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再吃飯菜了,倒了一杯開水,我坐在餐桌旁看着他吃飯。那麼鹹的炒飯,他眉頭也不皺的吃掉了兩碗,剩菜沒吃多少,倒是把我炒的那盤青菜吃了個精光。
“鹽吃多了會得高血壓的,你不知道嗎?”我看着他放下了碗才問。
“知道。”他說。
“還有可能會得胃癌。”我又說。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他眸光暗沉,冷冷問。
“沒有,我嘴賤。”我喝了一口還有些燙的開水,擦,我難得好心,他居然一點也不領情。愛死死去,關我鳥事。
“你去b市嗎?”半晌後,他又丟過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我去b市做什麼?”我莫名其妙的問他。
“b市的醫療資源比較好,古古要回去接受治療。芮姨和小余都去,你去嗎?”他這回說得詳細一點了。
“我不去。”我直接就拒絕了,來這裡就已經很莫名其妙了。又跟着他們去b市,我腦子長泡了纔去。
“噢,那你想回白家?”他起了身,也倒了一大杯開水走回餐桌旁。
這個我還沒真想好,我哪知道古古會突然之間犯羊癲瘋啊,我還想着我至少也會在這裡住一個月。
“這是我的事。”好半天后,我悶悶的說。
韋清元沒再理我,放下水杯後他伸手拿過餐桌上的電腦忙碌起來了。我看着他那樣,收拾碗筷這事肯定不用指望他。
太多年沒洗碗的結果就是洗了幾隻碗,弄了自己一身水,還打碎了一隻湯匙。最後一隻碗從清完後,我放在一旁琉璃臺上的手機響了。
我愣了一下,我這新號也只有山上的幾個人知道。匆匆擦了一下手,我快步走到琉璃臺上拿過手機,果然是小余的號碼。
“喂。”我接起了電話。
“陸陸啊。”芮姨的聲音十分嘶啞,顯然哭了好久纔會這樣。
“芮姨,古古沒事吧?”我有些關切的問她。
“今天晚上要轉院去b市,說引發了什麼併發症。陸陸啊,我要去b市照看古古,你也一起去吧。”
“我不去了。”
“那你一個人……你一個住山上你害怕嗎?我可能要十天半個月纔回來。”她擔憂的問我。
“芮姨,我剛好得回家一趟,你放心去陪古古吧。”我淡淡道。
芮姨又勸了我幾句,讓我和她一起去b市。我沒答應她,最後她也只能作了罷。
我從廚房出來時,韋清元仰靠在餐椅上半抱着頭不知道在看什麼。聽到我的腳步聲,他保持着原本的姿勢,說:“你確定要回前亭灣的別墅嗎?”
我走到餐桌旁坐下,想了好一會兒後我說:“我想先回去收拾自己的衣物,拿回一些屬於我自己的東西,然後找一個住的地方。”
“沒了?”他坐直了身體看我。
“暫時先這樣吧,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事實上,我很茫然。
他搖頭,“陸隻影,你在安樂窩裡呆得太久了,已經習慣了被餵養的生活。離開你的安樂窩,我保管你會因爲受不了生活的清苦又跟白新安和好。”
“你憑什麼這樣確定?”我惱怒的瞪着他。
“人的惰性使然,你非聖賢,又怎能例外。”他掃了我一眼,“你還想跟白新安在一起嗎?”
“不想。”我很確定這一點。
“但他不會放你走。”他又說。
“你能一次把話說完嗎?我這個人性子急。”我挑眉,嘲弄的看他。
“噢,我就是隨便問問,你自己決定吧。”他收回了視線起了身,“我十點鐘下山,你一起下去嗎?”
我的思維完全跟不上他的節奏,但我反應過來如果我現在不跟他下山,明天我勢必要走下去。看了看手錶,已經七點多了。
“我想想。”我起了身。
上了樓回了房間,我換掉了身上溼透的衣服。站在牀邊,把自己帶上來的幾件裙子疊好放到紙袋。放好後,我就着牀沿坐下,想着下山後要去哪裡?
我不想見到白新安,很不想見到他。可是回到了n市,我就無可避免的要見到他。寧航那天癱在客廳裡的情景歷歷在目,白家老少的嘴臉。我還跟白新安糾纏在一起,他們肯定不會放過我。
那樣的日子,我真是夠了。
我要去哪裡?
沒有知心的朋友,沒有可信賴的親戚。除了白新安是隨時張開雙臂的,其他地方,我確實無處可去。
在牀頭髮了半天呆,我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回去看看阿孃吧。這個念頭冒出來後,我感覺整個人就陷入了一種癲狂狀態。
八年了,足足八年了,我以爲我將她徹底放下了。可是到了這一刻我才發現念頭一起,我的心還會哆嗦。
我想見到她,我想看看她是不是還活着?我想看看陸只悅過着什麼樣的日子?
