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國皇宮之中,有一處隱秘的地道,周圍把守森嚴,除了寥寥無幾的數人之外,其餘人等膽敢接近便是有罪,而擅自闖入更是格殺勿論。
自從半年前以來,地道門口的戒備力度比往常更高,今天更是達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步。
禁衛七教頭齊聚於此,更有虎翼侯章渝、天官寧風、安世侯沈毅這三位先天武道宗師守護,一時間這裡儼然猶如銅牆鐵壁一般——不,遠比銅牆鐵壁更加牢固!
“章前輩,你可知道這地道里面究竟是什麼?爲什麼陛下請我等輪流守護?”即使已經被封爲侯爺,沈毅依然保持着樸素的江湖風格,以一位江湖晚輩而非同級官員自居。
鬚髮皆白但卻依然精神矍鑠的章侯爺扛着他慣用的虎翼寶刀,斜着眼睛朝地道那邊看了兩眼,然後嘆道:“不就是當年移植的一道龍脈嘛……歷代皇帝去世之前,都會把我們這種忠於國家的先天高手請來託孤,交代這件事情——回憶起來,我已經從四代皇帝嘴裡聽過這話了,希望不要聽到第五次啊……”
沈毅一愣,有些納悶地看向黑黝黝的地道入口,不禁有些好奇。
他從小就聽說過世上有所謂的“龍脈”,但龍脈究竟是什麼樣子,卻還真的沒有親眼目睹過。
“新皇即位的時候,會帶着我們去龍脈所在拜見鎮守大楚國數百年的那位老祖宗。”寧風笑了笑,說道,“以沈老弟你的修爲,再活上百年絕無問題,,屆時你就會看到的。”
“數百年?!”沈毅一驚,連聲音都不由得高了幾分,“那豈不是陸地神仙了?”
“在常人看來,我們這些人不就是陸地神仙嗎?”章渝笑了笑,說,“其實所謂的陸地神仙,也不過如此而已。學無止境,永遠都有令人高山仰止的前輩們站在那裡,等着你去追趕他們。”
“寧渾天、沈安世,我老了,大概是沒機會更進一步了。可你們還年輕,只要繼續努力下去,未嘗不會有更進一步的機會……希望數百年後,你們也會成爲守護大楚國的老祖宗。”
二人連忙謙虛一番,但卻也不由得暗暗心生嚮往。
守護一個國家數百年,成爲連皇帝都要去拜見的老祖宗……遙想這樣的未來,的確讓他們嚮往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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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個時候,大楚國當代皇帝熊咄陛下,已經來到了地道的最深處。
珍貴的夜明珠被嵌在洞壁上,以柔和穩定的光芒提供照明,但更爲明亮的是位於洞壁深處的那潭池水,它發出青白色的光芒,裡面還有一道金色的影子猶如有生命一般在遊動着。
池水旁邊有一塊方圓不超過一丈的小小田地,田地裡面稀稀疏疏長着幾棵藥草,其中最爲顯眼的,就是那棵正開花開得無比絢爛的人蔘。
池水另一邊是一塊巨大的堅冰,透過冰層,隱約可以看到裡面有人影。堅冰旁邊,一位身穿綠裙白衫的少女正單膝跪倒,迎接皇帝陛下的視察。
“愛卿請起!你我名爲君臣,情同兄妹,何必如此客氣!”
“禮不可廢,請許臣依照禮法行事。”少女一點都沒有領情的意思,依舊跪在那裡,說着讓皇帝陛下嘆氣的話。
“唉……真不明白我那妹妹平時究竟怎麼跟你相處……先天宗師雖多,但像你這麼嚴肅的卻聞所未聞……總覺得壓力很大啊!”才四十歲的熊咄頭髮已經花白,看起來遠比實際年齡更加蒼老,他穿着厚厚的衣服以抵禦洞中的嚴寒,但因爲身體虛弱的緣故,即使擠出笑容,卻還是點抖抖索索的。
“老祖宗的情況怎麼樣?”
“情況不妙,雖然萬載玄冰能夠有效地緩解肉身老化的速度,但師傅他的魂魄也已經老化……可能距離大去之期不遠了。”
熊咄低下頭,臉上滿是遺憾和感傷:“從我大楚國建立開始,老祖宗就守護着國家,無論多少風雨兇險,只要有他在,歷代天子就都能安心治國……我還記得當年父皇立我爲太子,帶我來拜見他的情景……”
少女沉默不語,沒有打斷皇帝的自言自語。
“後來父皇駕崩,我在章翼侯、寧渾天的陪伴下來這裡拜見老祖宗,他一臉黯然,說‘活得久有什麼好的?一代一代白髮人送黑髮人……’雖然他不是我們熊家的人,可他對於我們來說,就如同爺爺一樣親近!”
