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國忠最終沒有在李承宏的府上過夜,他還要去找令狐飛,喝完酒便告辭而去了。
“兩位不要送了,我自己能回去,我沒有醉,哈哈!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清醒過。”
他踉踉蹌蹌地爬上了馬車,一揮手道:“回府!”
馬車啓動,向坊門而去,李承宏望着楊國忠的馬車消失,立刻吩咐兄弟道:“去把那幾個王爺都請來,就說我有要事和大家相商。”
“大哥真要行動嗎?”
李承宏點了點頭,“楊國忠說得不錯,我們確實沒有時間了。”
“我明白了,我這就去。”
“等一下!”
李承宏又叫住了兄弟,他走上前低聲道:““把你手下的人也集中起來,養兵千日,該用兵一時了。”
“大哥放心,我心裡有數。”
李承寧命人將他的馬牽來,翻身上馬,飛馳而去了,李承宏心事重重地命人收拾了府門,大門轟然關上。
府門前再沒有人,只有兩盞昏暗的燈籠在風中搖曳,這時,府邸對面的一棵濃密大樹上忽然撲愣愣飛出了兩隻鴿子,振翅向西北方向飛去。
.........原州平高縣,李慶安正在州衙內宴請來自關內道各州的兩百多名民衆代表,這些都是各州各縣以及各大宗族的德高望重之人,在民間具有很高的威望,大多是年過花甲的長者,都是由各地官府推薦而來。
大堂裡坐不下,宴席便擺在大堂前的院子裡,兩百餘人濟濟一院,衆人談笑風生,熱鬧非常,地上鋪着席子,每兩個人一張桌子,桌上擺着美酒果蔬、燴魚烹羊,菜餚頗爲豐富,這是由平高縣的三家大酒肆提供,十幾名夥計正忙碌地端菜送酒,招呼老人們吃飯。
李慶安則坐在上方,長長的一排桌子前坐着十幾名各州的太守和長史,兩邊的桌前還坐着二十幾名縣官,關內道地域廣闊,人口密集,州縣很多,這裡只是部分州縣官員。
“趙王殿下這一戰全殲安祿山軍隊,使我們不再受暴軍塗炭,這一杯酒我代表延州的父老鄉親,敬給殿下。”
說話的是延州太守許端明,安祿山軍隊在延州呆的時間最長,對這一帶的民衆暴虐得最狠,許端明也備受欺辱,他心中對李慶安充滿了感激。
李慶安也站起身和他碰一下杯,笑道:“許太守客氣了,以後安西軍會有一支隊伍駐紮延州,防禦安祿山再次渡河,還請許太守多多關照。”
“一定!一定!我求之不得。”
兩人將酒一飲而盡,李慶安又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對衆人高聲道:“各位父老鄉親,各位州縣使君,請聽我一言。”
大院裡頓時安靜下來,衆人的目光一齊投至李慶安身上。
李慶安提高聲音,緩緩道:“關內道自古是北方遊牧民族入關中的必經之路,自漢以來,匈奴、突厥、回紇,以及五胡亂華,都給關內道帶來了深重的災難,這兩年先是回紇入侵,現在又有范陽狼兵西進,屠城殺戮,村鎮中雞犬不聞,然朝廷羸弱,不能發兵救各位父老於水火,李慶安身爲大唐宗室,每念於此,心中愧疚萬分,這次我受聖上冊封爲關內道安撫使,這就是聖上將關內道託付給我,我絕不會負聖恩,也不辜負各位父老鄉親的期望,所以我決定在關內道暫時駐兵兩萬,爲關內道北御草戎,東拒虎狼,這兩萬人都是安西精兵,素來軍紀嚴明,但爲了防範個別士兵對地方無禮,我決定在慶州安定縣設立軍紀監察司,由安西監察署直管,安西軍只要有任何違法犯紀的行爲,各位鄉親儘管前去投訴,安西軍規森嚴,必將嚴懲不殆!”
李慶安說到這,引來一片熱烈的掌聲,官員們的掌聲大多是一種應酬,尤其是州官太守,看問題較深遠,他們聽懂了李慶安的言外之意,他的軍隊不會離開了,安西軍的勢力將正式延伸到關內道,這個消息有人歡喜有人憂。
而兩百多名鄉黨的掌聲卻熱烈得多,明顯出於內心的擁護,這些父老鄉親都比較樸實,他們不會在意李慶安在關內道駐兵的目的,朝廷權謀鬥爭和他們無關,他們只希望有一支強有力的軍隊來保護他們的安全,安西軍擊敗了兇悍的安祿山軍隊,無疑就成了他們最好的倚靠,現在李慶安宣佈在關內道駐軍,又嚴申軍紀,使這些老人激動不已,竟一起歡呼起來。
李慶安笑着擺擺手,院子裡又安靜了下來,李慶安又繼續道:“安西路途遙遠,糧草後勤供給困難,所以我不可能多派軍隊,最多隻有兩萬,而兩萬軍隊主要駐防北部邊境,防禦回紇再次南侵,這樣一來關內道腹地還是顯得空虛,安祿山雖敗,但他實力雄厚,我敢斷言,他會再次大舉興兵而來,以雪這次全軍覆沒之恥,如果他再率十萬大軍渡河西來,遭殃的還是各位父老鄉親,所以我決定,就在關內道招募十萬子弟兵,我會將他們訓練成爲一支強大的軍隊,保衛在座的父老鄉親不再受安祿山的塗炭!”
