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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子凌!!!
心底豁然開朗,酒吧吧檯前的明媚女子快速起身,衝了上去拉住了那一名穿着黑色風衣的男子。
視線模糊不清,朱力安的大腦一片混沌,慢慢地向前走着。
這時——
一雙溫暖的小手死死地拽住了他修長的手臂,那股突如其來的力量使得他腳下的步子陡然一滯,亂哄哄的神志也清明瞭許多。
朱力安放下了按在眉宇間的手指,無意識地扭過頭望去。
是一張如花似玉的笑臉。
“真的是你!”聲音裡充滿了驚喜,女孩的眼睛亮堂堂的,彷彿落入了無數的星辰般耀眼。
猛地推開了靠近身來的女子,腦袋裡是一陣陣麻痹神經的刺痛,朱力安的身子無力地晃盪了兩下,他努力定了定神,想要分辨清楚前一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忘記我了?”女孩瞪大了眼睛,眨了眨,眉宇間寫着難以置信,“是我啊!”擡起手指指住自己,她落魄而失望的咬了咬朱脣,“你不得記得我了嗎?”
臉上掛着漫不經心的苦笑,朱力安搖頭,如見一名瘋子,他想要繞開她走過。
“哎——!”女孩咬緊嘴脣,兩三步衝上前,張開雙臂,威風凜凜的攔住了他的腳步。
“請讓開——!”看着攔路的人,朱力安皺眉,閉下了眼睛,心底陡然騰起了一汪煩躁的怒氣。
“我是櫻子啊!”女孩鼓了鼓嘴,驀地擡起手臂在他的視線裡晃盪了兩下,“我住過你家的,你忘了嗎?”眼睛裡融入了一絲期待的曙光,她怔怔地笑對着他。
朱力安睜開了眼睛,眸底深處跳躍着複雜不明的火光,他面無表情的凝視着她。
“這件衣服,還有這鞋子,都是晚冰姐姐的,還有我爲你做的新鮮美味的魚湯,你都忘了嗎?”提起自己的裙襬,原地轉了一圈,她一邊明朗地側頭笑着,一邊絞盡腦汁的提醒他,想要讓他想起自己。
晚冰——
朱力安痛亂成一堆亂麻的心緒被這個刻骨的名字揪醒,手指刺入了掌心,他的眼神波動了兩下,再度擡眸,眼神已是清醒而堅定。
“你想起什麼了嗎?”看到他急劇變幻的臉色,看到他的視線終於落在自己的身上,櫻子怔在了原地,心底一陣陣喜悅和激動。
“是你……?”朱力安微微啓脣,輕笑,神色中有一絲陰鬱,“你懂中文?”他輕佻地問,晦暗的目光裡隱藏着怒光。
“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好人,所以我只能裝作聽不懂你們的話,這樣才能分清楚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嗎?”盈盈地笑着,櫻子雙手背後,仰起頭,眼睛裡燦爛如星光。
這樣攻於心計的女子實在是少見!!!
朱力安咧嘴輕笑,寒淺的目光裡有一絲不以爲然。
“我翻過你的東西,我還知道你的真實名字叫羽子凌,對吧?”對方似乎沒有覺察到他的暗怒情緒,歪着腦袋,依舊唧唧喳喳地笑語着,神情輕鬆歡快。
“偷了別人的東西還這麼理直氣壯——!”冷哼一聲,朱力安斜睨着一把拽過了她的手臂,冷冽地勾起了脣角,“你這個滿嘴謊話的大騙子,跟我去警署——!”說完,就要硬往外拖。
被他那鐵箍一般的手指緊緊地攥住,櫻子的手腕幾乎被他捏碎,臉色白了白,她疼得齜牙咧嘴,眼看就要被他拖出酒吧的大門。
“我不是騙子,也沒有偷東西,我有寫借據的……!”臉色疼得蒼白,在他無情地掌控下,她聲嘶力竭地低喊,想要掙開他蠻橫的束縛。
她急促慌亂的呼喊,朱力安充耳不聞,根本不予理會。
“羽子凌……你放開我……”手下的女子劇喘着大喊,臉色蒼白失血,痛得眼淚都快要出來了,“我今天是來見我爸爸的,我找了他三個月好不容易纔有了他的消息,我不能跟你去警察局……我要見我爸爸…”
這一句話,朱力安淡定的腳步頓了下來,冷滯在了酒吧的走廊上。
看到面色冷酷的男子悄然止步,櫻子頓時停止了低喊,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幾下,她一用力將痛澀的手腕從他冰冷的手掌裡抽出。
