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首戰
北國第一片雪花飄落的時候, 南國依舊戰火紛飛。連日處理着各種公務，聽着上報來的蒼炎的戰事，陸宇辰難得偷個閒站在窗口看雪, 恍然發現竟是好幾個月沒有見到江憐砂了。
雨水混着冰雪, 冷得人幾乎想成天躺在溫暖的被子裡不出來。陸宇辰接過侍女遞來的披風, 端着熱茶賞雪, 任由眼前被細碎的白色佔滿, 心底也漸漸被愛人的影子填得毫無縫隙。
這樣的天氣是喜歡溫暖氣候的南方人非常害怕的，江憐砂以前在這裡訪問的時候不巧遇上寒流，一時沒注意居然染了風寒。陸宇辰拉着一羣御醫跑去看他, 握着他的手一個勁地埋怨：“這種天氣你不習慣就不要出去跑，或者你叫我陪着你不行？我就那麼忙, 你就那麼怕我會累着？”
那時江憐砂剛剛喝完藥, 睏倦地靠在他懷裡：“是憐砂考慮不周, 以爲自己能防住的……”
看到愛人這種狀態，陸宇辰也訓不下去了：“藥苦不苦？”還沒等對方回答, 陸宇辰就把懷裡的人攬近一些，溫柔地吻住他，把剛剛含住的蜜餞餵了過去，果然被他一把推開：“憐砂剛剛染了風寒，難道你也想生病不成？”
遙遠的記憶讓人忍不住發笑, 陸宇辰抿了一口熱茶, 視線落在遠處積了雪的樹頂上。他們兩個曾經一起排除了多少困難纔得到周圍人的默許的呢？一個是儲君, 一個是聖子, 國家的負擔暫且不提, 就算是發生在他們父輩身上的悲劇也成了忠臣們阻隔他們的理由。
那時兩個年輕人深信，他們終究會走到一起的, 誰也無法將他們分開。歲月如梭，他們始終相愛，直到意外發生，魂移身外，帶着空白記憶的兩人居然還是在另一個世界相遇。回到自己的身體中恢復記憶之後，陸宇辰更加確定他們是被紅線牢牢牽住的一對，只不過……當其中一個人被迫放棄前行，他就要拿出更多的努力順着紅線加速跑，爭取早一天將紅線另一頭的人再次攬進懷中。
“接着，”一聲呼喚打斷了陸宇辰的思緒。他轉身，揚手接下了飛來的一個信封。駱霰明一改半月前的急躁模樣，氣定神閒地往陸宇辰的椅子上一坐：“風颺還真能找人，我的人都殺了七個‘蒼炎大皇子’了，現在他也知道找人沒用，那份辛辛苦苦奪到手的遺詔，只能給他自己留着當柴火燒着玩兒了。”
陸宇辰點頭：“辛苦你了。”上下打量駱霰明一陣，他再次點頭，“看來我需要嫉妒一下，你這段時間過得不錯。”
當然不錯，駱霰明得意。他總算把琉影從那偏僻的鄉下醫館拐回自己身邊，還答應陪他回去給師傅拜年，這才讓琉影不再那麼排斥他。尤其是在他又把琉影哄着拖上牀和諧一天多之後，琉影居然沒回敬他一把莫名其妙的藥粉然後羞憤離去，看着琉影一天天在重新接受自己，他這大魔頭都喜得想陪愛人去街上救濟窮人積德行善了。
駱霰明自顧自得意了半天，發現沒人理自己，朝陸宇辰瞪過去。後者拆了信封看得很認真，看完了纔對駱霰明說：“我知道了，多謝，這些情報很有用，我一會兒和盟主還有翩鴻他們商量一下，明日把後面需要做的事情告訴你。”
同樣把陸宇辰上下打量了一遍，駱霰明皺眉：“把臉扳得那麼死做什麼，想找人自己去追，老躲在宮裡，那個殿下你可就追不回來了。”
陸宇辰並沒有迴應他關於私事的話題，而是話鋒一轉：“如果我是風颺，戰事一定不會等過完年再開始，很快就要開始忙起來了，到時候許多事情就交給你了。”
“然後呢？空嵐攻到湛海了，就憑湛海那個兵力，水上打仗也許還行，騎兵他們比得過空嵐？”
“這不是你我現在需要操心的事情，以湛海的兵力，至少三個月之內可以把空嵐軍擋在熙荷城五百里之外。秦盟主最近的幾批貨物這幾日會啓程從曉光出去，”陸宇辰端起放在窗臺上的茶杯，把涼下來的水一飲而盡，“他會親自過去，務必要保證他的安全。”
陸宇辰素有曉光戰神之稱，從百姓們對他的尊稱中就知道他的戰略絕對不弱。有一件事情他推測得很準——空嵐與湛海的交鋒，的的確確搶在年前開始了。
空嵐國的百姓好戰，歷史上曾經無數次侵略別國，除了最遠的幾個國家，這個世界上幾乎所有國家都被空嵐入侵過。究其原因，還是空嵐國教化未開、土地貧瘠，很多時候他們選擇用掠奪來補足自己所需的一切。
這個國家與湛海接壤，每年初春時分，兩國邊疆地區被凍住的泥土融化，會導致無法行車走馬，邊疆貿易一貫是在初春暫停。所以儘管冬季寒冷，空嵐依然選擇在此時進攻湛海。
江憐砂過年這段時間因爲彙報工作留在都城熙荷，並未前往邊疆，不過以他之能，推斷出空嵐進攻的時機並非難事。邊疆有湛海著名的凌淇女將軍鎮守，她又得到了敵人會擇機進攻的情報，空嵐國的第一波強勢進攻，整整耗了十天才破湛海邊界。
