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持續一天的大搜查終於結束了,搜查雖然結束,但抓捕北唐探子纔剛剛開始,軍隊一共抓捕了五千四百餘人,這裡面絕大部分都是以私藏軍械的名義被抓捕,大量抓捕疑犯引起了成都民衆的強烈憤怒,左相崔圓立刻上書李亨,他指出民間之所以藏有大量軍械,是因爲當年哥舒翰軍士兵的大量逃跑,將軍械帶入了民間,這和北唐無關,希望李亨立刻下旨釋放這些無辜的民衆,維持成都的穩定。
但劍南節度使郭英卻信誓旦旦保證,北唐探子一定就在這五千四百人中,決不能輕易放走,一定要一個個辨認,寧可錯抓一千,也不能放過一人。
一直到夜裡,李亨才終於下旨,他採取了一個折中的意見,可以解除成都的戒嚴,但五千餘民衆中極可能藏匿有北唐探子,希望軍方儘快甄別放人,恢復平靜。
彭王府,李僅的情緒極度低落,今天下午,他急匆匆趕進宮,想要揭穿令狐飛的(陰)謀,但他卻遭遇了冷遇,父皇藉口身體疲憊,竟然不見他,但很快宮中傳來消息,聖上並非身體疲憊,而是令狐飛的話觸動了聖上,令狐飛走後,聖上一直在沉思之中。
很明顯,令狐飛今天的一席話已經說動了父皇,儘管父皇沒有明確表態,但不肯見他,就是一種暗示,一種不妙的信號。
“先生,現在我該怎麼辦?父皇一定是放棄我了。”李僅聲音帶着一種哭腔,透(露)出他內心深深的惶恐,他是個悲觀懦弱者,稍挫即言敗,他彷彿看見了李輔國目光中的(陰)毒,彷彿看見二哥下令將他綁縛刑場,那高高的斬頭刀舉起,令他不寒而慄。
他現在已沒有任何雄心壯志,他只想保住自己的(性)命,他想放棄了。
“殿下,卑職只問你一句話,你是要爭還是放棄?”閻凱目光炯炯地注視着李僅。
“我....我也不知道。”
李僅慢慢低下了頭,嘴脣囁嚅道:“我覺得太學或許更適合我。”
閻凱半天說不出話來,這個沒用的廢物,還沒有過手呢!就放棄了嗎?閻凱對他失望透頂,他還曾經過背叛李慶安,全心輔佐李僅的念頭,可現在看來,此人骨子裡根本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李僅想放棄,但他閻凱卻不能放棄,否則,他何以向李慶安交代,就在他想再勸李僅時,門外傳來侍衛的稟報,“王相國緊急求見!”
李僅有點害怕王珙,他求救似的向閻凱望去,他想找個藉口不見王珙,但閻凱卻搖搖頭道:“殿下,王相國來,一定有大事,殿下不能不見。”
“那先生.....陪我一同會見?”
閻凱暗暗嘆息,一次皇帝不見就至於把他頹廢成這樣嗎?這個彭王也未免太軟弱了。
“好吧!我坐在殿下後面就是了。”
有閻凱陪同,李僅終於有了一點信心,他立刻令道:“請王相國到我靜室會面。”
靜室也就是密室,四面無窗,牆壁都是厚實的青石,四周幾個房間都空置,不準任何人進入,一般的權貴人家都有這樣的密室,以保證隱秘話題的安全。
書房離密室不遠,兩人先過去等候,片刻,一名侍衛引着王珙匆匆走來,從王珙的步伐頻率來看,也能看出他心中的焦慮,他得到了更詳細的消息,在令狐飛和李亨談過沒多久,李輔國再一次勸李亨不要輕言廢立東宮,外敵當前,當以穩定爲上,正是這兩人的先後勸說,李亨才終於動搖了。
王珙心裡很清楚,李僅之所以有機會,根本原因是李亨本人想換太子,也正是李亨暗示他和崔圓,讓他們支持李僅。
可現在,李亨動搖了,想退縮了,他是皇帝老子,李系當然不敢拿他怎麼樣,可是自己呢!自己大張旗鼓支持李僅,李亨駕崩後,李系會饒過他嗎?
李亨動搖,卻將他王珙推向了萬復不劫,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挽回這個局面,解鈴還需繫鈴人,要破這個局,關鍵還是在李僅這裡。
王珙走進了李僅的書房,一眼看見站在李僅身後的閻凱,他不由一怔,此人怎麼也在?
王珙很早就認識閻凱了,早在閻凱還是慶王幕僚時,那時他就很不喜歡這個自以爲是的幕僚,後來慶王死在安西,閻凱卻跑了回來,這讓王珙有些生疑,他覺得這個閻凱並不是一個很忠心的人,當然慶王失勢被軟(禁)時,此人怎麼還能一直忠心耿耿追隨慶王到死,難道他不會去投靠李慶安?或者李慶安不會利用他?
