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過去,還差一刻鐘就要到五更了,崇陽觀外的茶棚和平常一樣開始忙碌起來,這幾天孫老頭得了一個侄兒,雖然這個侄兒憨厚的笑容讓孫老頭心驚膽戰,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侄兒的到來確實給他幫了很大的忙,很多事情都幫他做得妥妥帖帖,辛勞了二十幾年的孫老頭,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種輕鬆。
另外孫小明也給他帶來不少客人,這個孫小明尤其會熬一種骨頭躺,美味撲鼻,還有客人專‘門’從城裡跑來喝他新推出的孫氏骨頭湯。
要不是孫子還在他們手上,他真想和這個侄兒好好學一學,學會怎麼熬這種美味骨頭湯,將來他可以把生意做大,可一想到他要馬上要逃離幽州,他的心又變得沉甸甸了。
外面月朗星稀,灑了一地的銀‘色’月光,夜‘色’中很安靜,還和平常一樣,十幾個客商躺在他的茶棚下睡覺,孫老頭卻知道,這十幾個客商其實和他的侄兒是一路人,不知他們什麼時候動手。
小屋裡燈光微弱,饅頭已經蒸好了,竈頭上正咕嘟咕嘟地熬着一大鍋骨頭湯,今天的骨頭湯異常美味,香氣瀰漫在小屋內,讓孫老頭都有點忍不住了。
他偷偷瞥了一眼,見孫小明在院子裡掃地,他便慢慢走上前,取了一個碗,揭開鍋蓋,頓時一股濃郁的噴香撲面而來,孫老頭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沒有嘗過這麼美味的東西。
他養的一條黑狗也饞得不行,繞着他的腳拼命蹭,口中嗚咽着央求,孫老頭舀了一碗骨頭湯,對黑狗笑道:“讓我先嚐嘗,等會兒給你也喝一點。”
骨頭湯很燙,他吹了吹,正要喝,忽然伸出一隻手,‘啪’地一下將他湯碗拍掉了,碗掉地上摔得粉碎,孫老頭驚得一回頭,只見孫小明一手拿着掃帚,正狠狠地盯着他。
孫老頭臉臊得通紅,有一種做賊被抓住的感覺,他的老臉掛不住了,便吶吶道:“這是我的店,我喝一口湯都不行嗎?”
話剛說完,忽然聽見一聲哀鳴,他低下頭,嚇了一大跳,只見他的黑狗趴在地上,七竅流血,已經不行了。
孫老頭看了看湯鍋,眼中‘露’出了恐懼之‘色’,連連向後退了兩步。
孫小明從懷中取出一張紙遞給了他,道:“這是我的骨頭湯秘笈,你收下吧以後想喝了可以自己熬。”
孫老頭默默接過紙條,把它收好了,又把黑狗的屍體抱起道:“我去把它埋了,很快就回,他們馬上就該來了。”
孫老頭拿起一把鋤頭,推開後‘門’出去了,孫小明嘆了口氣,彎腰將地上的碗收了起來,又到院子裡掃地去了。
又過了片刻,崇陽觀的‘門’終於開了,十幾名道士的馬車從道觀內駛出,向這邊快速駛來,睡在院子的十幾名客商一躍而起,手中拿着包裹,向黑暗中奔去,茶棚中不再有一人。
馬車在官道上停了下來,孫小明看了看天‘色’,時間還早,他心中便有了底,這幫道士一定會來喝湯。
自從他熬了骨頭湯後,這幫狗‘肉’道士幾乎天天早起,都要喝上一碗湯再走,今天也不會有例外。
“好香啊”
道士們紛紛下了馬車,快步走上來,師傅史崇明笑道:“今天的湯好像格外香,我都快忍不住了。”
“史道爺請坐,各位道兄請坐,我馬上給大家上湯。”
孫小明快步向屋裡走去,給孫老頭使了個眼‘色’,孫老頭立刻上去招呼士兵,“各位軍爺,大家也來喝一碗湯吧暖暖身子。”
這些士兵面無表情,就像石頭人一樣冷冷地看着孫老頭,孫老頭討了個沒趣,只得回來喊道:“小明,給道爺們準備就行了,軍爺們不吃。”
“我知道了”
片刻,孫小明端出一個大盤,裡面放了十幾碗熱氣騰騰的骨頭湯和幾盤素饅頭。
孫老頭的‘腿’開始戰慄,聲音都有點變調了,“我來...幫忙”
他上前要去接盤子,孫小明卻道:“大伯,你去後面找找小黑,不知跑哪裡去了?我懷疑它偷了骨頭。”
“哦”
孫老頭一瘸一拐向屋裡走去,此時他的心中又是緊張,又是害怕,又是感‘激’,他進屋便直奔後‘門’而去,一頭鑽進了野地裡,撒‘腿’就跑......
