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鐘劃過五點。
屋外卻依舊被黑暗籠罩,夜色仍舊,卻沒有一點破曉的趨勢。意識到這點的範小芳臉上徒然出現一絲裂隙,語氣驟變:“現在不是已經五點了嗎?爲什麼外面一點變化都沒有。”
“你沒有發現嗎?從你剛纔到現在,時間一直沒有動過。 ”
範小芳低頭看了眼時間,四點三十,應小川進來的時候是四點三十,現在還是四點三十,沒有變過!
“爲什麼……”
應小川緩緩道:“因爲這件事情,早就不受你的控制了。即便你不願意,也不可能 。”
“你騙我?”
“我沒有騙你啊,對了,我給你看樣東西。”
應小川打開窺天鏡,從紅包裡取出一面鏡子。這面鏡子叫做“未來”是他跟白無常借來的,就是爲了提防範小芳出爾反爾。
“這面鏡子,能夠看得見關於鬼魂的未來,你想看一下顧祥飛最後的結局嗎?”
鏡子綻出金光,浮在半空中,鏡面投射出鏡像,像多媒體影片一樣放大投影在眼前。
鏡內呈現的是一片烈火熔岩,漫天的大火,鋪天蓋地都是猩紅色,赤色岩石在高溫岩漿的沖刷下一塊塊剝落,滾輪在地上,消耗成白煙。而岩石中間,徒步行走着一支身戴枷鎖的隊伍。
他們彎着腰,佝僂着身體,赤腳踩在高溫的熔岩石上,每走一步都能燙熟一塊肉,但是不能停下來,因爲一旦停下來就會有凌空飛來的鞭子抽打在身上,鮮血淋漓,慘叫不休,傷口不斷的癒合,又不斷的被製造出全新的傷口,像是輪迴,疼痛反反覆覆,這裡就是阿鼻之境!
這羣蓬頭垢面的鬼被鬼差帶到熔岩邊上,底下即是翻滾吞噬的熔漿,他們站在石頭上跟下餃子似得一個接一個往下跳。滾燙的岩漿將他們抽筋剝骨,燙成油汁,慘叫聲宛若噩夢一般抓着耳朵,無法停止,無法反抗,無法抗拒。
由始至終,範小芳都面無表情的看着,表情就像在觀看電影院裡血腥的影片。忽然間,她表情驟然一變,慘叫一聲,嚇得轉過了身,大口大口喘氣,渾身恐懼的在顫抖——此刻熔岩上站着下一個往下跳的人,正是顧祥飛。
應小川道:“你現在所看到的畫面,就是顧祥飛將來的下場。”
“你騙我!你就是個騙子!”
應小川說:“我要是騙子,那你又在害怕什麼?”
“不,他做錯了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對他?!爲什麼!”
“爲什麼?問你啊。這就是你爲他選擇的結果,你爲什麼不敢看?”應小川冷漠的說道。
“……”
應小川冷笑一聲,繼續說道:“其實他原本還有另一個可能,你想看一眼嗎?”
不等範小芳回答,應小川就將鏡子裡的畫面調成了另一幅。這是一幅充滿愛意的畫面,剛剛出生的小嬰兒躺在醫院的襁褓裡,香甜的睡着。
嬰兒的啼哭聲吸引了範小芳的注意力,她緩緩地扭頭,表情一下子呆滯了。
“這是……”
“這原本是顧祥飛的人生,上輩子他是短命鬼,這輩子卻福澤深厚。要是你沒有強行留着他的話,他已經開始全新的人生了。”應小川道:“截然不同的兩個人生,一個是其樂融融,一個是深淵地獄。你的愛,究竟給他帶來了什麼?”
“不……怎麼會……”也許是開始後悔了,範小芳嚎啕大哭。
“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表姐。”應小川沉聲道:“你也可以選擇繼續讓他留下來,反正你做的任何決定,他都不知道。”
應小川的這句話,非常殘忍。他就是故意用這麼殘忍的話,去捅範小芳的心,逼迫她做出選擇。
“我知道,他不快樂。我也知道,他一直想走。可是他從來沒有跟我說過這些,我就自私的忽略他的感受。”範小芳滿臉是淚,哭得顫抖不已,“我不想要他的未來變成那樣,我要把屬於他的人生還給他。”
“那你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範小芳搖了搖頭,“我當然希望他能永遠留在我身邊,可這份代價太大了,我要不起了。”
應小川淡淡道:“不難,選擇權就在你的手裡。”
“你把他帶走吧。”
“你說什麼?”
“把他帶走吧,求你了。”範小芳嗚咽道。
“這次是真心的嗎?”
範小芳閉上了眼睛。
應小川抽出翎霜劍的劍鞘,緩緩舉高至頭頂,白無常的叮囑在耳畔響起:“神劍的劍光會將兩個人的靈魂都帶出來,屆時你用神劍劈開纏繞在一起的靈魂,二人就一分爲二了。”
翎霜的劍光從劍尖上竄出來,化作一道水管般粗長的金黃色長光,靠近範小芳時,長光就化作無數的小光束,齊刷刷地飛進天靈蓋。範小芳整個人都被膨脹的光籠罩着,不稍片刻,範小芳的身後出現一團黑漆漆的人影,看起來像是兩個人抱成一團然後身體完全糅合在了一起,看不出具體的面貌。
就是現在!
應小川身形一動,飛身過去用力把劍往下劈,剎那間黑霧震顫起來,中間裂開一條縫隙,漏出中間金黃色的劍光。交纏在一起的靈魂宛若徹底被雜糅的麪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強行分開無疑痛苦萬分。
淒厲的哀鳴聲平地而起,尖銳的彷彿要抽走兩邊耳膜,應小川胸痛一蕩,翎霜劍倏然迴歸,將應小川護在中間,不適感頓時抽絲剝繭般從身體上撤離。
而眼前,被揉碎的靈魂又各自拼湊組裝在一起,雖是細小的分子,可仔細看還是能看得出顏色上的區別,一道暗青,一道淺青。
慘叫聲直到靈魂碎片組裝出模糊的人形才逐漸變小,不知道過去多少時間,應小川的面前終於出現兩個完整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