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吳解將絕劍煉成,這還是它第一次在天書世界之外出鞘。
絕劍出鞘,尚未斬落之時,那股兇厲氣息便已經震動了方圓數百萬裡的世界。天空震盪、大地搖晃,鳥獸蟲魚各種生靈都發出悽慘的叫聲,儘可能地將自己躲在各自覺得安全的地方——大樹下、草叢中、山洞裡、污泥深處……實在不行就把身體縮到殼裡面,圓潤地團成一團。
而堅固無比的玉京派護山大陣此刻也沒了往日的巍然,大陣的光幕已經完全亮了起來,五光十色如同水波一般不斷地晃盪着,更能看到數不清的裂紋遍佈在光幕之上,似乎隨時都會使得整個光幕在某一次的晃盪中完全崩潰。
甚至於在九霄之上蒼穹之頂的那些氣息也被震驚了,它們微微激盪着,伴隨着這種激盪,無數的思緒和意見在彼此之間交流着。其中一些氣息紛紛表態,然後便有了對立的意思。不過它們最終並未作出更進一步的行爲,依然在天頂之上難以窺探之處,靜靜地觀察着。
巨大的空間裂縫前面,吳解咬着牙,忍耐着從骨髓裡面升起,讓他幾乎想要自殺的痛苦,用力舉起血色光劍。
伴隨咒文的完成,無數的符篥凝聚在劍身,化作巨大的劍光,彷彿能夠將整個世界一分爲二。
然後,一劍斬落
血色劍光狠狠地斬在空間裂縫上,不偏不倚地砍中了它的正中央,砍中了那股磅礴恐怖的氣息。
氣息劇烈地震盪着、扭動着,宛若一隻受傷的章魚,拼命地扭動着身體,卻無法擺脫已經迫在眉睫的死亡,只能無奈地慢慢消散。
與此同時,混沌之海最深處,劇烈地震動起來。
在那混沌的深淵之中,有一個迷亂癲狂的身影,似立似坐,似睡似醒。無數怪異之物環繞着它遊弋,宛若圍繞着恆星旋轉的小行星一般。
但若是有誰神通廣大到能夠貼近它仔細觀察,便會發現它其實是一個虛影,一個由最深沉的混沌凝聚起來的虛影
在虛影內部,四個巨大得難以形容的東西勾連在一起,青色黑色紅色黃色,無數的觸手和藤蔓互相交錯,四種顏色交織着,透出難以言喻的詭異。而更有無窮無盡的癲狂和恐怖從四色的空隙中涌出,這些癲狂和恐怖經過那些觸手和藤蔓的篩選過濾,便產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化成了無窮無盡的混沌。
這,便是整個混沌之海的起源。
在吳解那一劍斬落的瞬間,四個巨大物體之中黃色的那個突然劇烈震動起來,一雙巨大的眼睛浮現在其上。這眼睛裡面充滿了迷茫之色,但卻在緩緩地恢復着清明。
隨着這雙眼睛之中迷茫之色越來越少,巨大的黃色物體開始瘋狂地掙扎起來,似乎想要掙脫和其餘三個東西的糾纏一般。
伴隨着它的震動,那迷亂癲狂的身影不安地搖晃起來,周圍的各種天魔和怪異紛紛被這搖晃震碎,但卻沒有半點恐懼不安,反而有更多的天魔從四面八方趕來,帶着狂喜衝向這迷亂癲狂的身影,不斷被它粉碎。
混沌之海邊緣,正在結陣絞殺無窮無盡域外天魔的冬至軍團衆人同時感覺到了巨大的危機。不用指揮,他們立刻就催動戰艦,儘快朝着混沌之海外面衝去。
也就是在他們剛剛衝出混沌之海的時候,整個混沌之海翻騰了起來。
沸騰的混沌之中,一個個龐大得可以將星辰當作零食的巨物出現,又紛紛隱去;許多似是而非的道理流動着,卻全都模模糊糊;一股無可抵禦的澎湃力量將試圖窺探的造化神君們狠狠地震了出去,卻沒有乘勝追擊。
而在混沌之海邊緣某個不起眼的地方,四個在此等待已久的身影同時狂喜。
“機會來了”
“可是……爲什麼?”