李慶安的最後兩句話說得慷慨激昂,使在座的老人們聽得熱血澎湃,掌聲再次熱烈地響了起來。
但十幾名州官長史卻面面相覷,招募兵容易,可是誰來養這支軍隊?李慶安自己也說了,安西運糧過來不便,這副擔子無疑將落在他們身上,這時,涇州太守崔珣忍不住插口道:“趙王殿下,募兵養兵的錢糧該怎麼解決?”
李慶安瞥了他一眼,微微笑道:“這就是我下面要說的事情,這次擊潰安祿山軍隊,我們繳獲的大量的錢糧物資,另外,安西也會送一批銀元過來,募兵的錢糧可以解決,至於以後養兵,我準備先實行屯田制,然後再逐漸擴大自耕農的數量,使關內道的糧食稅賦能得到大大改善,從租賦糧食中拿出一部分來養軍,這樣便可以解決軍隊的給養問題。”
李慶安說完,幾名太守臉色大變,他們聽出了李慶安的弦外之音,什麼叫增加自耕農,說白了就是要效仿關中進行限田,傳聞安西對土地兼併處罰極爲嚴厲,難道他又要在關內道推行安西那一套嗎?安西地廣人稀或許可行,關內道能行得通嗎?
崔珣心中嘆息,他又道:“我建議趙王殿下最好和朝廷商量一下,關內道不比安西,人口稠密,利益牽涉極大,希望殿下能慎重行事。”
“這個我很清楚!”
李慶安並沒有動怒,地方官員的反彈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知道這種反彈其實並非是觸犯他們的利益,大多數地方官都是中規中矩,調動頻繁,很少有在爲官地大量兼田佔地之事,只是他們害怕觸犯到權貴的利益而損害到自己的仕途,所以不敢身涉其中。
“我還有一個並不太正式的消息告訴大家,就在昨天上午,聖上已經正式下旨,封我爲中書令右相,不日聖旨一到,我就將進京入主政事堂,關內道的土地清查事宜在我入主政事堂後,將由朝廷來正式執行。”
李慶安的這個消息,如一枚微型震天雷在酒桌上炸響了,在座的州官縣官都懵了,李慶安將爲右相,這個消息的震撼力對這些官員而言,要遠遠超過擊敗安祿山,在此之前,李慶安是安西節度使,雖然出任關內道安撫使,但那只是一種臨時職務,象徵大於實質,沒有什麼實際權力,李慶安還是軍職,和文官體系基本上井水不犯河水,但他爲右相就不一樣了,右相是百官之首,是他們這些太守縣官的總頭目,五品以下官員,他可以直接升遷罷免,從三品以下官員,他可以提出升遷罷免案,交由聖上批准,一般而言,很少被反駁。
衆官嚇得要站起身要重新見禮,李慶安連忙擺手笑道:“聖旨還未到,現在說此事還爲時過早,來!我再敬大家一杯酒,希望以後各位對安西駐軍多多關照。”
衆人不敢怠慢,都起身將酒一飲而盡,酒桌上的緊張氣氛立刻緩和了,這時,一名親兵快步來到李慶安身邊,低聲說了幾句,李慶安點點頭,便對衆人笑道:“我有點軍務要處理,失陪一會兒,你們先聊!”
他又給坐在一旁的嚴莊使了個眼色,嚴莊便起身跟他而去,李慶安的臨時行轅便在州衙旁邊,很快,他們進了行轅,迎面見田珍拿着一本報告上前稟報道:“大將軍,戰俘已經解送至靈州,荔非將軍派人送來了整編計劃。”
“先放我桌上,此事等會兒再說。”
李慶安走進了房內,嚴莊跟進來便問道:“大將軍,出了什麼事?”他知道,李慶安急匆匆離開宴席,一定是有大事發生了。
“長安有緊急情報到了,部分宗室要對李豫不利,可能就在這兩天。”
嚴莊嘆息一聲道:“很顯然,大將軍即將入朝爲相,時日不多,有人要狗急跳牆了。”
李慶安揹着手走了幾步,他沉思片刻,道:“關鍵是我們該怎麼辦?要提醒李豫嗎?”
“大將軍不覺得這是個機會嗎?”
李慶安瞥了他一眼,見嚴莊笑得別有深意,便笑道:“你說說清楚,什麼機會?”
嚴莊輕輕捋了一下頜下的山羊短鬚道:“其實我早有預感,李豫這樣大規模奪宗室的良田錢財,這些宗室焉能容他,他們先是寄希望於李隆基,可時間這麼久了,李隆基依然不能替他們出頭,他只能自保,如果大將軍不入關中,這個時間或許會長一點,但大將軍被封右相,他們只能提前動手,李豫一旦出事,皇位繼承必陷入混亂,無論誰即位都不是名正言順,這便給大將軍將來留下了機會。”
“先生的意思是,我們置身事外?”