“我說的是真的,等到我見到我爸爸,我會把欠你們的東西和錢都還給你們………!”看着手腕上那道清亮的紅色印痕,她乾啞地笑了笑,目光卻變得晶瑩溼潤。
嘴脣翕動着,朱力安的神色有些恍惚,他輕微地喘了一口氣,然後側過身來瞪着她。
“你相信我,好不好?”臉上充滿了驚魂未定,櫻子怔怔地乞求,聲音低低的,有些膽怯。
朱力安抿緊嘴脣,目光閃爍無光,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有些煩躁地揚起頭笑了笑。
“我跟我爸爸約好了,在這裡碰頭,你要是不相信的話,可以等一下,他馬上就來了!”垂下了眼睫,櫻子耷拉着腦袋,失落沮喪地聳了聳肩。
不動聲色地揚了揚眉,朱力安冷笑一聲,驀地轉身要走,卻被身後的女子再一次死死地拽住了手臂。
——
街上人來人往,各種精品商店和餐廳酒吧排滿了大道兩側,五光十色的個性招牌在夜幕下泛着引人矚目的光波,拉成一條璀璨奪目的綵帶。
面色蒼白而清瑩,靖晚冰獨自走在喧譁的大街上,她的眼睛裡空蕩蕩,沒有一絲焦距。
腳下的步子輕飄飄的,眼珠子沉靜無光,她漫無目的地向前走着,像一個不知疲倦的旅人。
四周恍若是死寂的,沒有任何喧囂,橘黃色的路燈孤獨地佇立在大道兩側,將她纖細柔弱的身影在地上扯得四分五裂,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神態恍惚,體力漸漸不支的她看起來像一個嬰兒,乾裂的嘴脣滲出了嫣紅的血絲。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也不知道爲什麼一切會變成這樣?她越走越迷茫,越走越絕望!
白色的衣袂在晚風中無助地飄搖,颯颯作響的夜風冷得發悚,寒冷迫使她不由自主的伸出雙手緊緊緊緊地環抱住自己。
漸漸的。
走着走着。
她突兀地停了下來。
側過身來,抿了抿蒼白失神的脣角,靖晚冰迷濛地看着街對面的那家酒吧。
“採蝶軒”三個緋紅的大字在她的視線裡熠熠生輝,吸引着她的靈魂。
她記得他是這家酒吧的老闆,她記得她曾經在這裡見過他,所以他會不會在裡面——
臉色雪撲撲的,靖晚冰怔怔地想着,視線很快被一層朦朧的水霧覆蓋。
——
櫻子感覺到四周的空氣有些不對勁,果然,剛擡起眼睛來的她就發現朱力安的身後緩緩走來了幾個西裝革履的男子,一個個臉上毫無表情,像個無情無感覺的木偶。
不明白這個女子到底想要幹什麼,朱力安心底怒火暗涌,面容越發像結了冰的湖面一般陰寒,他握緊了拳頭剛欲甩開她的無禮糾纏,卻聽到身後傳來一句陰冷的話語。
“小姐,我們是山本先生的手下,他今天有事不能前來,所以讓我們接你過去!”
聽到那樣客氣又略顯生硬的聲音,朱力安先是皺緊了眉心,怔了一下,隨即扭過臉去想要看清楚是什麼人。
這時。
回過神來的櫻子一把將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後,她緊緊緊緊地抓着他的胳膊,貝齒輕咬着,眼睛瞪得大大的,神色裡流出一絲絲恐懼。被她那樣戰戰兢兢地抓着,朱力安心底暗驚。
他忽然暗自猜測着——這個女子到底是什麼樣的來歷。
相對於山本小姐充滿防備的眼神。
對面的幾位紳士男子互相看了看,淡淡地笑了,“小姐,先生怕你不跟我們走,所以讓我帶上這個信物來跟你接頭……!”一位領頭的男子一邊頷首說着,一邊將遞過來了一張發黃的照片。
櫻子半信半疑地蹙了蹙眉,猶豫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上前兩步,去接對方手上的信物。
然而,在她的手指剛觸到那張老舊的相片時,卻忽然受驚似的急速後退兩步,瘋狂地搖頭。
“不,你們不是我爸爸的手下,你們是佐野家族派來的殺手!!”櫻子的聲音低澀而堅定,剛說完,長髮一甩,拉着朱力安轉身便往酒吧裡面跑去。
倏地擰緊了眉心,被她拉着男子不解地回過頭去,神色一閃一聚,頓時驚呆了。
那四個高大威猛的西裝男子臉上同時露出了陰險狡詐的笑容,帶着陰肅的殺氣。
“快跑——!”