“不要廢話,動手”
“對,快啊”
赤色的烈焰,黃色的薰風,青色的濁流,黑色的泥漿,四個身影同時將自己所有的力量施展出來,一口氣衝出了混沌之海。
它們的身軀是如此龐大,以至於衝出來的瞬間便化作四團不斷膨脹爆發的雲氣,似乎要形成四顆碩大的星辰。
但它們並未如此,而是毫不猶豫地將自己最強的手段施展出來,朝着彼此狠狠打去。
轟然巨響,恐怖的大爆炸讓幾位造化神君聯手構築的南天防線都難以抵擋,無數次將天魔大軍攔住的堅實城牆只一眨眼的時間就土崩瓦解,化作在狂風之中流離的無數碎片。
幸運的是,這一眨眼的時間,已經足夠幾位造化神君各展神通,把這裡的所有人全都收了起來。
因爲花費了一些時間的緣故,他們沒來得及做好自身的防禦,在爆炸的力量侵襲下,頓時就受了不輕的傷。
無可奈何,諸位神君只能迅速後退,一口氣退出了上百個世界的距離,退到了接近南極天邊緣的地方,依託這裡構築的防線進行防禦。
幸運的是爆炸的力量傳播得不那麼快,想要抵達這裡還需要一段時間,一段對於他們來說已經很充裕的時間。
於是被收起來的人們便又放了出來,在指揮下紛紛退向南極天大世界的內部,只有一些真正的強者留了下來,留在防線的各個節點上,準備輔助神君們,一起迎接那將會到來的大爆炸。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況星龍忙裡偷閒,向自己的師傅吞海神君詢問究竟。
“具體的原因不方便說。”吞海神君微微一笑,注視着混沌之海的方向,看起來心情很好,“但我可以告訴你,是好事,大好事”
許多思緒在諸位神君之間交流着,他們很默契地保守着秘密,不將其散佈出去。
因爲對於某些傢伙來說,“被知道”這件事本身,便可以增強它們的力量。
而在大爆炸發生的核心地點,爆風和碎片已經遠去,只有四個少男少女的身影站在那裡。他們看起來有些瘦弱,但卻顯得神采奕奕,臉上的笑容清澈爽朗,沒有半點陰影。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穿着青衣的那個少女喃喃自語,將雙手舉到面前,看着白皙的手指和沒有任何鱗片的手掌,聲音有些哽咽。
黑衣的少年沉默地微笑着,拍拍她的肩膀,但在他的眼角邊緣,卻也有少許溼潤之意。
紅衣的少女哈哈大笑,拳打腳踢耍了好一陣,才長長地吐了口氣,火焰流動,將散亂的長髮結成雙馬尾,順手一捋髮梢,笑道:“老大你真是算無遺策啊太棒了太棒了這下總算是解脫了接下來大家準備怎麼辦?”
“先去見見那個、身,。”看起來最年長的黃衣少年擦掉眼角的淚光,微笑着說,“我們借他得了機緣,卻害他擔心了這麼久,總要去道個謝纔是。”
“咦?可當初是我把他師傅打成重傷的啊……這送上門去不大好吧?”青衣少女有些擔心地說。
“咱們四個聯手,除非那老東西真的復活過來,否則天下有誰能奈何得了咱們?”紅衣少女大笑,用力拍着她的肩膀,“何況咱們也可以順便給那和尚治個傷嘛。最多我們陪你一起賠個禮道個歉就是了,咱們還怕丟點面子嗎?”
