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的另外一邊,晚上19:38分,中國湖北省某縣城醫院內。
袁正銘皺着眉頭稍顯不耐煩,他對面的葉女士一直攔着不讓他走,除非是答應她的要求。
“葉女士,我纔是醫生,我知道該怎麼做。”
袁正銘勉強壓抑住不耐煩,對女人解釋說道。
“可是,袁醫生,我女兒她不輸液可不行啊,這藥都吃了四五天了,根本就沒有什麼效果啊。”
葉女士憂心忡忡,滿臉都是對女兒的擔憂。
“輸液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你這小感冒而已,哪裡用得着輸液。”
“但是我以前去別家醫院都是輸液啊,而且很快就好了。”
葉女士滿臉不信。
袁正銘知道葉女士說的話不錯,也許除了他這個良心人以外,全國各地的醫院,大多都是那樣,一有感冒發熱,就讓患者輸液,這樣的確符合醫院的經濟利益,可對患者來說就不是一件好事情了。
更爲可怕的是,很多患者完全不懂醫學知識,光看到輸抗生素好的快捷迅速,便認爲輸液是一件大好事,卻沒看到這背後的可怕之處,還認爲輸液好得快是醫生醫術高明。
抗生素的濫用在全國各地範圍內,都幾乎處於失控狀態,縱然政府陸續出臺政策推動抗生素的合理使用,然而除了某些大醫院略微收斂,基層地區基本無效。
袁正銘知道,這一方面是患者自己缺乏相關知識,第二方面也是利益作祟,就像他們縣城這個小醫院,設備跟不上,就要在開藥方面動腦筋。輸液一次需四五十元,五六次少說也得200元,而打針、吃藥則少得多。
如何選擇醫生們自然明白。
可是袁正銘良心還沒被泯滅,明白濫用抗生素不論是對患者個人來說,還是對其餘人來說,都絕對不是一件好事。可惜往往這種好心的做法。卻得不到患者的理解,還可能招來惡罵。
這位葉女士還能好言哀求,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
“唉,如果你堅持要這樣的話……”
看着葉女士哀求的目光,袁正銘心裡一軟,隨即又想到了什麼,強硬道:“如果你堅持這樣做的話,你可以把你的女兒轉移到別家醫院去。”
“……”
不理會呆愣住了的葉女士,袁正銘朝值班室走去。
“袁醫生。袁醫生……”
喘着粗氣的護士急匆匆從走廊上跑了過來。
“怎麼了?”
袁正銘不疾不徐,等護士喘了口氣後,這個臉蛋紅撲撲的小女人才說道:“急症室,急症室那邊讓你趕緊過去。”
“出什麼事了?”
袁正銘聞言不再耽誤,大步一跨向着電梯方向走去。
小護士緊緊跟在袁正銘的身後,一邊說道:“有個剛剛送來的病人,一直髮熱噁心、頭痛,嘔吐……。”
走出電梯。袁正銘迅速換上洗手衣推開急症室大門,頓時吃了一驚。
急症室內。幾個護士不知所措地站在一邊,趴在地上的一個男人,正往地上嘔吐着褐色含血的嘔吐物,氣味之難聞,幾乎讓人難以忍受。
“你們還在幹什麼?”
袁正銘呵斥一聲,讓幾個護士嚇了一跳。急忙上前把男人扶起來。
走上前去,迅速檢查了神志不清的男人,袁正銘臉色微變,讓護士把患者送到icu去,先進行補液。再做進一步的檢查。
“是腸道感染麼?”
低沉着聲音,袁正銘轉頭看向等待的護士,“通知下劉燁,另外剛纔把人送進去的護士,全部出來後消毒。”
“是。”
聽到命令,小護士急忙趕過去了。
幾小時後,本以爲檢測是大腸埃希菌中毒的袁正銘,愕然得知慶大黴素並不管用,患者依舊處於嘔吐、發熱、便血的狀況,把icu弄得惡臭難聞。
“用了其餘藥物沒有?”
“不行,用了氯黴素也沒有效果,至於其它的,現在還不敢用。”
劉燁搖搖頭。
確實,如果是大腸埃希菌中毒,選擇不適當的抗生素反而可能會增加發生溶血性尿毒綜合症的機率,劉燁不能冒這個險。
袁正銘知道劉燁不敢冒險,立即否定他的這個想法:“試試其餘的抗生素,然後進行催吐和洗胃準備……”
“這……好吧。”
劉燁想了想,明白過來,點頭離去。
坐在辦公室內,袁正銘捏着下巴沉默不語,不知怎的,他總覺得心裡有些不安,但這股不安到底又是從何而來,他仔細思索了番,沒有找到源頭。
“唉,自己最近好像太累了。”
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袁正銘嘆息一聲,忽然又想起了自己那個還在讀大學的兒子,那個臭小子,雖然以前很不爭氣,現在倒還不錯,考上了一個好大學。
閒着無聊,袁正銘隨手打開辦公室內的電視,上面正好播着央視的晚間回放新聞。
“……據記者瞭解,這種新型抗生素的面世,也是受到了fda專家委員會的一致通過,而安德雷斯製藥生產基地的投產,最快會在明年一月下旬,讓這種新型抗生素走進我們的生活。這裡中央電視臺,我是記者張磊,在洛杉磯爲你報道。”
“新型抗生素andexa?”
