之一。
不僅修爲更進一層,也被天庭敕封爲靈官,道宮武當山。
相比多年前稍許青澀,如今的王善不僅實力更強,整個人也更加沉穩。
“這是先生的學生?”
看到王禪默默點頭,王善便已經明白,王禪這些年已經拉攏了陰曹二神了。
很可能,暗中還有其他人站在這邊。
心中有了答案,王善也是安心不少,他從衣袖中揮手喚出一座石像。
此石像與王善一般高,造型爲執劍,整個臉部爲一隻豎額眼,渾然天成。
“這是你要的石像。”
此乃王善按照王禪要求暗中從武當山中孕育而出。
“武當山龍脈已失,這石像沒有靈。”
王善好心提醒,王禪只是打量石像同時微微一笑:“武當山龍脈在我師弟手中,我已經命他過來。”
“你想重新佈局?”
“如今天下失序,是不可多得的機會。”
塗山堯自從去過龍虎山便有些自暴自棄,其中原因,王禪已經隱隱猜到。
“那你怎麼想?你想與妖族交好?”
王善眉頭一皺王禪則是搖搖頭,他看向窗外,青山城外燈火通明:“萬家燈火輝映,天師當爲執劍之衛士,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對於妖,即便他多了人情,可心中的牴觸絲毫不減,他能做到對其他人不管不顧,但做不到自己與妖相親相愛。
畢竟,這是對天師府死去的師弟大不敬。
對於這個答案,王善鬆了一口氣,他的師傅薩守堅死於妖族之手,即便時代推着他走到人妖和平的那一天,他也覺得自己放不下心中的芥蒂。
如果該有人記得仇恨,他希望自己是,如今再有王禪陪他,讓他覺得自己不是最變扭的人,如此最好。
“我該走了。若是有袁天罡的消息會及時告知你的。”
王善起身化成火焰離去。
青城山。
隨着山路彎彎繞繞與那些去狐仙堂一同朝聖的凡人一起,左慈倒是第一次開了眼見。
人潮攢動,三五成羣,年紀稍長手提香火,結伴而行。
而孩童之間嬉笑打鬧穿梭其中,有個女娃娃拽着父母之手跳着臺階一邊嘴裡振振有詞。
蟋蟀鬧,青蛙跳,誠心誠意登青山。
螢火飛,星星亮,求子求婚求狐仙。
狐仙娘娘對我笑,來年求願皆圓滿。
呵呵呵呵。
哈哈哈。
登山之行變成了廟會一般的喜氣洋洋。
“嗐,李家三嬸,你們去山上求什麼?”牽着女娃娃的大嬸見着了登山熟人熟絡打起了招呼。
“求姻緣,我那孩子都十八有九了,八字都沒一撇。”被喚做李家三嬸的婦人一邊靠上來說話滿眼都是懊惱,隨後滿眼放光:“這不是聽說青山城狐仙娘娘靈嗎,特意來拜拜,希望狐仙娘娘保佑我家兒郎。”
“很靈很靈。”
“我家妞兒就是狐仙堂求的,我也是發宏願,年年都要來感謝狐仙娘娘。”
哈哈哈。
是嗎?
聽到這話李家三嬸眉開眼笑,目光打量着這個念着童謠的女娃娃。
二人邊走邊嘮嗑,行至半山腰,那李家三嬸鬼使神差轉身便想與身邊三位穿着道袍之人搭訕,她以爲這是狐仙堂的道人,卻不料朋友趕忙拉住他。
“三嬸,在狐仙堂萬不可與這些人搭訕,這是規矩。”牽着女娃娃的大嬸低聲警告:
“狐仙堂的規矩,不與道袍之人,負劍之人,着裝怪異,樣貌妖孽之人交談。”
啊?
還有這種規矩?