“本來就沒有的東西,有什麼好丟的?”黃衣少年笑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軟趴趴蓬蓬亂的衣服,揮手打開一扇發光的門戶,“走吧,這鬼地方哪怕多待一刻都讓我感覺不舒服”
“走啦走啦老大說得對老大永遠是正確的”
“好吧……總之先離開這裡也好。”
“嗯”
四個身影踏入光之門,消失得無影無蹤。
吳解的血光巨劍已經將空間裂縫完全斬碎,那股恐怖的氣息已經消散,曾經浩浩蕩蕩看不見邊際的天魔大軍也已經煙消雲散,至於躲在空間裂縫深處窺探的四個氣息,則早已隨着它們的主人離去而消失,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吳解將絕劍變回牙白色的長劍,把它收回天書世界,然後便精疲力竭地倒下,躺在巨猿化身齊天大聖的手掌上,劇烈地喘息着。
“真想不到,在天書世界外面用這一劍……還是太勉強了”
“但是師傅你於得很漂亮啊”茉莉笑着說,“這一劍砍出來,別說是不朽天君,就算造化神君們,從此對你也要另眼相看,不敢把你當成不起眼的小傢伙了”
“……我倒是寧可他們繼續看不起我。”吳解苦笑着說,“有多大的實力才能承擔多大的責任,對於我來說,這種責任太沉重了——我總不能每次遇到麻煩都用絕劍,然後躺上一段時間吧”
“哈哈,能者多勞嘛”葉紅笑呵呵地說,“所謂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道友你既然有了如此神通,就要負擔起這份責任來。沒什麼,習慣就好了。”
“是啊是啊,習慣就好”杜若哈哈大笑,拍着手持絕劍的化身肩膀,“老四你這輩子生來就是挑大樑的命,習慣吧”
吳解嘆了口氣,卻又聽到了很低的聲音“加油”。
他轉頭看去,坐在樹下的小七正微笑着向他翹起大拇指。
“主公,我也會更加努力的”一向沉默的雪風突然說,“所以——還有沒有合適的改造?比方說把我改造成‘丹陽,什麼的當初在聖皇陵下,向思源神君請教的時候,他不是說我還可以進化成‘丹陽號,嗎?”
吳解愣了一下,忍不住搖頭笑了起來。
“好吧,橫豎這一戰之後應該能休息些年頭,我想想辦法就是。”
混沌之海最深處,那迷亂癲狂的身影已經出現了無數的裂縫,似乎隨時都要支離破碎。無窮無盡的最濃稠的混沌從它身體的裂縫裡面涌出來,猶如鮮血一般,和周圍無窮天魔震盪粉碎形成的東西混合在一起,化作更加深沉濃厚之物。
這種東西,只要沾上一點點,就算造化神君也會有大麻煩。
而在那迷亂癲狂身影的內部,黃色的東西正在拼命掙扎着。那雙眼睛之中已經不再有迷茫之色,而是燃燒着熊熊的怒火和不甘,無數的觸手和藤蔓死死地纏住它,試圖阻止它的行動,可它的身體裡面卻時不時有一道血光亮起——每當血光亮起的時候,許多纏住它的觸手和藤蔓便會被紛紛斬斷。但血光消失的時候,它們又會重新出現,不斷地阻撓黃色之物,讓它難以掙脫。
憤怒的吼聲從黃色之物深處傳來,那道血光出現得越來越頻繁,卻怎麼也無法將身上的觸手和藤蔓完全斬碎。
就在此時,被青黑黃紅四個物體環繞的混沌最深處,癲狂和恐怖的中央,有一個深沉的意志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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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語不足以形容這意志的磅礴和雄偉,它只是微微一震動,便發出強大得超乎想象的力量,化作一個符篥,正落在黃色之物身上,蓋住了那雙憤怒的眼睛。
