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靈靈,地靈靈,滿天神佛來顯靈……”
梅清等人還離得遠遠地,就聽到村子中鑼鼓喧天,煞是熱鬧。等走得近時,只見原來大山家門口的平場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搭起了一個臺子。臺子四周遍樹彩旗,五顏六色,上邊畫着各種奇形怪狀的圖形。在臺子兩側,分別立起了高高的法幡,左側寫着:南無阿彌託佛。右側寫着: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那字體似楷非楷,似篆非篆,每個字足有鬥來大,用金絲襯黑色,繡在黃底的緞子布上,在秋風中獵獵作響。
臺子四周,遍圍着身穿黑色長袍的教徒。這些教徒俱都立得如同標槍一般,手中執定各類劍、杖、尺、印等法器,目不斜視,面無表情。
在臺子上邊,卻四散着一羣吹鼓手,身上穿得花花綠綠,執定了鑼鼓、嗩吶、笛子、胡琴、笙、簫等物,吹打得甚是熱鬧。
在臺子的正中央,樹着老大的一座蓮臺,用粉紅的絲綢扎就,足有半人來高。兩邊各站着一個童男童女,一個手中拿着淨瓶,一個手中拿着芭蕉扇,臉上畫得紅紅的,分不清哪個是男哪個是女。
在蓮臺上,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個人。只見他頭上頂着一頂九重八楞的重檐寶頂一樣的高帽,層層貼着金箔,畫得盡是紅綠各形。身上穿的八寶彩蓮衣,長衣大袖,在風中閃動起來一片金光燦爛。左手拿着一隻拂塵,右手執定一方大印,遠遠望去,真不知是哪個廟的菩薩跑出來了。正是阿三說的那聞香教主。
在這教主身邊,還有一個穿着皁色長袍的侏儒,只見他身高不過三尺上下,比那兩個童子還矮了幾分,卻穿了一件拖地的袍子,頭頂着個尖尖的怪帽子。手拿一隻大大地銅鈴,一邊搖着鈴鐺,一邊舞動。口中半唱半念。
一請觀世音,
下界救良民;
二請李老君,一至鬼神驚;
三請關聖帝,五虎第一尊;
四請三聖母,庇民顯威靈……
這侏儒身材雖然極爲矮小,聲音卻極爲響亮。振得人耳朵幾乎都要嗡嗡作響。梅清等人看得明白。此人並沒有真正的修爲,估計這大嗓門,乃是天生稟異。
隨着他一聲長音拖畢,那教主便在蓮臺上劇烈地抖動了一下,隨即口中出了一聲怪叫,聲音又尖又長。還拐了兩個彎,便如同嚎喪的一般。
這一聲既出,臺上諸吹打熱熱鬧鬧的吹鼓手們便如演習過的一般,一同停下手來,快退到兩側,將中間的空場讓了出來。只見那教主如同腳下安了彈簧一般,“騰”地跳起來足有三尺,“刷”地落在了臺子中央,身體如楊柳狂擺。又似飛蝶漫舞。兩手中地拂塵大印,更是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耍得只見一片殘影。
教主舞了片刻,忽然間口中又出了一聲長長的尖叫聲,殘音漸漸低落,他也慢慢地停下身形,雙目直,一言不。
“請問所來尊神,是何方神靈?”一邊的侏儒手搖銅鈴,用震人耳朵地大嗓門,半唱半念地問道。
“吾神乃關帝是也。吾神奉了玉皇大地之命,巡遊下界,保佑衆生!呀!此地邪氣甚重,待吾神作法,斬妖除魔!周倉,與某取刀來!”只見教主將那拂塵甩來甩去,擺腰拉胯的亮相道。
“着!”在一邊伺候的侏儒聞言,立時將手中銅鈴搖得山響,另一隻手在空中虛虛一抓,大叫一聲,手中便兀然出來一把亮閃閃的大刀出來。
只見這大刀,長有丈餘,渾身上下銀光閃閃,冷森森奪人二目。那侏儒將大刀向地上一立,比起他的身量來,倒高了足有八尺。那侏儒恭聲道:“啓稟帝君,長刀在此!”