“對!我建議大將軍不要急着進京,也不要涉足其中,以免給人留下口實,可冷眼旁觀,等事情出來了再殺進京去,高調主持公道,趁朝廷亂局開始建立自己的勢力。”
嚴莊的建議說到了李慶安的心坎上,雖然他的軍事實力強大,但他的政治實力卻很弱,在朝中幾乎沒有他的黨羽,他雖得到了宗室的地位,但李建成一系早已血脈斷絕,現在是李世民的子孫把持天下,這些宗室絕對不會支持他李慶安登位,若他進京爲相,在很大程度是幫助李豫鞏固皇位,雖然能抑制住大唐的土地惡化局面,但對他自己的將來卻不利,所以嚴莊的建議雖然有些不仁,但這個建議卻是明智之舉。
想到這,李慶安便點頭道:“好吧!就依先生之言,冷眼旁觀。”
這時,一名親兵在門外稟報道:“大將軍,長安有故人來訪。”
“是誰?”
“就是上次在甘州夜訪大將軍的那個故人。”
‘李俅!’
李慶安反應過來了,他便笑道:“請他進來!”
他又對嚴莊笑道:“先生可先去酒宴替我應酬,聽聽那些州官們在議論什麼?”
“那卑職先去了。”
嚴莊走了,片刻,幾名親兵將李俅帶來進來,李俅一進門便深施一禮道:“卑職參見相國!”
李俅這個舉動看似有些魯莽,其實不然,他是在向李慶安表態,不管長安發生什麼事,李亨依然承認李慶安爲右相,這是個前提條件,只有滿足這個前提條件,他們才能繼續談下去。
“小王爺言誤了,我現在還不是相國,就算聖旨下來,我肯不肯接受還是一回事,先請坐吧!”
“多謝...大將軍!”
李俅摸不準李慶安的態度,他有些心情忐忑地坐下,便道:“上次大將軍說,需要時間考慮條件,不知考慮得如何了?”
“我已經考慮好了。”
李俅大喜,他們就怕李慶安不肯考慮任何條件,那就意味着李慶安將有和他們翻臉的可能,事情就麻煩了,只要李慶安肯考慮條件,那什麼事都好商量,他臨行前,李亨已經給他授權,他可以答應李慶安在皇權以外的一切條件。
他連忙道:“大將軍請說!”
事實上,李慶安的條件在過黃河時便已經想好了,雖然他不知道李亨究竟會走到哪一步,但不管李亨出於什麼目的,他只管獅子大開口提自己的條件。
李慶安微微一笑道:“我有三個條件,只要太上皇能答應,我就全力支持他。”
“大將軍儘管說!”
“好!第一,我要兼任朔方節度使兼關內道觀察使。”
說完,李慶安望着李俅,等待他的迴應,李俅默默點了點頭,李慶安的第一個條件在李亨的意料之中,李慶安已經出兵佔領了靈州,而擊敗安祿山後,他事實上也佔領了關內道,現在只不過要把他的佔領合法化,這個和李慶安爭論沒有意義,但李俅也不急着表態,便道:“大將請繼續說!”
“好吧!我繼續說,我的第二個條件,是裴旻執掌吏部,爲吏部尚書兼吏部侍郎。”
這也是個極重要的條件,李慶安在朝廷沒有強有力的黨羽,雖然漢唐會有兩個在朝中爲官,但地位都太低,成不大事,而他的岳父雖然不錯,但他們之間尚需和解,只有裴旻,既是名門重臣,又是自己的妻舅,可以託以重用,而且他很擔心裴旻會遭到清算,所以他要先保住他。
這個條件應該也不成問題,李慶安又道:“我的第三個條件,便是我要兼任天下兵馬大元帥。”
這個條件讓李俅有些爲難了,天下兵馬大元帥也就意味着李慶安要掌天下之軍,當然,現在軍閥割據,大家都各領一軍,李慶安實際也管不到什麼,但有了這個名,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在大唐各地募兵,儘管李亨的禁止官爵中沒有此項,但李俅個人以爲,這個條件絕不能答應,李亨也不會答應。
他猶豫一下,便道:“第一和第二個條件,我可以代表太上皇,毫無保留地答應,但第三個條件,請大將軍能不能再斟酌一下。”
李慶安知道他們不會答應,但作爲談判手段,首先就要拿出一個高不可及的條件,等對方拒絕,心理上處於劣勢後,再拿出自己真正的條件,這樣,對方纔會完全答應。
他笑了笑便道:“那好吧!既然小王爺爲難,我就退而求其次,第三個條件改一改,改成三年之內,遷五十萬戶漢民赴安西定居,如何?這個條件不過份吧!”
湯換了,但藥卻沒換,五十萬戶漢民入安西,就意味着李慶安在三年內,至少能再增加二十萬軍隊,甚至還不止,李俅暗暗嘆息一聲,李慶安非常務實,提出的條件都極有針對性,但他沒有選擇餘地了,便緩緩點頭道:“第三個條件我也能代表太上皇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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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