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 千里之外

這個夏日的事件諸亂紛雜,各色人等均有事份,竟不知該從何處起開講纔好。而未到結局之前,諸事其實並無頭緒、毫無關聯,正尋思該從哪一事哪一人寫起方妙,且信聖人所云‘風起於浮萍之末’,那就從千里之外的南京說起。況所說的這家與瞿府容家、莊二等又均有瓜葛,由他家說來,倒還算是千頭一緒。

去年瞿恩退閣後,曾自維榮登內閣首輔,可稱得上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可惜本朝慣例,卻是大內司禮監與內閣分制內外,若二臣相輔倒還好,若互相攻訐,互相插手對方勢力範圍,便有得鬧騰。要說這莊二,雖位置東廠廠公,卻也只是司禮監秉筆太監之一,在他之上的還有他的上司兼義兄:司禮監掌印太監周守忠。這周守忠卻比不得莊二飽讀詩書,有持有見的,早就和內閣交惡,再自去年瞿家二小姐升格爲香貴妃、曾自維當上首輔,他便自感瞿家和曾氏聯手,遂起了宋太祖滅南唐之意——豈容他人臥榻①。因此入春以來,內廷外臣的犄角相對之勢,漸成氣候,卻不知這一朝,鹿死誰手,未可知也。

這曾自維有一個庶出的哥哥,名叫曾自昂。曾家本不富裕,且是軍籍。雖祖上小有薄產,卻因爲世代子侄皆要充軍,不過幾代便沒落了。科舉進士遂成了曾家唯一出路。可惜這曾自昂滿周的時候,只管抓了銅錢來玩耍,且也不喜讀書,因此祖父不喜。及至曾自維出世,聰明乖巧又肯用功讀書,便不把長男放在心頭上,到了年紀,就讓他充軍服役去。

過了七八年後,曾子昂拿着幾個錢傷殘退役,而曾自維卻已經是進士出身的翰林院學士,前途不可限量。兩子相較,更加不把長男看在眼裡。曾自昂咽不下這口氣,便將自己這些年所得連同他生母的貼己帶去南京做生意。

南京城和北京城並稱兩京。兩地均有一套相同的行政系統,兩地官職也一樣,但南京只有個空架子虛名頭。倘若有人從南京遷往北京,縱是官位改小,那也是升;反之,若是從北京升往南京,官位再高也是貶。因此南京多是閒置失意的官員。也就曾自昂有頭腦看出南京跟北京的光景大不一樣,消遣花錢的人多,便一心在南京發展。他認識的人多,經營了幾年,也算小有成就。再後來,曾自昂娶了帝都雙絕之一、容府大小姐的容華。容華素是膽大有心計的,最愛攬事包辦。這夫妻倆聯手,竟把生

意越做越大。這些年更是買通了京官,連俺答茶馬都包辦了。容華藉此機會,一個鯉魚翻身,竟又穿紅戴金大出風頭,把當初瞿家退婚的事丟到爪哇國外去了。

卻說這一日,曾自昂頂着熱日回到家中,茶水也顧不上喝一口,急急進了內室,連聲喝道“夫人呢,夫人呢快把夫人找來。”

他這些年事順心氣好,越發的發福易出汗,此時更是抹了一腦門子汗。

屋裡空蕩蕩沒一個人,連日用的物件都收拾乾淨了。

“……老爺這是急糊塗了吧,”過了會兒,容華夫人的陪嫁丫頭紅玉進屋說道,“昨個不是有什麼軍中的打發了信來給奶奶,說是遼東那邊容二爺出事了。奶奶看了可不着急,今兒一早就備車北上了。早上不是跟老爺交待了麼,這會子哪能在家呢。”

曾自昂一想確有此事,因道:“我都急糊塗了,啊紅玉你在也一樣。容華不是說了麼,她不在家裡的時候,大小事務都由你看着辦。”

聞言,紅玉笑道:“我哪能呢,還不是照着奶奶的舊規矩做了。倒是什麼事急得大爺這樣,論理多大的事我們沒辦過,又有什麼好着急的呢。俗話說,心急易出事。”一面說,一面倒了碗薄荷涼茶遞與曾自昂。

“哎,這話說得是。”曾自昂一面說着一面又拿袖子擦面龐,抓過薄荷茶卻又隨手放在茶几上,“可這事我從來沒辦過,由我出面的話又太不像話,我想着要是容華的話可能會好辦點。”

