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研的異蟲大陣絕非等閒,他身爲陽神真仙,活了幾十萬年,雖然沒有特別專精陣法,可在這陣法之學上的造詣也已經十分驚人。這異蟲大陣是他精心設計的,代表了他陣法之學方面的最高水平,又有數萬道果境界異蟲組成大陣的實際結構——此陣乍看上去很普通,但論及威力,只怕便是那些陽神真仙們,也沒幾個能夠在如此短的時間之內將其破開。
但在天問劍訣面前,敖研那點才華便不值一提。
天問劍訣是華思源畢生心血的結晶,華思源是什麼人?他是諸天萬界公認的第一神君,實力更在三位立下人道的道祖之上,直追昔年荼毒萬界的超級大魔頭。他心血結晶的天問劍訣,又豈是敖研的異蟲大陣所能抵擋?
所以吳解出手,只一劍,便在看似牢不可破的異蟲大陣上,刺穿了一個小
這個孔很小,比針尖大不了多少。但對於他來說,這麼小的孔,也已經足夠了。
吳解微微一笑,也不等體內氣息平復,直接縱身一躍,化作一道雷光,從那個小孔裡面鑽了進去,衝進了異蟲大陣內部。
吳解施展天問劍訣需要凝聚心神,一般情況下,他出招之後都要稍稍休息一下,但這次卻不然——因爲他知道天下但凡比較高明的陣法,無不具有自愈的能力,異蟲大陣自然也不例外。若是吳解稍稍耽擱,這陣法便自愈完成了。
說來也巧,他纔剛剛衝進去,那個小孔便自動彌合了。
闖進大陣之後,他頓時感覺四面八方殺機不斷涌來。這殺機並無實體,卻兇狠異常,比自己此前見過的許多兇險場面更加令人膽寒。
他眉頭一皺,神念掃過周圍,卻見無數異蟲一動不動地站在地下,猶如凝固的雕像一般。
這些異蟲身上靈光閃爍、法力流淌,顯然都還活着。但它們卻紋絲不動,縱然吳解近在咫尺,也沒有半點要戰鬥或者要躲閃的意思。
吳解心中一愣,神念凝聚起來,一隻只蟲子仔細看去。但見它們臉上有茫然的,有驚訝的,有不知所措的,有恍然大悟的,有憤恨的,有痛苦的,有絕望的,其中不少似乎都張開了嘴巴,卻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忍不住自言自語,“難道這是蟲子蠟像館嗎?
“救……救……我……”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讓他微微一驚,轉頭看去,卻見一個面容蒼老的蠍子狀異蟲正站在遠處的地脈之中,滿臉都是痛苦之色,卻帶着希冀看着他。
“咦?你能說話?”吳解一愣,施展地遁之術,有些費力地在被封鎖的地下慢慢行進,好一會兒纔來到它的面前,“既然能說話,爲什麼不用神念交談
“神念被…封……”老蠍子低沉嘶啞地說,“救……我……”
吳解看着它的模樣,又看了看周圍那些被凝固着的異蟲,心中突然猜到了什麼,試探着問:“是創造你們的那個傢伙,把你們弄成這樣的?”
“主……人……騙……了……我……們……”老蠍子似乎在竭力掙扎的樣子,“救……我……”
吳解沉默了一下,搖搖頭,嘆了口氣。
“我不會救你的,你們殺戮別人的時候,可曾有過一絲憐憫?當日你們不曾憐憫別人,今日便不該指望別人來憐憫你們。”
說完,他縱身一躍,施展地遁之術朝大陣深處走去,只留下遍地雕像一般的蟲子,絕望地凝固在大地之中。
而這個時候,位於地下巢穴深處的血色大繭旁邊,敖研正皺着眉,臉上滿是苦惱和不安。
“爲什麼鬥神會出現?這裡不是玉京派的勢力範圍嗎?來幾個玉京派的傢伙也就罷了,怎麼會有鬥神呢”
事情的發展,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
按照敖研的預計,這次最多也就是可能會遇到玉京派的陽神真仙而已,怎麼會遇到鬥神呢?這完全不合理啊
整個玉京派勢力範圍裡面,目前有二十三位陽神真仙駐紮,從屬或者說傾向於他們的則有五十七位。但扣除掉必須駐守玉京派核心區域“白玉京”而無法離開的十二樓主等人,再扣除常年鎮守大挪移陣的那些,剩下的可能自由調度的陽神真仙就只剩了不足十人。
敖研本人實力不強,那十位陽神真仙裡面有九位都比他厲害。但能夠讓他連逃都逃不掉的,卻一個都沒有。
這就是他的底氣所在,也是他敢於在雲翳國作怪的關鍵原因。
打不過沒關係,跑得掉就行。反正區區一羣蟲子而已,只要把最關鍵的東西帶走,憑藉這次的研究經驗,下次研究的時候,效果會更好,創造出的道兵會更強大。
至於要消耗多少“原料”的問題,他根本想都沒想過。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玉京派的陽神真仙沒出現,出現的卻是兇名卓著的鬥神
此刻他站在那個孕育異蟲女皇的血色大繭旁邊,焦急地走來走去,不時唉聲嘆氣,神情很有幾分惶恐。
鬥神組織素來以兇猛霸道著稱,而雷部鬥神又是其中公認的天才和不講道理。對他們來說,越級挑戰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一個人全殲一羣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講道理更是毫無疑問的事情。
或者說,雷部鬥神不是不講道理,而是他們的道理跟正常人的理解方式很有一點差異。
或許是因爲太過天才的緣故,這羣電光閃閃的傢伙完全不能理解和貼近正常人的思維方式,他們有一套獨特的詭異的邏輯。比方說,一個雷部鬥神走在路上,聽到兩個人吵架,其中一人大罵“我要殺你全家”——他很可能立刻認爲此人因爲睚眥小事就要殺人全家,實在罪大惡極,立刻下手懲罰;但他也很可能把另外一個人的全家抓來,再遞把刀子給宣稱要殺人的,看看這傢伙會怎麼辦;他還可能過去扯淡一番“大家都是一家人”什麼的,詢問對方是否要自殺……總之,他絕對不會認爲那人是在信口開河。
再比如一個雷部鬥神在追殺兇徒的時候,如果對方哭求“可憐我上有老下有小……”之類,他很可能會回答“哦,那我把你家老的小的也一起殺了?讓你們一家在幽冥團圓?”
