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研乃是陽神真仙,有隨意挪移空間的能力,神念所及的任何地方都可以直接挪移前往。但他卻沒有用挪移之法直接來到吳解那裡,反而選擇使用遁術前往。
這是因爲他在吳解的身上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危險,尤其是那幾把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飛劍,甚至連“飛”都是靠蠻力投擲的,卻偏偏有着恐怖的氣息蘊含其中。當時他神念與之略一接觸,頓時便感覺如同被利刃刺穿一般,痛苦異常。
若非如此,以陽神真仙的手段,就算隔着幾百裡,要攔住一把飛劍,又有何難?
敖研用神念監測戰場,不小心捱了吳解飛劍的餘波,吃了個小虧,心中便對吳解高看了一層。所以他遁光停住之後,並沒有急着動手,而是先冷冷地看向吳解,同時把自己陽神真仙的氣勢完全釋放出來,一時間天上風雲變色,地上草木含悲,強大的氣勢甚至於壓迫空氣,連帶着空中的灰塵,形成了道道漣漪。
吳解站在地上,腳踏實地,多少能夠抵消幾分壓力。但陽神真仙的氣勢撲面而來,便如同一座無形的大山緩緩逼近,逼得他幾乎站立不穩,想要後退兩步以緩解這份壓力。
但他還是站住了,連一步都沒有退。
對方來歷可疑,更是這次雲翳國蟲災的幕後黑手,面對這樣的敵人,任何的示弱都可能帶來巨大的危險。
這就像是面對那些兇惡的猛獸,稍稍有點動搖和示弱,就會被它們看出端倪,然後自然就是毫不留情地攻擊。
當吳解看到那個頭上有角的男子出現時,就知道對方正是自己要找的人——敖研自己看不出來,但吳解卻能夠清楚地感覺到,敖研身上纏繞着強烈的詛咒之力,正是被自己藉助驚雲山怨氣詛咒的那個傢伙。
這傢伙能夠毫不在意地驅使異蟲大軍屠戮百萬生靈,當然也不會介意順手殺掉一個陽神都還沒成就的晚輩。面對着他,需要的是強大的力量、堅定的意志和冷靜的心態,卻不可有絲毫軟弱和退縮。
敖研本擬自己身爲陽神真仙,將本身氣勢和真龍威勢融爲一體,就算不能將眼前這來歷詭異的人族修士擊潰,也必定可以逼得其方寸大亂,到時候無論是擒是殺都只在自己一念之間。卻不料儘管他三番五次催動氣勢,面前那道果境界的小輩卻始終紋絲不動,彷彿腳下生根一般,更隱隱透出一股如同山嶽一般堅定的意味,漸漸的甚至有了跟他分庭抗拒的意思。
這卻是必然的事情,氣勢乃是極爲玄妙的事情,此消彼長,敖研的氣勢壓不倒吳解,就像是戰場上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的氣勢漸漸下降,吳解的氣勢便會漸漸增長。
更重要的是,吳解這次頂住了他的壓力,日後面對同樣級數的強者時,便不會再感覺到這麼巨大的壓力——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嶽,震驚震懾驚喜什麼的……有了第一次之後,也就只是“不過如此”罷了。
敖研戰鬥的經驗不是很多,可至少能夠感覺到吳解的氣勢在不斷增長,就像是一株正在蓬勃生長的雨後春筍,將要把壓在頭上的大石頭直接頂翻。問題是,他可不是大石頭,他是修成長生不死的真龍,是陽神真仙
他看不出吳解的身份,但看不出來也無所謂。對於他來說,實力纔是最重要的。等他煉成異蟲道兵,就算是洞虛真君也可以放手一戰,這來歷詭異的小子不管是誰,不管背後有誰,都是一樣。
就算這小子背後的人物很強,強到連異蟲道兵都抵擋不住,他還可以跑。一個洞虛真君打定主意要跑的話,就算是不朽天君也很難將其抓住。
所以無論如何,敖研自以爲已經立於不敗之地,沒什麼好怕的
但他卻沒有發現,自己此刻的思緒,根本不是平常的風格。
以敖研平時的性格,面對一個膽敢挑釁自己威嚴的小輩,直接一掌轟殺了就是,根本不用廢話。
堂堂陽神真仙,真龍之屬,難道還要在乎一個沒有成就長生的小輩嗎?
但今天,敖研偏偏就做了平時絕對不會做的事情。他居然傻乎乎地站在吳解面前,也不說話,就像是尋常江湖武者交手時候似的,比拼起氣勢來。
這就是瘟部正法的奧妙,敖研早已中招,自己卻渾然不覺。如今他的靈臺已經隱隱被詛咒之力矇蔽,自身氣運也在詛咒的力量下不斷衰落,用通俗的說法就是——人倒黴了,喝涼水都會塞牙。
當然,以吳解的本事,還不足以⊥他倒黴到那個地步。但高手交鋒,一點點的差距往往就會決定生死,敖研身上的詛咒,很可能會成爲壓死駱駝的那最後一根稻草。
又過了一會兒,吳解的氣勢漸漸已經可以和敖研分庭抗拒,敖研眉頭一皺,明白不能這麼下去,終於冷然開口。
“你是什麼來歷?”
