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兩種可能性。你可以用頭腦來生活,那麼你就是受限制的。這就好比你從一扇窗看藍天——那麼窗的框架就變成藍天的框架。頭腦的框架變成你的世界的框架。然後你從窗口跳出去,來到整個藍天下面。現在沒有框架了。
法國的繪畫正在興起一種新的時尚——無框繪畫的時尚。那是一個美麗的現象,因爲所有的框架都是虛假的。在生命裡,每一樣東西都沒有框架,但是,當你畫畫的時候,你給它安了一個框架。那個框架是最虛假的東西。而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有時候人們購買裝飾精美的框架,甚至裡面的畫還沒有框架昂貴。框架比畫更值錢、更珍貴——而框架是虛假的。生命沒有框架。你在什麼地方看到過生命有一個框架嗎?但是當你拍照片的時候,馬上就有一個框架了。那個框架是虛假的。所有的框架都來自於頭腦,頭腦給每一樣東西都加上框架,而那些東西是無框的、無形的。
你可以成爲兩者,這取決於你。在深入的靜心當中,頭腦不再被牽扯進來。剛開始的時候,頭腦繼續運作,但是漸漸地,當你不聽它的時候,它就停止嘮叨了。看見沒有人管它,看見沒有人注意,它就停止了。
頭腦就像一個小孩。你看見過小孩做這種事情嗎?如果他摔交了,他首先去找媽媽,看看她是否在附近。如果她在,那麼他就哭。如果她不在,哭有什麼用呢?那麼他就自己爬起來,重新開始玩,因爲哭是沒有用的——沒有人注意。沒有人會理你,除非媽媽在。有時候,在半小時以後,媽媽來了,他纔開始哭。這很荒唐,但是也有一定的邏輯。因爲當媽媽不在的時候,哭有什麼用呢?即使你受傷了也沒有用。當媽媽來的時候,受傷已經過去了,但爲了過去的受傷哭泣也是有意義的,因爲他期待媽媽注意!
頭腦就像一個小孩。如果你注意,它就哭。如果你注意,它就產生問題。如果你注意,它就繼續再繼續,沒完沒了。如果你不注意,突然間,小孩明白媽媽不在了,小孩漸漸地明白媽媽已經走了,然後他就會停止。當頭腦停止的時候,你是立刻的,你直接面對真實。這樣就沒有媒介在中間,沒有人給它染色。這樣感知就是清晰的、純淨的——你就在永恆裡。
第六個問題:
自我能夠自殺嗎?
不能。因爲它並不存在。要自殺,它必須存在。讓我用另一種方式來說明:一個影子能夠自殺嗎?影子無法自殺,因爲影子並不存在。如果你自殺,割掉你的頭,那麼影子就會沒有頭,它只是跟着你。自我只是一個影子,它無法自殺。如果你割掉你的頭,自我就自殺了——並不是它自殺了,而是它發生了。
試着理解,自我不是實在的,自我只是一個影子。身體移動,就產生一個影子,一個身體的影子;頭腦移動,就產生一個頭腦的影子。那個頭腦的影子就是自我。當頭腦停止的時候,就沒有自我了,當頭腦不運作的時候,就沒有自我了。當頭腦在運作的時候,自我就在那裡;如果頭腦運作得太多,自我就太多。所以你會看到:過分用頭腦工作的人比任何人都更加自我主義。婆羅門、學者、教授、專家,和所謂的知識階層——他們有最微妙的自我。腦力勞動者、作家、詩人、哲學家——他們有最微妙的自我。他們不是別的,就是自我——太多的頭腦。
那些用手工作的人,那些技術工人,他們是謙卑的人。去拜訪一個由工人、農民,由手工勞動者組成的小村莊。他們是謙卑的人。
有一個關於孔子的故事。這個故事跟老子一樣古老。
孔子在旅行,經過一個村莊,他看到一個老人,一個很老的老人,他從井裡面打水來澆地。那是非常辛苦的工作,太陽又那麼烈。孔子以爲這個人可能沒有聽說過現在有機械裝置可以打水——你可以用牛或者馬代替人打水,這樣比較容易——所以孔子就過去對老人說:“你聽說過現在有機器嗎?用它們從井裡打水可以非常容易,而且你做12個小時的工作,它們可以在半小時之內就完成。可以讓馬來做這件事情。你何必費這麼大的力氣呢?你是一個老人啊。”他肯定有90歲了。
那個老人說:“用手工作總是好的,因爲每當狡猾的機器被使用的時候,就會出現狡猾的頭腦。事實上,只有狡猾的頭腦纔會使用狡猾的機器。你這不是來腐化我嗎!我是一個老人,讓我死得跟生出來的時候一樣單純。用手工作是好的。一個人會保持謙卑。”
孔子回到他的門徒那裡。門徒們問:“您跟那個老人談什麼呢?”
