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匠鋪的老闆姓張名龍,看相貌大概二十六七。他不僅名字威武,人也長得很威武,高大雄壯,虎背熊腰。他的個頭比吳解高了一尺以上,胳膊簡直比吳解的大腿還粗,配合結實的肌肉和一副虯髯,簡直就像是傳說中的莽張飛一般。
這位張老闆力氣很大,掄起鐵錘來就像是玩具一般,碩大的鐵錘在他手上揮得呼呼作響,將一塊塊燒紅的鐵塊捶打成各種工具。
大越國地處九州最南邊,所以也被稱之爲南越。這裡的氣候原本就熱,鐵匠鋪裡面溫度尤其高,求仙者們倒是有心找張老闆攀談,可幾乎沒人受得了鋪子裡面的悶熱,加上那些火油之類的味道實在難聞,所以這邊幾乎就是無人問津。
吳解走進鐵匠鋪的時候,只有冷麪劍客解銘寰抱着寶劍坐在牆角,注視着張龍打鐵。
見吳解過來,他點了點頭,一言未發。
吳解笑着向他點頭致意,也沒有開口打擾張老闆工作,同樣找了個不起眼的地方,呆在那裡注視這位鐵匠打鐵的動作。
如果說這青牛鎮裡面有誰可能是修仙有成的高人,吳解覺得張龍肯定是最可能的人選。
這位魁梧的鐵匠雖然手藝並不出色,可他揮動鐵錘的動作卻帶着非同尋常的節奏感,只要認真聽他打鐵的聲音,就會發現每一下都剛好敲在一個令人聽着很舒服的位置上——只要忽略那輕輕重重亂七八糟的音強就行。
“師傅啊,這鐵匠的確是有道行的!”茉莉很篤定地說,“他雖然故意改變了捶打的力度,讓聲音變得很刺耳,也讓鐵器的質量不行,可他改變不了自己長期養成的節奏!”
“沒錯!一般的鐵匠根本不可能始終保持着同一個節奏,能做到這種事的,最起碼身體素質非常好,而且需要打了幾十年的鐵——可你看他的樣子,頂天了不超過三十歲!”杜若也非常篤定地說。
吳解的看法自然和她們一樣,所以除了出於興趣找將大夫討論醫術之外,他平素的時間多半花在鐵匠鋪,琢磨該怎麼從張鐵匠這裡得到求仙的線索。
好在這裡沒人跟他爭,能夠從敲打聲中聽出名堂來的,必定是有相當武學基礎的人。鎮上的求仙者雖然很多,聽得出這與衆不同節奏的卻只有三個。
吳解,解銘寰,還有劉銘的那個保鏢。
劉銘的保鏢看來並不贊成自家少爺求仙,所以他似乎根本沒跟劉銘提過這事。經常來鐵匠鋪的只有吳解和解銘寰兩個人。
吳解沒有出聲,解銘寰也沒有出聲,張龍更是素來就沉默寡言,沒事從不開口。熱烘烘的鐵匠鋪裡面,除了一下又一下的捶打聲之外,再無別的聲響。
過了一會兒,張龍將一把鐮刀打好,將顏色猶帶暗紅的鐵片放進鐵砧旁邊的冷水裡面,只聽得茲茲作響。而他自己則坐到了旁邊的凳子上,把磨刀的砂輪搬到了身邊。
沙沙沙,沙沙沙,他雙腳踩着踏板,磨砂石快速地旋轉,而手上的鐮刀則在粗糙的磨砂石濺起點點火星。
片刻之後,砂輪被移開,鹽水和青石搬了過來。張鐵匠開始細心地磨製鐮刀的鋒刃。
等到晌午時分,這把鐮刀已經安上了木柄,擱在門旁的架子上,等着需要它的人來將它買走。
“這鐮刀多少錢?”吳解試着問。
“八十文。”張鐵匠甕聲甕氣地回答,沒有任何推銷的意思。
吳解點了點頭,拿出一串銅錢付了賬,然後跟解銘寰打了個招呼,便提着鐮刀離去。
吃過午飯,他已經進入了天書世界,仔仔細細地檢查那把鐮刀。
它的材質只是最普通的熟鐵,工藝上也沒有什麼特別,乍看上去就是一把隨處可見的普通鐮刀。但吳解知道它絕對不普通——帶着這把鐮刀進入天書世界,消耗的氣血竟然比那棵一品參王都多!
消耗的氣血越多,表示這東西靈氣越足,所以吳解乾脆開啓了管理權限,使用類似“放大鏡”的能力將它放大,進行深層次的透視,終於看出了名堂。
這把鐮刀裡面,至少有三到四處的鐵質和其它地方截然不同,不僅更加緊密,而且還透出一種暗沉的光澤,看上去像石頭多過像金屬。
“那大概是鐵精,一種很低級的煉器材料。”作爲天書世界的器靈,茉莉當然也能看到這一幕,她低聲說,“用真氣擠壓凡鐵,就可以製造鐵精。”
“鐵精有什麼用?”