心跳得很厲害,那感覺就像阿孃就在門外我馬上能見到她一樣,就像當年我從庵堂裡逃出來時那種生怕被她抓回去的一樣。
我迅速的拎起了紙袋,出了房間,下了樓,快步穿過了走道,來到了餐廳。
“我和你一起下山。”我氣喘得有點急。
“好!”他看着電腦頭也沒有擡。
“你……能借我一點錢嗎?白新安給我的卡上有錢,但我不想取,我……”我說得很困難,從來沒張口問人借過錢,更何況還是問韋清元借錢。可是,現在除了韋清元,再沒有別人能借錢給我。
“多少?”他問。
“一萬吧。”我訥訥的說。
“這麼多?你準備去哪裡?”他皺眉。
“你不要管,你借我就好了,我,我肯定會還給你的。”我急急道。
他沉默。
“要不我問我朋友借好了。”我捏着手心。
“你還有朋友?”他特別驚訝的問我。
“你到底借不借?”我情緒瞬間失控,尖聲怒吼。
韋清元被我突然一聲大吼給鎮住了,好一會兒他都只是那麼看着我。
我胸膛激烈的起伏着,人就跟中邪了一樣。我現在只想要錢,我要馬上坐車,我想馬上看到阿孃和陸只悅。爲什麼要有那麼多的廢話問我?
韋清元還是不說話,我跟夢遊似的衝到他面前,然後就抓起了他的衣領,語氣急促的喊道:“快借錢給我,借錢給我。”
“啪!”他拽住我的手狠狠的甩了我一巴掌,甩完後他將我拉進了懷裡,目光專注:“你醒神了嗎?”
臉頰火辣辣的疼,但我心裡那股邪火卻越燒越旺,他這一巴掌沒甩醒我,把我徹底的甩瘋了。我急怒攻心下弓起腿用力的朝他下身一頂,他沒防備,慘叫了一聲,整張臉都紫了。
然後他也瘋了,又狠狠的甩了我一巴掌。我們兩個人扭打做一團,昏頭昏腦中,我也不知道自己捱了多少拳,也不知道撓了他多少下。
這一架真是打得昏天暗地的,一直打到我再也沒有力氣,躺到地上任他打他才停了手。
“你真是個瘋婆子。”他咒罵着我,然後又狠狠的吐着口水。
我感覺渾身都在痛,也不知道哪裡痛,腦袋嗡嗡的響着。視線好像有些模糊,韋清元在我視線裡晃來晃去。
我咧着嘴巴笑,想伸手抓住他,但手卻完全不聽使喚。
“你,不要亂動。”我近乎囈語,“我抓不住你。”
“陸隻影。”他的聲音響在我耳邊。
“我想去看看阿孃,八年了。”我拼着命擡起了手,我好像抓住了他,“八年了,我想知道她死了沒有,她早就該死了。”
“陸隻影。”他又喊我。
“我恨她,恨她。”我腦袋嗡得更厲害了,意識也有些模糊了,我好像還在說話,又好像睡着了。
我感覺自己死了,因爲我看到了黑白無常。它們拿着長長的鐵鏈,吐着長長的舌頭來抓我。我一點兒也不反抗就跟他們走了,我沒想到的是黃泉路會那麼漫長。
我跟着黑白無常走啊走啊,那黃泉路卻一直沒有盡頭。累得我實在走不動了,於是我便停下來,黑白無常拖着我走。
似乎走了一個世紀那麼長的路程,我的腳被什麼東西拽住了。兩方的勢力較量着,我被拉來扯去的。
擦,有完沒完了。我生氣了。
這一生氣,我猛的張開了眼睛。
慘白的天花板,頭頂的輸液瓶,牀邊的人背對着我坐着。
“喂。”我低低的喊了一聲。
韋清元轉過頭看着我,見我醒了,他起了身退了一步,“醒了?”
我看着他,他的臉上有好多道新結痂的傷痕,應該是被我抓的。我側頭又張望了一下四周,這是一個單人間的病房。
“要吃什麼?”他淡淡的問我。
“水煮活魚。”我脫口而出。
他彎下腰,從地上拿起了一個水壺,往牀頭櫃上的一次性杯子裡倒了小半杯水。
“沒有!”他把水遞到我面前才說。
我撐着牀頭想坐起來,一身還是軟綿綿的,“你爲什麼不乾脆弄死我?”我頹敗的躺回了牀上。
“等你下次發瘋的時候。”他將我提溜起來,然後把水送到了我嘴邊。
喝了幾口水後,我感覺喉嚨舒服了一些。重新躺好後,我又盯着他看,“你臉上的傷都大好了,我睡了幾天了?”
“兩天。”他簡潔的答我。
“這是哪家醫院?”我又問。
“你能閉嘴嗎?”他冷冷的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