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土豆突然給我打來電話,說土匪昨晚被人砍了,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早上,這會正在醫院搶救。

放下手裡的工作,我十萬火急的趕了過去。

醫院的走廊裡,蹲着站着很多抽菸的人,都是非常年輕的青年俊小夥,只是衣服褲子頭髮,都有些奇異。

其中,還有幾個穿着保安制服的青年人。

他們抽着煙,罵着髒話,說着怎麼的一定要給匪哥報仇的話。眼睛裡,是可以穿人的憤怒。

不過,這其中還有一個人,就顯得格外的冷靜而沉着。他不是別人,而是土匪的老闆,那個姓王的胖子,本省的地產大王。

他靜靜地站在走廊的盡頭,沒有任何人靠近。

他的手一直不離煙,眼睛一直望着窗外,不說一句話。

我能看見他的背影,卻看不到他的任何表情。

損失了一員猛將,我想他的心情應該是沉重的,要不,他也就不會一直傻傻地站在那兒。

醫生進進出出。

土匪還在搶救室,沒有出來。

見我來了,土豆湊上前來,帶着哭腔。

我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說:“昨晚十二點的時候,我接到土匪的電話,他說他被幾個人跟蹤,一直從西門到中華路的那家Dicos店,讓我趕緊趕過去。可當我到的時候,他人已經不見了,打他手機就提示無法接通。第二天早上,被清運垃圾的清潔工人發現在南門的垃圾池……”

“有沒有人和他在一起?”

“沒有,就他一個人。小陳也說昨晚十二點十分左右,接到他打過來的同樣的電話,後來手機就無法接通。”

“那他最近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或者在哪惹過事?”

“好像沒有。不過最近常聽他說,他在幫他老闆運做一宗大買賣,具體情況一點沒跟我透露。”

土豆略有所思的說。

“他老婆呢?”我點燃一支菸,問土豆。

“前段時間被土匪送回她孃家了。他送她回去的時候,倒是還跟我打電話開玩笑,說有媳婦在身邊,總是礙手礙腳展不開手腳,所以決定把她送回孃家去。方休,難道你是懷疑……”

土豆沒把話再說下去。

其實說到這兒,種種跡象都已經證明,土匪的被人追殺,完全是因爲他老闆的那宗所謂的大買賣。

我決定找他老闆談談。

我們找了一個安靜的地方,城郊的一家酒吧,生意清淡,來往人少。

我直接開門見山的對土匪的老闆說:“我兄弟,現在還躺在醫院的搶救室,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回答:“我表示遺憾。”

“可你知道,他今天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不知道。”媽的,他跟我打啞迷。

“其實你知道,我也知道。”

“噢,是嗎?那你說說,你知道些什麼?”

“你的那宗買賣。”

“他還跟你說過什麼?你知道多少?”

“他什麼也沒跟我提。但是我想,你的那宗所謂的買賣,是一宗什麼樣的買賣,我能猜個八九不離十。王老闆,或許土匪跟你說過,曾經我也做過那樣的買賣。”

他點了點頭:“既然你都已經知道,那還來找我幹什麼?”

“他是你的人,也是我兄弟,他現在都成這樣了,還不知道是死是活,你說,我不來找你,我找誰去?”

“那你想怎樣?敲詐?還是勒索?”他用一種蔑視的眼睛看我。

聽他這話,及那蔑視的眼神,日,我那個氣啊,真恨不得扇他兩個耳光。

“現在我還什麼都不想,至於以後嘛,那還得看我兄弟的情況,如果他要是死了,或者有個三長兩短,就什麼都不好說了,可能敲詐,也可能勒索。”

我輕描淡寫的說,然後起身,準備走人。

自持有幾個臭錢,就耀武揚威,全不拿別人的命當作命,跟這種人間垃圾,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就在我快走出門的時候,土匪的老闆在身後發話了,他說:“兄弟,就這麼走了?”

我轉身:“你想怎樣?”

“難道你不想去替你兄弟報仇?”

“呵,報仇?”他孃的,都什麼時候了,竟然還想到報仇,真以爲老子是傻子,任你當槍到處使。

真恨不得活剝了眼前的這個雜種。

我冷笑:“報仇?報什麼仇?找誰報仇?陷害我兄弟的罪魁禍首就在我面前,我找誰報仇去?”

他“嘿嘿”笑了兩聲:“如果陷害你兄弟的是別人,而且還是因爲你才引來的禍端,這仇,難道你也不報?你也能無動於衷?”

什麼?別人?因爲我而引來的禍端?