不得不承認，空嵐軍隊非常強，因爲常年堅持不懈的練兵和軍備改良，簡直像一把破空而至的榔頭，砸碎了湛海的邊防城牆。得到前線戰報，湛海女王江惜月立刻任命聖子江憐砂爲主將，率領五十萬湛海大軍，反擊侵略者！
然而未等五十萬人馬開赴前線，空嵐軍便憑藉強悍的軍事力量又攻佔了湛海的三座城池。風颺派出了手下的好幾員大將，空嵐本來糧草就不多，所以風颺放任軍隊進行殘酷的掠奪。若不是凌淇將軍拼了命拖延幾日讓百姓們逃走，三座城池必定無人生還，可惜縱使凌淇將軍最後重傷被下屬硬是逼着加入撤退隊伍，還是有一座城池的百姓來不及逃，這些無辜的湛海人，一個不留作了空嵐軍刀下亡魂。
得知噩耗，江憐砂怒而點了五萬精兵，交給一直跟在身旁的副將北辰落日帶領，先行趕往前線同凌淇將軍會合。空嵐軍主要是騎兵，機動性強，行進速度和撤退速度非常快，如果真的要硬碰硬，吃虧的一定是人數少的湛海軍，臨行前，江憐砂叮囑落日，用最快速度與凌淇將軍她們會合，並且在最近的洛青關佈下防禦工事，準備抵擋來自空嵐國的進攻，直到與他所帶領的大部隊會合。
頂着紛飛的小雪花，落日率領五萬精兵向着洛青關前進。
北辰落日是告別了暗衛生涯的落日的新名字，他以江憐砂“安置在外學習的武將人才”的身份成爲湛海軍的將領。得到藥王丹溪老人治療的他已經恢復到了之前的水平，在軍中的近三個月，他的武藝得到了下屬和其他將領的一致讚揚和肯定。此番作爲先鋒出戰，正是江憐砂給與他的一次表現的機會。
用了兩天一夜，落日以及五萬精兵快馬加鞭趕到了洛青關。洛青關旁邊是連綿的羣山，作爲湛海的一重天然屏障，在歷史上將空嵐軍擋過三次，後來逼着空嵐軍放棄這裡，繞了很長的路才繼續攻下去。受了傷的凌淇將軍已經護着倖存的百姓們逃到了這裡，不等援兵來，她就開始了防禦工事的修築和加強工作。
落日生在男尊國家，一直很敬佩女尊國家的女性們，尤其是湛海的衆位女將軍。把撐着病體還在主持修築工事的凌淇勸回去休息，落日命令手下的士兵們分成三組，輪流接替修築工事，並且派出了由虛空訓練出來的精銳斥候隊，前往空嵐軍那邊偵查。
洛青關之所以難攻，不僅僅是因爲它的地勢和周邊山脈，而是它有兩重屏障保衛安全——洛青關前大約兩裡處是湛海國內第二長河洛青河。洛青河不但長，在洛青關前的這一段也非常寬。雨季時這條河只有靠渡船才能渡過，可是旱季時，比如說冬季，這條河只要小心些，徒步便可渡過。
趁着空嵐軍的一支先鋒距離洛青河尚有一日的路程，落日前往洛青河處觀察地形。這裡在冬季水流並不結冰，的確有水淺河段，最深只到成年男子胸口，若是在水緩的時間裡，甚至可以只達到成年男子腰那麼深。
這一重屏障，在這個季節裡，幾乎可以忽略它的作用……落日沿着河岸騎馬慢行，緊鎖眉頭沉思着。
到了深夜，落日也沒想出利用洛青河這一屏障的方法，站在河這一邊與空嵐軍對上，幾乎等於跟空嵐軍面對面作戰，他們騎術好，弓箭手也非常強悍，遊牧民族弓術一向優秀，湛海硬是要扛他們的弓箭手，恐怕最多也只是慘勝。
眼看防禦工事基本完成，落日也不再多想，在洛青關暫留的難民以及原本的住民從昨天開始就已經在分批往下一個城池逃難，需要的物資也八百里加急讓人送去熙荷城，估計用不了一個月就能運到難民和他們的手上。現在他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休息，養精蓄銳，準備即將到來的洛青關一戰。
正在落日準備就寢時，窗外傳來精銳斥候隊某隊員的暗號，落日急忙坐起來打開窗，放對方進來，斥候也不廢話，直接將空嵐軍動態告知落日：“北辰將軍，空嵐先鋒軍由‘白狼’將軍白鑫率領，已經在五十里外駐紮。他們的斥候到這邊來探查過，並且在子夜洛青河水緩時分的最淺處設下了標記。我們查過了，是在木樁頂上綁好了會發光的‘照夜石’，然後把木樁用鐵支架配合插在河底。若是深夜水淺，就會露出來，不過白天漲水，視野又亮，這個標記會藏在河水中。”
“你們沒有動那個標記？”
斥候低頭：“回將軍，我們等着您的指令。”
落日點頭，然後陷入沉思，燈慢慢暗了，他拿鐵絲把燈芯挑出來了一點，讓屋子裡稍微亮一些。忽然，他想到一個妙計，按照江憐砂教他的那些戰略把計謀一再預演，確定可行，他一拍桌子猛地站起來：“我們不但不要破壞標記，還要用這個標記，給空嵐一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