道士們沒有任何提防,他們聚在兩張桌子前,香甜地喝湯吃饅頭,不時嘖嘖讚揚骨頭湯熬得好,一些‘性’急的,咕嘟咕嘟便喝了個底朝天,孫小明見所有人都喝了湯,他開始向旁邊移步,漸漸地走到角落裡,這裡有一口破鍾,孫小明拾起鍾槌,猛地一敲,只聽‘當’地一聲巨響,所有的人、包括官道上的士兵都一起驚詫地向他看來,就在這一瞬間,只聽一片慘叫聲,官道上的五十餘名士兵紛紛中箭倒地,只在一瞬間,馬匹上再沒有一個人,黑暗中,大羣安西士兵向這邊奔來。
孫小明慢慢回到了院子裡,道士們都已經倒在地上,幾乎都氣絕身亡,地上都是摔碎的碗碟,孫小明走到大師兄忘塵子面前,見他似乎還沒有死透,便‘抽’出匕首又在他心臟部位狠狠地補了兩刀,忘塵子‘腿’一蹬,再也不動了。
孫小明目光一掃,對一個角落招招手道:“孫老頭,你出來吧”
只見,黑暗中孫老頭戰戰兢兢地走了出來,他望着一地的道士屍體,嚇得跪倒在地,捂着頭趴在地上哀叫道:“我的天啊”
這時,數十名士兵衝了上來,開始剝道士的衣服,最早那名和孫老頭談話的男子快步上前,給孫小明單膝跪下施禮道:“回稟季將軍,五十四名騎兵全部幹掉,無一活口。”
孫小明的真名叫季勝,他其實是第一獵鷹營的首領,由於第一獵鷹營地位特殊,從裡面出去的斥候幾乎都要出任校尉,所以季勝的軍職已經是中郎將了,他已經二十八歲,只不過長了一張老實憨厚的娃娃臉,讓人誤以爲他才十六七歲。
季勝點點頭,他走到一臉惶恐的孫老頭面前,蹲了下來,他一名士兵手中接過一隻袋子,遞給孫老頭道:“這是三百枚安西銀元,你現在趕去潞縣,東城城‘門’口有一家悅來客棧,你的老伴和孫子就住在那裡,然後你們趕緊離開河北道,去江淮一帶去,去那裡好好地賣骨頭湯,希望他們將來有再見之日。”
孫老頭感動得嗚咽起來,季勝扶起他道:“快去吧這裡不安全。”
孫老頭點點頭,從店旁解開他的小‘毛’驢,便匆匆上路了,季勝一直目送他走遠,這時,那男子上前道:“將軍,我總覺得殺了他更乾淨。”
季勝淡淡道:“該殺的,一個不留,不該殺的,一個不殺。”
他一擺手,“出發”
士兵們已經迅速收拾好了屍體,十幾人穿了道袍,化妝成道士的模樣,另外五十餘人穿上了安祿山士兵的盔甲,馬車再次啓動,向北邊疾馳而去。
........
安祿山的火‘藥’工場位於北郊的靈雲谷,也就是上次試驗火‘藥’的山谷,山谷內已經修起了兩座巨大的倉庫和十幾棟白‘色’的木房子,除了十幾名道士外,還有三百名專‘門’找來的火‘藥’工匠,他們在這裡配製火‘藥’,再做成紙天雷,經過近二十天辛勞,已經做出了兩萬只紙天雷。
至於繼續研製新火‘藥’的人也有,就是那個大師兄忘塵子和他的師傅史崇明,兩人皆已經死在小客棧內了。
十幾名道士住在十里外的崇陽觀,而三百名工匠則住在旁邊的軍營中,由於晚上不能加班幹活,因此工場也有留人的必要,所有人在天黑後都要離開工場,由士兵清場,不準一個在工場內逗留。
火‘藥’工場守衛非常嚴格,有山谷左邊三裡外便有一個大軍營,共有一萬駐兵,只要工場出事,軍隊片刻便可以趕到,但駐守工場內的軍隊卻只有五百人,都是安祿山的心腹,這也是怕火‘藥’的秘密泄‘露’,這五百人的任務主要是爲了看管工匠和保衛倉庫。
此時正是五更時分,山谷前擠滿了前來出工的工匠,山谷口原本寬二十丈,爲了控制人流,現在用巨石堆壘,只剩下一個兩丈寬的口子,‘插’滿幾十把火把,光火通明,亮如白晝,兩百餘名士兵全副武裝守在‘門’口,每一個工匠進出都要仔細搜身,一個一個放入,進度非常慢,不過也不着急,工場內不能見半點火,進去也是一片漆黑,要等天亮後才能幹活,每天光是三百人進出搜身就要各耗上一個時辰。
五更時分,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這時遠方傳來了馬蹄聲和車輪聲,沒有人好奇,誰都知道,是那幫烏鴉道士來了,現在正好是五更,他們每天都是準點到來,絕不會提前。
馬車和護衛的騎兵向大‘門’口疾速駛來,速度非常快,這有點奇怪了,這樣快的速度很可能會停車不及,撞到人的。
站在‘門’口的校尉見馬車的速度太快,不由眉頭一皺,催馬上前去大喊:“放慢速度”