紅玉聽着,靜靜等下文。

“前幾天,周守忠的管家來找我,我本以爲是周大人要買辦什麼東西,誰知道……”曾自昂一面說着,一面發現紅玉面色如常,這纔想起紅玉根本不知道周守忠是何等重要的人物,遂簡單解釋道:“這周守忠是皇帝跟前的人。”

“原來是這樣的要人。”話雖如此,紅玉心中卻覺得只不過一個太監的管家,龍尾鬚毛上掛的蝨子,還不知隔了幾層關係呢。

“……這位徐管家來找我,竟是要我選幾個西域那邊的美女,由他家老爺帶進宮,獻給聖上。我想着咱們雖跟俺答那邊有來往,卻從沒辦過這類事,萬一選出個差錯,這豈不是大過失,我尋思這事還是容華來處理比我妥當。”曾自昂這個人,爲人也算大方豪爽,但因其老實,有時又不免吃點暗虧。幸得娶了容華,有些事有些惡名容華自是都幫他擔了,因此很多棘手的事他都會和容華商量。

且說紅玉聽了這番話,也不忙作答,低了頭暗自尋思。曾自昂又道:“我想着這是件麻煩事。咱接了有麻煩,不接只怕當下就是個兒坎……”

聞言,紅玉笑道:“老爺既然都說這位管家老爺來頭不小,我們又如

何拒絕得了……”

“那……”

“要我說,這樣的事,咱們推也推不掉,卻是做也做不得。這些個西域女子,自是有她們的一派風流,想來是很受歡迎。可身上不乾不淨又不懂得些禮儀。萬一出了點什麼差池,這天大的責任自然掉在我們頭上,這便又是一層憂慮。要我說,老爺不妨先與那管家老爺說些好話,保證幫他家老爺這個忙,好茶好水地待着;再修書一封與那俺答,讓俺答與周大人牽個線,到時候有什麼好處要求自是他們倆去談,與咱們有什麼相干,縱是出了什麼事,也與我們無關。”

曾自昂一聽,喜不自勝,卻又猶豫道;“不知容華……”

紅玉又笑道:“這個老爺放心,這些個西域美女若真送到宮中,第一個要憂心的自然便是去年加封的瞿貴妃,接着便是瞿家,瞿家和老爺的本家又有關聯,到時候都會生事端。這天自是掀不破的,卻也會讓這兩家遭些累,奶奶的心事我卻還是知道的。”

曾自昂一聽,知道容華定樂意藉此生事端,同時自己也能看看那個曾自維的笑話,遂喜上眉梢地向紅玉作長揖道,“多謝。”

“這不折煞我了,這還不是奶奶教導得好吧。”

不多日,曾自昂帶着那管家遊玩了幾日,又派了人去與那俺答說明意思,最後約定了日子,雙方便聯上線了,至此曾自昂樂得功成身退。那管家把事辦妥回來稟報周守忠,說是談妥了。這周守忠一想,這事由俺答直接處理,豈不名正言順,那些外臣們也少了說法,更加遂了心意,連誇這曾自昂會辦事。他派出去的管家又把曾家兄弟的恩怨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周守忠就更加把曾自昂和曾自維分開來看待。

撇開這番後話不說,容華北上尋弟已十多日。只是這時候卻已晚了,遼東團山堡大捷,曹中樑與容端將來犯的韃靼虜匪斬殺了八百多人。朝廷大喜,賞賜曹中樑晉爵一級,曹中樑的副將升任戎政總督,其餘部將與兵部官員,或賞賜增俸,或蔭子晉爵,均有所得。容端本算是有功,卻因爲與兵部尚書秦未竟的關係,以傷患爲由,並不見於恩賜名單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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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臥榻之側,豈容鼾睡:典出《類說》卷五三引宋楊億《談苑》:“開寶中王師圍金陵,李後主遣徐鉉入朝,對於便殿,述江南事大之禮甚恭,徒以被病,未任朝謁,非敢拒詔。太祖曰:‘不須多言,江南有何罪,但天下一家,臥榻之側,豈可許他人鼾睡。’”

常喻自己的勢力範圍或利益不容別人侵佔。鼾,也寫作“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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