更要命的是,雷部鬥神出了名的跑得快,敖研雖然是陽神真仙,卻也沒有絕對的把握能跑得贏一個雷部鬥神。
打不過,說不過,跑不過,怎麼辦?
敖研唉聲嘆氣,愁得頭髮都快白了。
就在這時,他突然感覺到血色大繭裡面有什麼東西震動了一下,那隻孕育很久的異蟲女皇似乎快要出世了。
“太好了”他頓時愁雲盡掃,滿臉驚喜之色,急急忙忙走到血色大繭的面前,神念透入其中,仔細觀察起來。
果然,在血色的大繭裡面,一團混沌的血肉正在緩緩旋轉,一邊旋轉一邊成型,飛快地變成一個有少許昆蟲特徵的少女,但她的身體只有半透明,看起來似乎只是個朦朧的影子。
這少女在凝聚成型的過程中,本身的氣息也在不斷加強,境界不斷提升。因爲需要汲取大量靈氣的緣故,她瘋狂地抽取那些祭品所剩無幾的生命力,只一瞬間就把上百萬的祭品吸成了於屍。
這樣還不夠血色的大繭又輕輕震動起來,那些猶如蛛絲一般的赤紅線條紛紛扎進了地脈之中,瘋狂地汲取地脈之力。
地脈之力深沉渾厚,幾乎無窮無盡。但被血色大繭瘋狂汲取着,竟然也出現了顯著的虧空,以大繭所在的位置爲中心,一個巨大的漩渦在地脈中漸漸成型,將四面八方的地脈之力瘋狂地聚集過來。
這個漩渦的規模越來越大,漸漸的甚至讓敖研這位陽神真仙都感覺到有些不安。
“莫非……是要陽神天劫了嗎?但按照我的設計,這異蟲女皇應該只是半步陽神的層次,不該引來天劫的啊”
他搓着手,緊張地在血色大繭旁邊走來走遠,目光不安地注視着血色的大繭。
他相信自己推算的結果,可現在看來,自己的推算結果——似乎並不完全正確。
正在朝着地下趕去的吳解也感應到了地脈的異常,他心中一動,停下腳步,捏一個法訣,之前藉助整個驚雲山怨氣煉成的四支法旗便飛了出來,圍在他的四周。
“現在就是機會,瘟部正法”複雜的法印在他手上不斷變化,磅礴的厄運之力不斷從他身上流出,藉助四支法旗形成一個詭秘的陣法,然後跟地脈勾連起來。
“天道循環,報應不爽去吧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一聲令下,當初住在法旗之中的怨魂紛紛飛了出來,尖叫着厲嘯着衝入地脈,化作地脈之中絲絲縷縷的陰氣,又被血色的大繭吸收,成爲那正在急速成長的異蟲女皇的養分。
待得所有的怨魂都飛走,吳解並沒有急着收起四支光芒已經黯淡的法旗,而是目光掃過那些被凝固在地脈之中的異蟲,陰森森地笑了。
“你們也想要報仇對吧?讓我來幫你們一把”
法決再次運轉,一隻又一隻異蟲的身體詭異地融化,化作地脈力量的一部分,又被那正在瘋狂汲取地脈之力的大繭吸收。
得到了額外的地脈之力,血色大繭之中那少女的身影飛快地變得清晰起來,更生出血肉骨骼,漸漸地變成了有生命的軀體。
敖研並沒有發現吳解的施法——瘟部正法素來隱秘,以他的本事根本發現不了——但他清楚地看到了異蟲女皇成型的過程,露出了驚喜之色。
“這傢伙成長得真快啊這樣下去,很快就能用了,
片刻之後,血色大繭猛地裂開,伴隨着微紅色的液體四濺,一個身材瘦弱、有着顯著昆蟲特徵的少女軟弱無力地倒在地上,似乎奄奄一息的樣子。
“咦?這傢伙怎麼一出生就要死的樣子?”敖研大驚,急忙走過去,拿出幾枚靈丹,想要挽救一番。
他辛辛苦苦創造出這異蟲女皇來,是爲了煉製可以完美控制道兵大陣的法寶,爲此,需要一個健康強壯的異蟲女皇才行啊
當他走到異蟲女皇面前的時候,那奄奄一息的少女無力地擡起頭來,可憐兮兮地看着他。
“哈哈哈不用擔心,我會治好你的”敖研大笑,“然後我們就離開,等到了安全的地方——”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低下頭,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
那些四溢的微紅色液體化一道猩紅的長劍,刺穿了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