孔子說:“他看起來似乎是老子的門徒。他狠狠地敲了我的頭,而且他的論點好像是正確的。”
當你用手工作的時候,不會出現頭腦的影子,一個人就會保持謙卑、單純、自然。當你使用狡猾的機器時,頭腦就介入了。那些用頭腦工作的人被稱爲頭頭:職員的頭頭、老師的頭頭——他們被稱爲頭頭。不要做頭頭。即使做一個職員也已經很不好了,何況做職員頭頭……不必了。做一個老師已經夠糟糕的了,何況做老師頭頭……要設法成爲“手”,“手”是被批判的,因爲它們不狡猾,不夠具有競爭性,它們似乎是原始的。試着多用手來工作,你會發現那個影子出現得越來越少了。
自我不可能自殺,因爲它並不存在。如果你自殺,那就是我所說的三摩地,那就是我所說的最後的靜心。如果你自殺——那意味着如果你消失了,你就變成一個“無人”——不會再有影子。
古時候傳說:每當一個人成佛了,他的身體不會有影子。那並不是說當佛走在路上的時候沒有影子——有影子,但是內在沒有影子。他活動,他工作,他做事情,但是“做者”還是會有。所以影子也不會出現。即使需要他思考,但是思考者也不出現,所以影子也不會出現。他生活,但是他不是一個操縱者、控制者。他流動,他的生活是自發的。他甚至不游泳,他只是隨着河水漂流。他不把河水推開,他只是讓自己處於一種放開的狀態。他“讓有存在”,他漂流。他讓漂流做每一件事情,那麼影子就沒有了;自我就消失了。
不要直接跟自我鬥爭。如果你這麼做,你肯定要失敗,因爲沒有人能夠直接跟影子鬥爭。如果你必須對影子做點什麼,你就必須對你的存在做點什麼。“做點什麼”是錯誤的,它是一個錯誤的觀念。你的內在是“無”——越來越瞭解內在的空。有一天,你將突然發現自我已經離開你了。事實上,你將發現它從來沒有存在過,你的想法是錯誤的,你在幻覺裡面。它是一個海市蜃樓。它並不在那裡,它只是顯得好像在那裡;它不是真實,它是一個夢——實際上,是一個惡夢。
第七個問題:
一個經驗慈悲狀態的人是否也能經驗愛和恨的狀態?
可以。當一個人是全然的,他就是全然的——無條件地。但是他的恨有一種不同的品質,他的恨甚至比你的愛更愛,他的憤怒甚至比你的慈悲更慈悲。因爲他活得很完全,所以每一樣東西都具有新的品質。無論他做什麼,品質都不一樣。你不能從你這一邊來評判他,因爲你不知道全然意味着什麼。你知道恨,你知道愛——有時候你愛過,你瞥見它一眼,有時候你恨過,你瞥見它一眼——但是你從來不是全然的。如果你是全然的,你的愛就不一樣了,你的愛有恨的強度。你是否曾經觀察到這樣一個事實:你的愛從來沒有恨的強度?當你恨一個人的時候,你真的在恨。當你愛的時候,你愛得平平。當你愛的時候,你從來沒有把自己完全放進去,但是當你恨的時候,你真的在強烈地恨——你是否觀察到這個事實:你的慈悲是無力的。可能只是一個假像一個面具而已,但是你的憤怒是真的?