看着穿堂而過的一對青年男女。
酒吧裡頓時起了一陣巨大的騷動——
“啪啪啪——”幾聲消音器過濾後的沉悶槍響。
四個持槍橫穿而過的西裝男子,嘴角沁出冷漠的笑意,前方不斷有東西被打碎。
酒吧的雕瓷天花板上,幾盞色彩鮮明的水晶燈頃刻間炸裂開來,破碎的玻璃渣嘩啦啦砸了下來。場上頓時昏天暗地,什麼也看不清楚。
“啊——!”
賓客們嚇得尖叫聲四起,炸開了鍋,紛紛起身瘋了一般往酒吧門口跑去。
“啪啪啪——”又是幾聲悶響,吧檯前累成金字塔狀的水晶酒杯也碎成了一堆晶瑩的亂芒。
無數無數的玻璃碎片嘩啦啦地流淌在了地板上,座椅上,倉惶逃走的客人身上。酒保嚇得蜷縮在角落裡,哆哆嗦嗦的捂住耳朵,希望這只是一場噩夢,並且能儘快醒過來。
這種混亂的場景是朱力安生平不曾見過的,到處都是玻璃炸裂的聲音,到處都是驚恐的呼喊聲,到處都瀰漫着死亡的氣息。
他本能地放慢了腳步,目光也漸漸抽緊,心底忽然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下一刻,他憤怒地瞪着這個給他帶來災難的女子,眼神一時間兇狠到了極限。
“我現在沒有時間跟你解釋,你再不走,就會有危險的。”胸口劇烈地起伏着,櫻子一邊頭也不回地說,一邊拉着他向賓客稀少的後門跑去。
——
靖晚冰走到了採蝶軒酒吧的大門口,她一眼就認出了那輛停放在酒吧外的黑色保時捷跑車。
這是他的車,他真的在這裡,嘴角沁出了甜意,她欣慰無比地笑了。
然而,白衣女孩臉上的笑容很快便消失,因爲她看到許許多多的人從酒吧裡涌了出來,逃命一般的尖叫着,似乎受到了什麼嚴重的驚嚇。
發生了什麼事?她有些驚疑地瞪大了眼睛。
可是她很快又想到羽子凌在裡面,他還在裡面。
子凌?!
反覆思索了一番,靖晚冰努力定了定神,她輕咬了一下脣角,然後頭也不回的從嘩啦啦像流水一般外涌的人羣中向裡面擠去。
酒吧裡是一片昏暗,幾乎看不清楚什麼實實在在的東西。
原地轉了一圈,“子凌——!”闖進危險禁區的女孩焦急地大喊了一聲,眼神匆忙地環顧着,尋找那一抹熟悉的黑色身影。
迴應她的只有玻璃炸裂,重物落地的“噼裡啪啦”聲。
“子凌——!”按住胸口,靖晚冰的眼睛裡又酸又痛,她不顧一切的放聲大喊起來。
腳下的步子霍然剎住,跑到酒吧後門口的羽子凌驀地回頭,循着那一聲嬌怯的呼喊望去。
然而,他的視線裡除了混亂,什麼也沒有!!
這一刻,他的大腦裡出現了短暫的空白,嘴角也有血花清晰地溢了出來,他是那麼想見她。
“快走啊——!”呼吸急促而慌亂,櫻子一把將他拽出了後門。
——
“子凌——!!!”被絆倒在角落裡的靖晚冰哭泣着又低喊了一聲,她想要站起身來,可是腿上被碎玻璃扎得鮮血淋漓,她疼得幾乎快要暈厥。
“子凌——!”看着滿地的玻璃碎片,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大腦裡忽然飛出了無數眩暈的斑點,心臟處也是一陣陣針扎般刺骨的寒痛,她驚懼交加地顫抖着,虛弱無力地癱軟在那個昏暗的角落裡。
——
建築工地上,只有颯颯的冷風呼嘯在耳畔。
“我求求你,不要這樣折磨你自己,不要這樣來懲罰我!”
“如果我曾經的動搖,傷害了你,我可以道歉的!”
“子凌,我們結婚吧!你忘了嗎?你說過只要我參加完比賽,我們就結婚!”