“這幫人大多都是仙神妖,若是擅自打擾他們很有可能被狐仙堂禁止入青山城。”
哎喲喂,懸乎其玄……
身後竊竊私語聽的是真真切切,葛洪幾人只是悶頭上山。
來到狐仙堂山門,整座山門都擠滿了人,香火更是倒灌薰得人眼睛疼,可依舊阻止不了凡人閉着眼往裡擠。
千山阻隔萬里遠,今生再續前生緣。
寧願相守在人間,不願飛作天上仙。
幾人望着山門沉甸甸的一對聯心中倒是對那癡情的小狐狸多了一份可憐。
“諸位天師,這邊請。”
似是早早便在此處等候。
衆人順着聲音看去,狐仙堂側面,一位容貌美而魅,楚楚可憐風情入骨的姑娘笑吟吟看着他們,一雙丹鳳眼勾人心魄。
妲魅。
“這娘們可不似好寧啊。”左慈皮笑肉不笑學着剛纔凡人竊竊私語傳話。
“烏角先生大方說便是。”妲魅還是笑臉迎人。
“我說這娘們可不是好人啊。”
左慈大大方方講了,誰料葛洪一衆人皆是抿着嘴有些難堪。
妲魅臉色也是有些難看,倒沒料到有如此不討喜的人,她乾脆自顧自走了。
“離我遠點吧。”葛洪有些難堪。打人不能如此打臉。
“嗐。別放心上,天師府除了三大呆還有一個沒頭腦一個不高興。”陳摶寬慰葛洪跟上了妲魅的腳步。
幾人跟隨妲魅從側門進了狐仙堂,不過一路礙於妲魅妖帥的身份大家還是刻意保持距離。
進了狐仙堂又是一番震驚。
百來丈的金身,十幾層樓那般高的狐仙娘娘雕像坐落在那狐仙堂內。
望着這雕像幾分仙氣幾分慈祥的小狐狸泥塑雕像看的衆人是垂涎無比,這受下來香火,冥冥之中都能提升自己修爲啊。
“別惦記,這金身裡是你們師弟的肉身,媛媛讓他在這受萬家香火,祈禱他早日投胎轉世。”
看出他們豔羨的神情妲魅一邊引路上閣樓一邊爲他們詳細介紹狐仙堂。
這狐仙堂乃是你們天師管輅鎮妖塔改建。
“一樓爲凡人上香請願之地。”
“二三樓接待仙神妖情願之處。”
“四至七樓爲信引樓。”
“八至十五樓乃狐仙堂收留無處可去的仙妖,狐仙堂保他們性命,他們便負責照料狐仙堂一切事物。”
“十五樓之後便是藏書閣。”
“都說我們狐仙堂靈,靈的不是媛媛,而是管輅留下的書籍,上面記載過許多人前世今生,所以許多人求情緣大多有跡可循,有信引爲證。”
幾人一邊聽着一邊細細打量狐仙堂內的一切,除了一樓普通之外,每上一層樓都大開眼界。
說這是狐仙堂倒不如說是機關城。
在狐仙堂任何一個角落有人請願便有專人往樓上傳遞木牌。
嘩啦啦的木牌如同繁星有規律上下傳動。
整座堂的機關佈置之靈巧讓衆人看的出確實是出自他們大師兄手筆,畢竟當年大師兄機關術獨步天下。
好奇之下陳摶拽住一塊木牌。
尋一位和尚,日日做夢見他模樣,十一十一。
字跡清秀,似是一個姑娘家。
他會心一笑鬆開手中任由木牌往上傳動,姑娘配和尚,倒也有點意思。
待他們走後,剛纔翻動的木牌帶着一行字緩緩傳下。
黑衣,姚廣孝。
繼續往上,信引樓裡是無數稀奇古怪年代久遠的物品被一個個木盒保護展示着。
一個年輕漢子被狐仙堂裡的管事帶到一個木盒前。
木盒裡裝着一張被血水染紅的宣紙,依稀可見幾個字。
八月十五,良辰美景花好月圓。
他拿起紙突然痛哭流涕,嘴裡喊着想起來了,麗鶯,我是陶春鑫。
哭聲似乎在信引樓很常見,但很動聽,免不了讓人駐足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