這符篥結構簡單至極,卻透出一股至高的威嚴,足以⊥任何看到它的人都屈膝下跪,戰戰兢兢不敢有半點違逆。黃色之物顯然對於它十分熟悉,更加瘋狂地掙扎着,那道血色的光芒又重新亮了起來,斬向符篥。
可還沒等它砍中目標,一道無比威嚴無比強大的金色光芒已經憑空而來,將血光打散。
散去的血光之中,卻原來是半截斷劍。這把劍已經只剩下了劍柄和不足半尺的一截,牙白色的劍身雖然依舊溫潤如昔,可斷劍缺口處那若有若無的血光,卻像是一個流血過多的傷口一般,從骨子裡面透出蒼白無力。
斷劍之中,一聲低沉的鳴響轉瞬即逝,這鳴響之中既有失望也有不甘,更多的是永不放棄的鬥志。
威嚴的意志似乎不屑地笑了,然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而黃色之物那雙眼睛也終於漸漸失去了光芒,重新變得混沌迷茫。
它又深處了無數的觸手和藤蔓,和其餘三個東西緊緊地纏繞在一起,重新化作了守護那中央之物的屏障。
而在外面,迷亂癲狂的身影重新穩定了下來,它發出低沉的鳴響,於是在它的周圍,那些最濃厚最深沉的混沌迅速凝聚,化爲一個個透出強大氣息的身影。
翻滾沸騰的混沌之海,重新恢復了平靜。
玉京派上空,藍色的劫雲已經只剩下了少許,雖然因爲凝鍊的緣故,力量似乎更加的強大,可面對孔璋老練純熟的戰鬥技藝,它也只是苟延殘喘而已。任誰都能看得出來,它被徹底磨滅,已經是近在咫尺的事情。
吳解倚着一棵樹坐着,身邊是縮小成正常人大小的巨猿化身。赤紅的猿猴一手攙扶着他,一手拄着烏黑的神珍鐵,目光卻沒有看向劫雲,而是在謹慎地掃視着玉京大陣之外的天空。
作爲一個爲了戰鬥而生的存在,它隨時都準備戰鬥,永不鬆懈。
就在此時,位於玉京派接近邊緣地區,一座不起眼的湖水裡面,突然有奇異的氣息升起。
這股氣息正大堂皇,沒有半點的陰翳和詭異,更透出一股爽朗溫和的氣息,猶如一個遠遊歸來的浪子,看着故鄉繁榮興盛的景象,正在展顏微笑。
這股氣息正大堂皇,沒有半點的陰翳和詭異,更透出一股爽朗溫和的氣息,猶如一個遠遊歸來的浪子,看着故鄉繁榮興盛的景象,正在展顏微笑。
這股氣息正大堂皇,沒有半點的陰翳和詭異,更透出一股爽朗溫和的氣息,猶如一個遠遊歸來的浪子,看着故鄉繁榮興盛的景象,正在展顏微笑。
“那是什麼?”吳解好奇地問。
“那片湖泊沒什麼特別的,就是下面有水眼而已。”天綸真君隨口回答。
“水眼?”吳解一愣,隱約猜到了什麼。
而這個時候,反應最快的卻是冰雲仙子。她一貫清冷的臉上滿是驚喜之色,急急忙忙地朝着湖面衝去,但衝到湖邊卻又停了下來,不敢置信地大聲喊:“大……大師兄?是你嗎?是你回來了嗎?”
爽朗溫和的氣息驟然一收,化作一個英俊的青年,他穿着簡樸的道袍,用玉簪束髮,兩鬢微微可以看到許多花白,容貌卻不見半點衰老之意。
“是我,我回來了。”說着,他緩緩走了過來,每走一步,身上的氣息就更提升一分——並不是那種刻意提升力量的感覺,倒像是一直壓抑許久,到今天終於不再束縛自己的樣子。
當他走到湖邊的時候,他的氣息已經強大到連之前襲擊吳解的那兩個不朽巔峰強者聯手,也要爲之遜色的地步。
“大師兄……你這是?”
“沒什麼,我證道造化了。”歸來的青年——玉京派第二代弟子之長,當初在九州界傳下道門正統的弘道祖師微笑着,輕描淡寫地說。
一瞬間,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就連剛剛徹底打散劫雲,成功渡劫成爲一代天君的孔璋也愣在了那裡。
而天書世界裡面,茉莉則驚呼起來。
“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