袁正銘緊皺的眉頭微微一鬆,倒是知道了一個好消息。
新型抗生素的上市,對全球的民衆來說都是一件好事,伴隨現在的嚴峻形勢,2011年到2013年,fda僅審批了3款新的抗生素,更爲可怕的是,,自1980年代後期以來,已再無全新種類的主要抗生素面世。
那些醫藥公司把精力全面投放到了利潤更高的地方。而對利潤較低,開發困難的抗生素不聞不問,這可絕不是一件多麼好的事情。
不過一種新型抗生素,應該不大會得到新聞播報啊?
聯想到這裡,袁正銘點開電腦上網,查找了下關於這個新型抗生素的資料。這才明白,原來是奧巴馬政府支持的原因,才使得這款新型抗生素獲得了些關注。
至於關於新型抗生素更爲詳細的資料,就沒有過多的報道了,想必還處於進一步的保密之中,還不是公衆所能瞭解的。
閒着無聊再看了會電視,正當袁正銘打算去icu看看時,一名護士臉色慘白地闖了進來,嘴脣哆嗦着道:“袁、袁醫生。死了,死了……”
“出什麼事了?說清楚一點。”
袁正銘心裡一緊。
“那個之前腹瀉嘔吐的病人,死了……”
“怎麼會?”
之前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死了?這是在開什麼玩笑,都來不及通知自己?
袁正銘身子一震,一手排開護士,也不顧自身形象了,急忙朝着icu狂奔而去。一路引來許多病人的奇怪目光。
icu就在樓上,袁正銘連電梯都來不及等待。一口氣跑到重症監護室,換上隔離衣匆匆走了進去。
裡面值班的劉燁,相比起幾個不安的護士,臉色極爲難看,見到袁正銘走了過來,嘴巴一張。最終還是沒有從口罩中吐出話語來。
5號病牀上,幾乎是一片狼藉,整張牀上佈滿了褐色的嘔吐物,牀邊以及地上,還流淌着混合着血液的大便。患者就這麼躺在牀上。一動不動,臉上還殘留着急劇的痛苦表情,彷彿還在對周圍的人訴說着什麼似的。
“怎麼會這樣?”
袁正銘轉頭問道。
“應該是急性腎衰竭和腸穿孔出血,並且可能還有腹腔積液……”
其實不用劉燁解釋,袁正銘也明白,這麼劇烈的急性腹瀉外加嘔吐,一直止不住的話,嚴重時導致死亡是很可能的事。但死亡速度這麼快,這麼突然,竟然讓人來不及救援,可就真是十分少見了。
“爲什麼沒有把情況向我通報?”
袁正銘怒色勃發,瞪着劉燁的眼神好似快把他吞噬,驚得劉燁忍不住往後退縮一步。
“袁醫生,這不能怪我。”
劉燁艱澀地解釋:“改用多種抗生素之後,患者病情本來有所好轉,哪知道忽然又開始大量嘔吐和腹瀉,還來不及通知你,就……”
“這麼快?”
這種事劉燁不可能撒謊,畢竟一旁還有三四個護士看着,是以袁正銘只是震驚於這種突然的情況。
“怎麼會這樣?”
這是袁正銘第三次喃喃自語了,眼睛盯着死者,下令道:“立即通知院長和有關領導……對了,患者的家屬不是叫你們去聯繫了嗎?還沒來?”
“患者的家屬住在宜昌,要來這裡恐怕還有一段時間才行,患者應該是在我們這兒的打工者。”
“先不要把情況告訴家屬,等他們來到醫院的時候再說吧。”
可以想象,這種事情會引來多大的麻煩,袁正銘只覺得腦袋生疼。
“還有,立刻把患者的血液、嘔吐物、糞便再做一次分離培養和鑑定,我們之前的檢測很可能有問題。”
吩咐完劉燁一系列事情,袁正銘盯着手足無措的護士,眉頭一皺,“你們還在那裡幹什麼,還不快消毒清潔。”
“是。”
袁正銘對這些從學校畢業沒多久的年輕護士,十分不滿意,覺得現在的這些護士,無論是素質還是能力,和以前的護士相比差的太遠。
可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大時代如此,個人是無力去改變的。
想到這裡,袁正銘再次看了一眼躺在病牀上的死者,心裡那股隱隱的不安,不知怎的更加強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