馬車停下來了,只見十幾名道士跳下馬車,魂進了人羣之中,校尉剛要調頭,卻忽然聽見遠處大喊:“攔住他們快攔住他們”
通往火‘藥’工場是一條從官道上分出的岔道,官道在五里外,在那裡還有一道哨卡,主要是防止路人誤入到工場這邊來,有三十名士兵看守,此時三十名士兵已經全部倒地斃命,而就在馬車剛剛過去沒有多久,兩名巡哨官到來了,他們在旁邊的溝壑中發現了哨兵的屍體,便知道大事不妙,立刻向這邊追來。
就在校尉聽見喊聲的一剎那,他也發現了異常,馬車裡坐的是道士沒有錯,但他們的護衛卻似乎多了,平時都是五十幾人,怎麼今天似乎有點變多了。
就在他一愣神之際,一支狼牙毒箭迎面‘射’來,快若閃電,不等他反應過來,狼牙毒箭一箭‘射’中了他的咽喉,校尉悶哼一聲,捂住脖子翻身落馬,季勝冷冷地收了弓,一揮手。
箭如雨至,八十餘支箭向守‘門’的士兵呼嘯而去,突來的打擊令守‘門’士兵措手不及,紛紛中箭倒地,獵鷹營士兵箭法極準,用的又是毒箭,頃刻間,兩輪箭‘射’出,兩百名士兵便被‘射’死了一百二十餘人,安西軍縱馬衝上,箭如雨發,‘射’殺四散奔逃的士兵。
工場‘門’口一片大‘亂’,但屠殺才剛剛開始,十幾名道士手執利刃,在三百名工匠中開始了瘋狂地屠殺,他們是安西軍最‘精’銳的士兵,個個武藝高強,心狠手辣,他們配合默契,堵住逃跑之路,就像十幾頭噬人的猛虎,利刃翻飛,割斷喉嚨,刺入心臟,皆是一刀斃命,所過之處,屍橫遍地,一片狼藉,慘叫聲響徹一片。
就在大‘門’血腥屠殺之極,季勝率領二十幾名騎兵衝進了工場,他們攜帶有有火油,將火油潑上木房子,縱火焚燒,大火頓時燃燒起來,火光沖天。
山崗上的哨塔被驚動了,三注烽火在夜空中熊熊燃起,向幽州示警,三裡外的大營也被驚動了,刺耳的報警鐘聲‘噹噹’地響徹了夜空,數千安祿山的燕軍從大營內殺出,向工場疾奔而去.....
這支負責保衛火‘藥’的工場的萬人軍隊也是安祿山的‘精’銳部隊,所謂‘精’銳,不僅是戰場上能打仗,也表現在平時的訓練素質和臨戰反應上,用今天的時間計算,從報警聲響起到第一隊士兵衝出大營,間隔不會超過三分鐘,這也是安祿山對火‘藥’工場的重視,不僅有萬人軍隊駐紮,而且還有烽火臺,可以直接向幽州大營求援。
李慶安也知道安祿山會嚴防火‘藥’的生產製造,因此他派出了安西最‘精’銳的第一獵鷹營,雖然他們只有五百人,但他們卻能迎戰五千人的軍隊。
在距離火‘藥’工場還有兩裡的半路,秦海陽率領四百名獵鷹營士兵已經嚴陣以待了,他們全部換成了獵鷹營的明光鎧甲,橫刀盾牌,每個人都手執特殊的箭匣弩,箭匣弩古已有之,在箭匣中裝上十支箭,可以連續‘射’擊,甚至一發多箭,安西工匠設計的這種供特種軍使用的箭匣弩,原理上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關鍵是做工質量十分‘精’良,匣裝二十支箭,可以一發雙箭,‘發機若雷電,一發連雙箭’,可以完全保證二十支箭都能流暢地‘射’出,有效殺傷‘射’程可達一百五十步,能‘射’透唐軍的明光鎧。
而且他們的橫刀和盾牌乃至鎧甲都是用大馬士革鑌鐵打造,代價十分高昂,甚至他們的戰馬都是最‘精’良的阿拉伯戰馬,有‘精’良的裝備加上兇猛強悍的士兵,這五百人的軍隊便可號稱天下第一營。
夜‘色’深沉,慘白的月光照在大地上,四百名深入幽州腹地的士兵,異常冷靜地望着如‘浪’‘潮’般洶涌而來的軍隊,每個人的眼中都‘露’出了野獸般殘忍的目光。
死亡對於他們不可怕,是他們生命的一部分,但是榮耀纔是他們生命中的全部,他們甘願用鮮血去捍衛安西第一斥候的榮譽。
“準備”
四百支箭匣弩刷地一起擡起,八寸長的毒箭在清冷的月光下閃動着幽幽的綠光,敵軍瘋狂而至,已經進入了一百五十步的殺傷‘射’程。
“‘射’”
秦海陽一聲令下,八百支破空而出,像一羣歸巢的蜂羣,冰涼的箭矢劃過夜空,呈拋物線向狂奔而至的燕軍撲去。
頓時大片士兵羣翻‘亂’跌倒,死傷一大片,衝最前面的數百餘名騎兵更是人仰馬翻,慘叫聲四起。
“再‘射’”又是一片箭雲騰空飛出,‘射’向敵軍.....