“我總覺得,老祖宗會一直坐鎮長寧城,像神靈一樣守護着我們大楚國千秋萬代,守護太祖的子子孫孫……可卻想不到,他其實也會累,也會老……”
說到這裡,他又看向堅冰之中不知是睡是醒的人影,眼中已經有淚光閃爍。
記得起當初老人找到他,告訴他自己壽元已盡,不日就將逝去的時候,他真是覺得眼前一黑,簡直就像是天塌下來一般!
雖然在長春真人的幫助下,老人躲在這隔絕三界的龍脈秘穴之中,藉助萬載玄冰減緩老化的速度,或許還能再拖上一段時間,但他知道,一直支撐着大楚國的無敵英雄,已經再也沒有力量守護這個國家了。
大楚國並非沒有新一代的高手,忠心可靠的大有人在,但誰都無法給他猶如老祖宗那樣的可靠感覺。這是由歲月所積累下來的,親人一般的信賴。
正如眼前這位少女,雖然他嘴上說“情同兄妹”,但會把這話說出來,卻正證明了彼此的關係並沒有真的兄妹那麼親切。
危急關頭,他可以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性命和國家的未來託付給老祖宗,或者託付給妹妹,卻沒辦法全心全意地信任眼前的少女——縱然他知道對方是忠於國家不惜性命的正直忠誠之士,但感情和理智始終是兩碼事。
這半年來,他夙夜憂慮,常常掩面長嘆,加上國事操勞,老得越發快了……或許在老祖宗逝去之前,他自己就會先撐不住倒下吧?
大楚國的皇帝默默嘆息着,裹緊了皮袍,寂寥地走出了地道。
日子還要過,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忙碌。
比方說,即將舉行的科舉京試。
赤紅色的火苗在沙漠中跳躍,猶如一個個小精靈似的,從四面八方朝着蕭布衣包圍過去。任憑他怎麼騰挪換位,都無法從包圍圈裡面脫離出去。
不僅如此,這些火苗還在吳解的操縱下不斷增加,漸漸將方圓百丈的地面漸漸鋪滿,讓蕭布衣可以躲閃的地方越來越少。
但即使如此,蕭布衣也沒有騰空躲避,而是寧可在地面上狼狽地奔跑,堅決不肯飛起來。
這當然不是他缺乏戰鬥經驗,而是因爲已經在上次切磋的時候吃過虧的緣故。
吳解操縱的這些火苗雖然靈性十足,但威力其實並不大,在地面上跑的時候,它們只能從四面八方圍過來,即使偶爾捱上幾發,也可以用真氣護體擋住。但如果飛到天上,它們就會呼啦啦全轟上去……
上次他就這麼捱了一下,就算吳解及時收手,也被轟散了一身真氣,休息了差不多一天才緩過氣來。
所以這次,他無論如何也不敢再騰空了。
但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吳解的真氣遠比他更加渾厚,耗下去肯定是他的真氣先消耗殆盡。
“試試那個辦法吧!”他暗暗下了決定,然後猛地停住,一邊用真氣防禦,一邊拿出了一張足有一尺長的黃帛,以手指爲筆,在上面勾畫神秘的符咒。
尋常符紙短則三寸,長則半尺,他這張黃帛比它們大得多,可以容納的符咒和真氣自然也多得多。
……消耗也大得多。
結果還沒等他將黃帛畫完,吳解的火苗已經燒穿了他的護身真氣。
“你輸了。”吳解笑了笑,將一地火苗收回去,看着他手上尚未完成的黃帛符籙,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這個是我一直在構思的大型符籙。”蕭布衣嘆了口氣,將黃帛收起來,“因爲容納的符咒更多,所以威力就更大。”
“……雖然我不是很擅長符法,但符籙之術不是僅僅‘大’、‘多’就好的吧?”
蕭布衣笑了笑,擡手在空中一口氣畫了三個符咒。
吳解也認識這些符咒,卻從沒想過它們可以這麼佈置——只見這些符咒不像尋常符籙上那樣從上到下排成一排,而是由內至外層層相套,最後結合成了一個更大的符咒。
這種做法說起來容易,實際上卻完全違背了現有的符法原理——每一個符咒都是一個獨立的法術單位,就像是一個個現成的零件,只能夠把它們組合起來做成各種東西,卻沒辦法把一個零件硬塞到另外一個零件裡面去。
那樣的話,會破壞符咒本身的完整性和穩定性,要麼做不出符籙來,要麼就是符籙在自己手上爆炸,怎麼都是白費勁。
可蕭布衣真的做到了!他真的將三個符咒組合在了一起!