“你看,這枚戒指,我現在已經把它戴在手上了,我要跟你結婚!”
“如果你不想要呆在這裡,我們可以一起離開,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好不好?”
“別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們已經分手了,我也已經不愛你了!你別再傻了!回去吧!”
“我不相信你說的話!!!我可以感覺到你的心,你一直都愛我,從來沒有改變過!”
“戒指已經沒有了,就如同我對你的愛一樣!它已經消失了!!”
“我的戒指!”
“晚冰——小心!!!”
轟隆隆砸下來的玻璃,來不及閃避的兩個人。
滿地的玻璃碎片,滿地的鮮血,滿身的傷痕。
——
午夜的天空烏雲密佈,冷風肆意地穿梭在大街小巷。
酒吧外響起了刺耳的警車呼嘯聲,刺破了漆黑的夜幕。
靖晚冰一動不動地癱在了冰涼的地板上,她感覺到有什麼冰涼的東西刺入了她的咽喉,又有什麼滾燙的東西順着她的脖頸一滴一滴地滑落在了她的手臂上,然而她已經失去了行動的能力。她無聲地哭泣着,豆大的淚水一滴一滴如掉線的珠子一樣滾下她的面頰,她的肩膀無助地顫抖着,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子凌……你要去哪裡……不要丟下我一個人!!!”聲音斷斷續續的,嗓子眼抽痛難耐,她擡起手臂抱住自己的肩膀,胸口急劇地上下起伏,呼吸越來越緊滯,也越來越低。
黑暗中,身子狠輕狠輕,腦子很沉狠沉。從未有過的恐慌,茫然和不知所措。
——
午夜的街頭,剛剛止步的男子一掙手臂就將身後的女子甩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櫻子重重地摔倒在地,她疼得齜牙咧嘴,臉上卻恢復了以往的爛漫笑意。
“羽子凌……你爲什麼老是冷着一張臉呢?難不成你看不出我是在救你?”雙肘一撐,站起身來,她歪着腦袋,凜然無懼地迎上他陰寒的臉色,一本正經地問。
手指掐入掌心。羽子凌閉了閉眼睛,努力平定着自己的心緒,此刻他恨不得殺了這個毀了他酒吧的瘋女人。
“不過……”櫻子似笑非笑地咧開嘴,笑得隱晦而天真,“我剛纔好像聽到了晚冰姐姐在叫你的名字……”她低低地說,眼珠子在他的身上嫵媚的流轉着。
羽子凌渾身一震,彷彿受了什麼刺激,臉色瞬間大變,轉身就往回跑去。
“哎——!”櫻子氣鼓鼓地拉住了他,“現在那邊很危險,你跟我在一起,那些人是不會放過你的,你這樣回去是送死!”她說的是實話。
“放手……!”羽子凌咬牙切齒地低吼,忍耐程度已經到了極限,他一把扯回自己的手,揚手就是一巴掌揮了出去。
櫻子毫無防備,被他這重重的一巴掌抽倒在地,嘴角也沁出了鮮紅的血絲。
看着倒地的女子,神色冰冷的羽子凌艱澀地喘息了一口,眼神慌亂的波動兩下,他移開視線,轉身就走。
然而,他只來及跑出兩步,腦袋後就被鈍器重重襲擊了一下。
眼睛裡驟然一黑,他雙腿一軟,栽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知覺。
“哎——誰讓你打傷他的?”看着羽子凌身後顯現出來的高大男子,坐在地上的櫻子瞪大了眼睛,生氣地怒喊。
聽到了小姐的訓斥,手中拿着棍棒的男子低垂下眼簾,臉色噤若寒蟬,“小姐,我看到他對你不敬,所以才……?”
“他是我的朋友……”擡起粉拳胡亂地砸了兩下地面,櫻子氣得臉色都白了,“還有你怎麼現在纔來,我爸爸呢?”她沒好氣地問。
“山本先生正在船上開會,他讓我來接你過去……”男子低低地說,語氣很是恭敬,頓了半響又斜瞅了一眼地上昏迷的羽子凌,澀澀地問,“小姐,那他怎麼辦?”
“趕快把他扶起來啊!地上很涼的。”擡起手指將耳側的頭髮向後捋了捋,櫻子輕咬着潤脣,在昏迷的羽子凌跟前慢慢蹲下身來,看着他蒼白失血的臉色,她的眉目間滿是焦急和無奈,“這下慘了,他肯定更討厭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