他走到我面前,遞給我一部手機。我認得,那正是土匪用的那部三星W629。

他說:“這是小陳今早在他叉褲裡面找到的,裡面有他昨晚在十一點半和十二點半分別拍下的照片,我想照片中的這幾個人,就是昨晚跟蹤他的那幾個人,或許你認識。”

我打開手機圖片夾,其中果然有很多張昨晚從十一點半和十二點半分別拍下的照片。打開來瀏覽,突然發現其中一張照片呈現出了三個男人的臉,其中中間一張是那麼的熟悉。

那不是別人,正是我的屬下,時任工程技術部副部長的卓瑪。

突然明白土匪昨晚被人砍殺,是因爲上次砸車事件,被卓瑪報復。

想也沒想的,我出了酒吧,然後包了輛出租車,以最快的速度,趕去了一百五十公里以外的縣城,我要看看卓瑪這會兒是在哪裡。

當然,我沒有把我的行蹤告訴任何人。

當趕到工地以後,小馬說卓瑪出去辦事了,還沒回來。

我就坐在工地上,等卓瑪回來,雖然我知道我永遠也等不到他回到工地。

兩個小時過去,卓瑪還沒回來。我就問小馬,卓瑪到底去了哪兒?

小馬吱吱唔唔的,說可能是去建設方某個領導家。他說工程要結束驗收了,得提前活動活動,不知道什麼時候纔回來。

我就一巴掌刮在小馬的臉上。

這一巴掌下去,小馬老實了,終於對我說了實話。

原來,這個工程,他們根本沒有自己去做,而是轉承包給了另一個當地的包工頭。

爲了能提前完成任務回到公司,卓瑪在和那包工頭籤合同的時候,私自拿出了五千元錢,足足把時間提前了一個月,然後私自回了省城,把小馬一個人留在了工地,還賄賂了他三千塊錢。

實在氣極不過,我又給了小馬一個耳光。

我說:“你娘養的,長能耐了啊,三千塊錢,你就把老子給賣了,老子以前是哪裡虧待你了?”

小馬一個勁兒的認錯,哭了出來,拿出了卓瑪賄賂他的那三千塊錢,可憐兮兮的說:“方哥,我也是沒辦法啊,我要是不答應,卓瑪那狗日的,黑白通吃,不剝了我的皮纔怪。”

“那老子剛來那會,你怎麼不跟老子說實話?”

“卓瑪不讓我說啊。”

我罵小馬,邊拿出手機,給土匪的老闆打電話。

我說:“吩咐你的兄弟,全城搜捕,發現號牌爲×AF5104的藍色哈飛路寶車,及土匪手機裡三個男人照片上中間的那個男人,廢了他。”

土匪老闆就連連點頭,說:“好兄弟夠義氣,我這就吩咐下去。”

然後我打電話給土豆,詢問土匪的情況。

土豆告訴我,他說:“已經脫離生命危險,只是以後,恐怕很難站起來了。”

“很難站起來了?爲什麼?”我問。

“他除了身上多處中刀,他還被挑斷了腳筋,醫生說,就目前,尚無這方面的連接手術。”

聽完土豆的話,我眼前突然就好像出現了土匪坐在輪椅裡,老遠朝我傻笑的樣子……

毫無理智的,我朝小馬吼叫,我說:“日你媽的,你知道嗎,就因爲你,我一個兄弟,昨晚被卓瑪那狗雜種砍了,身中多刀,剛剛檢回一條命,還被挑斷了腳筋,以後都站不起來了。”

小馬睜大眼睛看着我,一副不相信的眼神。

我揚手一耳光,又打在他的臉上。我說:“走,狗孃養的,跟我回公司去。”

我就把小馬帶回了公司,然後讓他在公司大會上,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大家面面相覷,都不相信這是真的。

會上,孫華打卓瑪的電話,一連幾次,都是關機。

五天以後,公司張榜公佈,卓瑪被除名,小馬被扣罰一個月的工資獎金。

只是在第二個五天以後,我們還是沒有找到卓瑪的蛛絲馬跡,他就像從人間蒸發了一樣,不留一點痕跡。

每天下班,我都去陪着土匪,陪着他說說話。我知道我愧欠了他,一輩子。雖然他現在還不能說話,可他能聽見我的話,聽懂我在說些什麼。多年相依的兄弟,還有什麼不能聽懂的呢?

土豆也每晚都來,在我離開的時候。只是他每晚都對我說上同一句話,他說:“方休,別太自責,其實誰也不想發生這樣的事,可是走這樣的路,遲早都會有這樣的下場,只是不巧被你趕上了而已,我想土匪知道,也不希望看見你這樣。”

我搖頭,沒人能夠理解我此時的心情,愧欠一個人,是無法彌補的遺憾,我能夠做的,是怎樣讓愧欠的那個人釋懷,然後自己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