所有錯誤的似乎都是真的,所有美麗的似乎都是假的。當一個人是全然的時候,他的愛和他的恨一樣地強烈。而且當一個全然的人恨的時候,他的恨裡面也帶着全然的愛——只因爲他愛,所以他能夠恨,只因爲他有慈悲,所以他能夠憤怒。
不,那是很困難的。它將在你裡面造成深深的混亂,因爲你現在還不能理解它,對它來說,你的悟性還沒有成熟。你只能嘗試它。
放棄溫吞吞的方式,它需要勇氣。過一種全然的生活需要最偉大的勇氣,因爲在這種情況下,一個人永遠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而你總是害怕。你愛一個人,你害怕對她或者他生氣,因爲你並不真正知道你是否愛,你並不真正知道愛是否經得起憤怒。愛有可能在憤怒中逃生嗎?所以你不得不壓制憤怒,因爲你害怕。你並不真正確信你的愛在那裡,你有一種感覺——也許它在,也許它不在——一種模糊的感覺。你活在霧裡面,一直被煙霧包圍着;沒有什麼是清晰的,你的感知總是被雲遮住。所以你害怕,這麼多的憤怒可能會報銷整個關係,可能會破壞整個關係。不!要壓制憤怒!然後你就壓制憤怒,憤怒變成了你的一部分——然後當你愛的時候,憤怒也進入你的愛。
觀察兩個愛人,你將看到那裡有暴力。那種愛的行爲不是優美的。你看一個正在的男人的臉——看上去他好像要謀殺那個女人似的。或許那就是爲什麼當你跟女人的時候,她們總是閉着眼晴的原因:最好不要看見這個男人將要怎麼樣或者將要怎麼做。整個事情似乎都是骯髒的。臉變得扭曲,本來臉應該變得優美,但是臉卻變得扭曲。平時看起來很美的臉變得很醜,彷彿一個人正在經歷某種極度的痛苦,彷彿它不是一種狂喜,而是一種極度的痛苦。你看那女人的臉:那張臉變得扭曲,所有的妝都掉了。那張臉不再顯得美麗。她似乎處於某種痛苦之中——她在壓制着它。
即使在的時候,人們也害怕,如果他們真的完全行動的話,就有一個危險的點。他們的整個頭腦不停地亮着紅燈:停!不要再前進了!因爲他們所壓制的一切隨時都可能爆發,它在那裡敲他們的門:讓我們進來!所以,他們也無法在愛裡面放鬆,因爲放鬆只能是無條件的,不存在有條件的放鬆。
如果你放鬆了,你就對愛放鬆了,你就對憤怒放鬆了,你就對恨放鬆了。這就好比,當你打開門的時候,你對敵人打開了,你也對朋友打開了,打開的程度是一樣的。在晚上,如果你讓門開着,就有各種各樣的可能性,朋友可能來,敵人也可能來。所以你就把門關起來,但是關着的門對兩者來說都是關着的,對朋友和敵人。
你從來不能真正地、真實地生氣。你也不能真實地愛。當你是全然的時候,你真實地做每一件事情,無論結果是什麼,你從來不想結果。
這就是我對生活的數學——如果你全然地生活,不管結果怎麼樣,它總是好的。不管怎麼樣!它總是好的。而如果你過一種片斷的生活,不管結果怎麼樣,它總是壞的。
你們可以從你們的生活中看到,你們一直在過一種非常紳士的生活,那是一種溫溫吞吞的現象,既不冷也不熱。這是怎麼了!什麼都沒有,幾乎什麼都沒有。你們一直在浪費自己。不要再浪費了。要真實,在真實裡面有危險的危險,否則每一個人都會變得很真實。真實有危險,否則爲什麼有這麼多的人這麼不真實呢?——膽怯,害怕,試圖以某種方式來操縱。
稍微舒適一點的生活……如果你想舒適地生活,那麼最好做一個膽小鬼,但是舒適的生活不是別的,就是舒適的死亡。真實的生活從兩頭燃燒。它是一團火焰——永遠被危險包圍着,永遠被死亡包圍着。當死亡包圍着你,危險包圍着你的時候,只有在這種環境中,生命纔會達到它的頂峰。
最後一個問題:
前幾天,有一隻小鳥飛過來,死在你的腳邊。當我們的時候到了,我們是否也能死在你的腳邊?
不需要來,我會在那裡的。如果你真的愛我、信任我,我會在那裡的,但是不要等待死亡。如果我在生命裡和你在一起,只有這樣,我才能夠在死亡裡和你在一起。
生命是標準,死亡是頂峰。任何在生命裡的東西都在死亡裡達到頂峰,達到。如果你在你的生命裡,在靠近你的心的地方感覺我,那麼你將發現我完全在你的死亡裡。你不需要來,我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