以他對李慶安的瞭解,他懷疑慶王被騙去安西,很可能就和這個閻幕僚有關,生疑歸生疑,但王珙也沒有證據,再加上李俅替閻凱證明,他也沒有什麼話好說了。
但是,他確實不喜歡這個幕僚。
“臣王珙參見彭王殿下!”
“王相國不必客氣,請坐吧!”
王珙坐了下來,他看了一眼閻凱,李僅明白他的意思,便道:“閻先生是我的心腹,我與他無話不談,相國不必擔心什麼,有話請直說。”
“好吧!臣緊急來找殿下,就是想告訴殿下,形勢對我們非常不利。”
“相國也感覺到了?”李僅聲音有些顫抖了,他剛剛平息下來的心態又一次緊張起來。
王珙點點頭,“根本原因是北唐的軍事調用,幫了太子大忙,聖上以爲北唐軍要進攻蜀中了,便想求穩定,暫時不考慮廢太子一事。”
李僅呆了一下,他也害怕北唐軍會打來,“相國,北唐軍真的會攻打我們嗎?”
“不可能!”
王珙回答得很堅決,雖然人人都懼怕李慶安打進來,但王珙卻認爲李慶安未必會真的滅掉南唐,至少在安祿山叛亂剿滅前,他不會動手,他留下南唐是爲他登基的準備,一定會在最後才考慮進攻南唐,蜀中暫時安全,這次李慶安進攻,最多是拿下襄陽。
而且南唐也有近四十萬大軍,未必不能和李慶安抗衡,在加上蜀中四面閉塞,要想輕易拿下蜀中,也未必那麼容易。
“請殿下放心,安祿山未滅亡,他就絕不會進攻我們,最多取荊襄,但想攻打蜀中,不是那麼容易。”
“我也贊同相國的意見。”
一直沉默的閻凱也開口了,“攻打我們南唐需要很多條件,主要是需調集大量軍隊,現在李慶安四處作戰,他的軍隊分得很散,一旦他調集重軍,必然會影響到河北局勢,在安祿山和史思明未剿滅之前,他不會調動河南和河東的軍隊,這樣,他何以與劍南四十萬大軍抗衡?”
閻凱的話給李僅吃了定心丸,他也略略鬆了口氣,又低聲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父皇對我態度冷淡了,我心中很擔心啊!”
閻凱又不失時機地(插)了一句話,“王相國,殿下想放棄了!”
“不行!”
王珙騰地站了起來,他大怒道:“殿下放棄了,那我們怎麼辦?這麼多支持你的大臣該怎麼辦?李系若登基,他會饒過我們嗎?還有殿下,他絕對不會放過,這就是皇位鬥爭,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否則所有人都會死無喪身之道。”
李僅嚇得直打哆嗦,“可是.....可是我們實力不如太子,父皇.....又變卦了,我能怎麼辦?”
“殿下糊塗啊!”
王珙又慢慢坐下來,苦口婆心勸道:“殿下哪裡實力弱了,殿下文有左右相支持,武有劍南節度使支持,難道這些力量還不夠嗎?臣聽說連宗室都支持殿下,太子又有什麼實力,無非是內宮,然後呢?朝臣中只有一個戶部尚書令狐飛,他還有什麼?再說了,聖上並非是放棄廢太子,只是現在局勢緊張,他暫停罷了,我瞭解聖上,他決定的事情絕不會輕易改變,殿下應該有信心纔對。”
閻凱又接口道:“相國,我覺得殿下最大的弱項就是太弱了,手段不夠狠辣,所以聖上纔會猶豫,殿下必須改變這一點,他纔有機會。”
閻凱的話說到了王珙的心坎上了,他立刻對閻凱有了幾分好感,他向閻凱點點頭,又語重心長道:“殿下,臣今晚來,就是要殿下做一個決定。”
“什麼....決定?”
王珙盯着李僅,一字一句道:“先下手爲強,幹掉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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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卑職不贊成刺殺太子!”
王珙一走,閻凱立刻表達了他的反對意見,刺殺太子只會平息爭鬥,而不是李慶安所希望的激化嫡爭。
閻凱的反對也說到了李僅的心事,刺殺太子,他哪裡有這個魄力和膽量,閻凱的反對使他如釋重負,他連忙道:“我確實也認爲刺殺太子不妥,太子防禦嚴密,哪能輕易刺殺,一旦失敗,父皇是不會饒過我。”
“殿下,卑職只是說刺殺太子不妥,但不是說我們不刺殺。”
李僅愕然,“先生這是何意?”
“卑職的意思是說,要刺殺,但不是太子,而是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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