他畢竟是陽神真仙,就算靈臺已經有所矇蔽,開口依然直奔要害。
吳解迎着敖研的目光看了片刻,微微一笑。
伴隨笑容而來的,是燦爛的劍光和耀眼的雷電。
吳解的眼中,冰冷的殺意和熾熱的戰意交織,簡直比他手上的雷電更加耀眼。
要打就打,哪來這麼多廢話
吳解無意和對方糾纏,關鍵在於對方乃是陽神真仙,也不知道究竟活了多久,有多少稀奇古怪的本事,和其對答的話,沒準就會中招。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說句話就會中招的情況,其實並不罕見。據他所知,比方說馭獸之術的分支“蠱術”裡面,就有很多隻要一搭話就能讓敵人中毒的手段。吳若飛就說過,當初他有一位師兄,神通法力都十分了得,卻在歷練之時中了一個蠱術高手的暗算,經脈盡斷、血肉消融,死得苦不堪言。
而這一切,都只是因爲答了對方一句話而已
雖然吳若飛他們立刻就出手斬了那蠱術高手,但那位被害的師兄卻不能復活了。從此之後,吳若飛每到歷練之時,必定會三緘其口,從不跟不認識的人說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這是留下心理陰影了。
吳解不知道敖研的來歷,但這陽神真仙既然能夠創造和指揮異蟲一族,必定是善於馭獸之術的高人。那麼他就很可能懂得蠱術,而且很可能是蠱術高手
面對這樣的敵人,用劍說話纔是正理
敖研沒料到吳解跟他氣勢對峙了許久,卻連一句話都沒說就突然出手,頓時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至少有五六道劍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但他畢竟是真龍出身的陽神真仙,法力強橫、肉身強大,這些劍光可以將那些道果境界的異蟲輕易絞碎,斬在他的身上卻只聽得金鐵交鳴之聲,半點也傷不到他。
至於那些電光,他卻是一道都沒挨。因爲出於本能,他下意識地躲開了所有的雷電,甚至於不惜爲此多捱了幾道劍光。
但這是值得的,因爲相對於那些威力強大的劍光,乍看上去似乎威力不怎麼大的雷電,纔是吳解真正的殺招。
無論吳解的劍術看起來多麼犀利威猛,但他骨子裡面都不是一個劍修,他的劍永遠沒有劍修的鋒芒銳氣,沒有一往無前神擋殺神的恐怖殺意,所以被他的劍光傷了,也就是傷了而已,沒什麼大不了。
但他的雷電就不同了,他是已經領悟雷之真意的人,哪怕是一道細細的雷光,都蘊含着震動天地的韻味。就算是陽神真仙,被他的雷轟在身上,都要吃不小的虧。
更重要的是,他的雷法走的是“雷爲天地動”的道路,一旦被雷光轟到,五臟六腑、肉身魂魄,全都會被震動。這一震動,動作就要遲緩;動作遲緩,後續的雷擊便連綿不斷——這原本就是雷部正法裡面的殺招之一,從控制住敵人開始,接連不斷地雷擊,直到將敵人轟殺爲止。
以敖研的本事,大概不至於被吳解的雷法直接轟死,但若是被吳解以雷法控制住,接下來便是各種各樣的招數,甚至於——吳解完全可以再掏出一把飛劍,再來一個普通投擲,目標是他的腦袋。
理論上說,陽神真仙被打爆腦袋也不會死,他們的元神溝通大道,只要元神不滅,肉身被打得稀巴爛都沒關係。但滅世之力另有奇妙,要是他真被蘊含滅世之力的飛劍爆了頭,就算不死,腦袋也再長不出來了。
到時候,他就只能學習中國神話中的刑天,以臍爲口,以乳爲目……哦,前提是,他還要能夠在這一戰之後活下來才行。
當他全須全尾的時候,尚且被爆了頭;那麼等他沒了頭之後,會怎麼樣呢
但這一切,暫時都還不會發生。因爲敖研逃走了。
他只捱了吳解幾道劍光,只是被劃破了衣服,甚至於連一點傷都沒受,但卻逃走了。
沒有任何猶豫,沒有半點耽擱,他直接使用挪移空間之術離開了戰場,回到了地下巢穴之中。
與此同時,他指揮異蟲大軍也潛入地下,布成了一個龐大的防禦陣法。
直到陣法成型,敖研才坐在地下的巢穴中,深深地吐了口氣。
他擡手擦額頭,手臂卻在不停地發抖,半天才將額上的冷汗擦於淨。
“那是雷部正法這小子居然是鬥神中人”
他低聲怒吼,話音之中卻只有無盡的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