秦海陽的命令十分短促,四百名士兵的動作整齊劃一,上弦、瞄準、扳機,動作一氣呵成,流暢如水,沒有半點滯礙,箭雲一片一片‘射’出,他們邊‘射’邊退,雙‘腿’控馬,陣腳整齊,始終和燕軍保持百步距離,短短的片刻時間內,他們已經‘射’出了九輪,七千二百支毒箭,二百步內,燕軍屍體堆積累累,陣亡已經超過了三千五百人,劇毒箭沒有什麼受傷之說,見血斃命。
慘烈的陣亡和強烈的恐懼使燕軍停止了衝鋒,六千燕軍站在兩百步外,列陣和四百安西騎兵對峙,一千五百名弩軍站在最前,半跪在地上,等待着‘射’擊的命令,他們相距兩百步,燕軍的弩箭在這個距離內對四百安西士兵形成不了威脅。
但沒有人再敢向前衝了,連他們的主將李克忠也不幸陣亡,誰都明白,向前衝就意味着死亡,戰場上十分安靜,瀰漫着刺鼻的血腥味,每名燕軍將士的眼中都閃爍着恐懼,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強大的軍隊,四百人就彷彿四千人的弩陣,他們竟然能將箭弩的威力發揮得如此淋漓盡致。
就在這時,火光沖天的火‘藥’工場中忽然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是存放紙天雷的倉庫爆炸了,兩萬枚紙天雷爆炸了,山谷內,赤亮的火焰衝上天空三十丈高,隨之形成了巨大了蘑菇雲,它所引發的強烈氣‘浪’將山谷內的一切都夷爲平地,甚至山頂上熊熊燃燒着烽火的哨塔也消失了,所有的樹木都被一掃而斷。
所有的燕軍都被驚呆了,大多數人都嚇得跪倒在地,驚恐萬分地捂住耳朵嘶聲大喊,宣泄他們心臟難以承受的萬分恐懼和壓力,他們的心臟都彷彿迸裂了.....
但四百安西騎兵卻紋絲不動,他們就像石雕一樣,端着已換好箭匣的弩弓,冷冷地對準兩百步外的燕軍,巨大的爆炸根本影響不了他們堅硬如鐵的意志。
秦海陽卻回頭望去,他眼中充滿了擔憂,黑暗中,只見百名騎兵飛馳而至,季勝高聲稟報道:“稟報秦將軍,所有任務圓滿完成,我軍未傷一人。”
在爆炸對燕軍的衝擊尚未消失之時,秦海陽下達了撤軍的命令,五百騎兵縱馬向西方疾奔而去,他們就像一羣在月中飛行的幽靈那樣一閃而過,瞬間便消失在西方。
戰場上,只剩下滿地的屍體和六千餘名失魂落魄的士兵。
在十幾裡外的官道上,孫老頭被爆炸聲嚇得從‘毛’驢上跌下來,萬分恐懼地望着巨大的蘑菇型黑煙和天空上詭異的暗紅‘色’雲彩,他感覺‘陰’曹地府的大‘門’是不是被那羣人打開了。
........
(情節略有些誇張,但這是小說,小說允許藝術的誇張,今天一萬字更新,這已經是連續三天近九千字的更新了,或許情節有些不滿意,但老高的態度卻很好,難道讀者大人們不獎勵一下老高勤奮認真的態度嗎?
月票,希望讀者大人們能賜予老高;訂閱,希望大家能支持老高,打賞老高不好意思求,您若肯給,老高心中萬分感‘激’。
明天是週一了,老高還想要幾張推薦票,至少能在歷史推薦榜上有一席之地,爭個面子,拜託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