吳解將那三個符咒層層相套的模樣刻在腦海裡,絞盡腦汁琢磨了半天,還是想不通蕭布衣究竟怎麼做到的。
他擡起手來,運起法力,試着在空中將它們勾勒出來。
第一個符咒很容易就完成了,但當他將第二個符咒畫進第一個符咒中間的時候,頓時破壞了第一個符咒本身的法力循環,那個符咒立刻就像是被針戳到的肥皂泡一般,“波”的一聲破裂,化爲一小片光點,消失得無影無蹤。
“手法沒錯啊!爲什麼會這樣呢!”吳解疑惑萬分,又擡起手來勾勒了一遍,結果依舊如此。
如果沒有親眼見到蕭布衣所做的事情,他根本不會有什麼疑惑,因爲符咒相套的結果本來就該如此。但當親眼目睹了蕭布衣將三層符咒套起來的景象之後,他不得不疑惑,不得不納悶。
這完全顛覆了他對於符法的認知!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他連續試驗了上百次,可每一次都跟第一次一樣,別說三層符咒相套,兩層符咒相套都做不到。
“茉莉,你有辦法做到嗎?”
“我可以強行用法力束縛住那些符咒,讓它們不瓦解也不爆炸。可那是蠻幹,不僅不能增強它們的威力,相反會讓它們互相削弱……但師傅你看,他的三枚符咒緊緊結合起來,意味着彼此不僅沒有互相牴觸,反而在相互加強。”茉莉顯然也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立刻答道,“這跟我懂得的符法原理牴觸,我也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當年……神君做得到嗎?”
“當年師傅您無所不能,這點小事肯定不在話下!”
“……那他做到過嗎?”
“好像……似乎……大概是我跟隨您的時間太短,沒機會見識到吧。”
吳解皺了皺眉,沒料到就算當年的無上神君都沒做過這樣的事情。
或許就像茉莉所說,他做得到,只是沒有向茉莉展示過;但更大的可能則是……蕭布衣的發明顛覆了修真界一直以來的法則,獨創一家!
雖然明知道這麼做不大好,但他猶豫了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詢問究竟。
“我在傳承之地學到了李祖師的道法精髓。”蕭布衣並沒有保密,微笑着說,“他的道法在於‘窺探命運’和‘扭曲命運’,命是命數,運是氣運。通過對別人的命運操作,他就能將別人玩弄於股掌之上;而通過對自己命運的操作,他就能讓自己一路順風順水,無往而不利。”
“那他怎麼還被人殺了全家?”
“天地有道,命運豈能隨便歪曲!他每操作一次別人或者自己的命運,就會積累一點‘歪曲’,‘歪曲’積累到到一定程度,就引發了‘劫數’。他機關算盡,躲過了許多的劫數,可最後終於力竭計拙,再也躲不過去。”
“那你怎麼還在用這種手段?”吳解一驚,急忙勸道,“我們修道求的是長生,可不要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啊!”
蕭布衣聞言大笑,滿面笑容地說:“放心,我怎麼可能重蹈覆轍呢?我這是將‘操作命運’的手段用在了沒有生命的死物之上,雖然有諸如生效時間短、穩定性差、真氣消耗太大等等缺點,可通過這些消耗,就避免了積累‘歪曲’……歸根究底,天道對於‘有靈之物’的保護力度和對於‘無靈之物’的保護力度,是完全不同的。”
吳解這才放下心來,然後便想到了一個問題。
“這法術在實戰中的意義不大啊——難道生死搏殺的時候,還有誰會給你時間慢慢施法嗎?”
蕭布衣原本信心十足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愁眉苦臉。
正如吳解所說,這種不能用在實戰裡面的招數,威力再大,意義也不大。
要解決這個問題別無他法,只有反覆練習。或許熟能生巧之後,施法的速度才能快起來。
看着周圍的茫茫沙漠,他不禁嘆了口氣。
在這人煙罕至的大沙漠裡面安心修煉,也只有吳解這類天生的修道種子才能做得到,他自己就算是明知道應該刻苦,也沒辦法一點都不介意環境的惡劣。
名門大派的弟子,素質果然遠在自己這種散修之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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