“沒什麼用……至少就我的印象裡面沒什麼用。師傅你懂的,我當年接觸過的材料,再怎麼低級都不會低級到這種貨色。”茉莉一邊回憶,一邊慢慢說道,“不過畢竟是一種煉器的材料,凡人無論如何都造不出來的。”
“只靠捶打和冶煉,可以將普通的鐵百鍊成鋼,這就是極限了。只有使用真氣擠壓,才能將其中的精華凝聚起來,形成鐵精——更進一步的話還能形成五金之精,那就是一種比較常見的煉器材料了,有一位擅長煉器的師兄,門下就養了一批專門爲他製造五金之精的人手。”
吳解點點頭,捧着這把鐮刀坐在靈木下面沉思。
那幾塊不起眼的鐵精,應該是張龍在打鐵的過程中無意間運用了真氣而製造出來的。這就意味着他至少是先天高手——只有步入先天境界,才能通過吸收天地元氣,把本身的內力昇華爲真氣,從而產生摧金斷玉鍊鐵成精的威力。
或許張龍並不是修仙者,但最起碼他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先天高手,而且是那種修爲深厚,以至於可以英華內斂的高人——能做到這一點的先天高手,吳解只見過一個,就是忌道人。一人一劍守衛南楚國數百年的絕代劍客。
“莫非張龍是跟忌前輩一個等級的高手?”吳解沉吟着,仔細回憶印象中二人的模樣,將他們的氣質互相對比,過了好半天才緩緩搖頭。
“不對,張龍不能像忌前輩那樣,讓我心靈之中產生壓力感——或許他只是有特殊的方法,能夠更好地隱藏實力。”
“這不奇怪。那個忌道人只是野路子的散修,無門無派,甚至連像樣的傳承都沒有。而這個張龍很可能是某個仙門的弟子,一個門派的積累當然要超過個人的探索。何況這種隱藏氣息的手段幾乎是各門各派都要修煉的,因爲沒準敵人對你稍稍低估一些,關鍵時刻就能反敗爲勝。”
“那當年無上神君門下也有這種手段嗎?”
“有,不過我不會,也沒聽說誰用過。”茉莉微微揚起頭,很傲然地說,“無上神君門下從來都是橫着走的,哪怕一個剛入門的弟子,也可以用鼻子看那些修煉了幾千年的老東西,想罵就罵,想打就打,誰敢反抗立刻就滅他滿門。何必要隱藏實力?”
她說得理所當然,一股霸氣油然而生,令人可以遙想當年無上神君這一派的霸道程度。
“我大概可以想象當初無上神君被雷劈死之後整個門派的下場了……”吳解嘀咕着,將鐮刀留下,離開了天書世界。
天色尚早,求仙者們大多在外面溜達,尋找各自的仙緣,客棧裡面空蕩蕩的,大概只有勤快的店小二李逍遙還在忙碌。
吳解並不急着出門,而是坐在牀上沉思。
青牛鎮的確是仙門所在,至少已經確定有一位修仙者住在這裡。但張龍爲什麼要以鐵匠的身份來掩飾呢?而且他並不是裝模作樣,是真的在當鐵匠,鐵匠鋪裡面每天都叮叮噹噹……這究竟是爲什麼?
吳解想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
正當他沉思的時候,突然聽到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然後房門就被粗魯地一把推開,魏騰的隨從趾高氣昂地走了進來。
“你果然在這裡,跟我走一趟吧!”
吳解一愣,疑惑地看着他。
“窮鬼就是蠢笨!我們公子要見你!”
“哦。”吳解點了點頭,“我不歡迎他,讓他離我遠點。”
他並不是不懂禮貌的人,但他的禮貌不會浪費給那些無禮之徒。
這句話噎得那隨從愣在門口,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做夢也沒想到,區區一個鄉下郎中,居然敢這麼不識擡舉!
過了好幾秒種,他纔回過神來,惡狠狠地大叫大嚷,不過吳解根本沒在意他究竟說些什麼——橫豎不過是那些爛俗的廢話,狗眼看人低的傢伙能說出什麼有新意的臺詞?
然而吳解還是稍稍有點低估了這個隨從的囂張程度,他罵了幾句見吳解不還口,便以爲在氣勢上壓倒了對手,一個箭步衝過來,想要抓住吳解,拖到主子面前請功。
於是他就摔了出去,躺在門外地板上抽搐。
吳解隨手摔飛了這個拿鼻孔當眼睛的傢伙,皺了皺眉,對樓上叫道:“小魏啊,派兩個人來,把堵在我房門口的東西搬走!”
他的聲音很大,整個旅館都能聽見,三樓的魏騰等人自然也不例外。
最多半分鐘後,魏騰就帶着幾個兇惡的打手過來了。
“解大俠,能請你去勸一下嗎?現在只有你能夠勸得住他們了!”店小二李逍遙聽着樓上傳來的爭吵聲,愁眉苦臉地向正坐在大堂角落專心吃麪條的解銘寰哀求,“這打起來的話,萬一打出事情來怎麼辦啊!”
“不會的。”解銘寰連筷子都沒放下,滿不在乎地說,“他又不是我,不像個經常殺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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