臺下圍觀的村民見了,只覺得教主扮相威猛,侏儒化身周倉,空手成手,當真是法力無邊,一時都大聲喝彩起來。一衆臺上地鼓吹手們也來湊興,一個個將那鑼鼓嗩吶弄得山響,更夾雜着“關帝出行、天下太平”、“教主神功、妖邪掃清”等等一衆唱詞,且舞且歌,極是熱鬧。
梅清等在遠遠看了,再也忍不住,一下子都笑了起來。原來是個如何地教主,居然是這樣子的一個神棍。
最後這侏儒變出大刀的這一下子,居然不過是用了世人變戲法的手法,從他那着地的長袍中藏着一個可以伸縮的大刀。外邊看來銀光閃耀,其實不過是一層錫箔罷了。
笑了一會,梅清看張十三看了看自己,就把側過去道:“徒弟看來,這教主是個跳大神地草包,也就是濛濛無知愚民。倒是這臺子四下站的這些人,好象有些門道?”
張十三笑着點點頭道:“是個九宮八卦陣,也不算什麼厲害東西。你想收拾那大仙兒儘管動手,其他的有師傅呢。”
梅清聽了一笑,還沒說話,卻見那臺上的教主忽然雙目圓翻,雙手一動,那拂塵和大印都不見了。他伸手將那大刀接在手中,運氣良久,忽然一聲大喝,一下子將那丈餘大刀舉過頭頂,刷刷地挽了兩個刀花,又連着在頭上轉了十幾圈,又是一聲大喝,擺了一個拖刀的姿式。
“好!”臺上鼓吹手們這一次喝彩聲額外地賣力氣,嗩吶吹得幾乎要斷了氣一般,鑼鼓更是喧天價響,一個瘦高個扯直了嗓子大叫道:“關帝爺附身施法,大教主天下無敵!”
其他人也是同聲大唱諛詞,什麼“法力通天,無所不能”,“抓鬼除妖,世間留名”,全是些俚詞俗調,好在永平之地,方言本就如唱歌一般,人人都能數上兩口大鼓詞、蓮花落,這次一個個唱將來,便如在開一個大戲臺也似。開始時還各唱各調,最後聲音漸漸一致,在那瘦高個兒的帶領下齊聲大唱道:“開天闢地,教主神通;戰無不勝,教主神功!”
那教主在臺上舞了幾招,又擺了會子造型,這才雙目微微眯起,半仰頭斜視天空,將左手一舉,臺上立時鴉雀無聲。教主這才慢悠悠拉着長聲道:“待吾神睜開慧眼,看一看那妖邪藏身在何方?呀……呀……呀……”
梅清看着這教主一邊“呀呀”怪叫,一邊將視線逐漸向自己數人這一方轉了過來,眼角餘光更緊緊地盯着史夢竹,知道這廝定然是經指摘自己等爲妖邪,心中冷冷一笑,便先下手爲強,心念一動,一張小小符紙已經出現在了手上。
梅清自從苦修符,對以符鬥法的一些情況也多向張十三請教。張十三便曾提到,修爲到了煉精期,大多修真便可修煉袖中乾坤或芥子須彌之類的法術,以容納心神相通之物。最常見的,便是將法器容於其中,若須用時,心神動時便已出手。也有人以此法闢出一塊空間來,專門將平日所作地符置於其中,在爭鬥中大佔便宜。
梅清那芥子須彌之法是當時碧真教地,也不甚熟練,只是將自己的遁法令牌與那塊硯臺置於其中。還是張十三見了,指點一二,這纔將這空間擴大數倍,更應用熟練,將一衆符紙都放入其中。
到後來,梅清更是動腦筋,將張十三賜地筆墨紙硯都放了進去。最爲張十三稱道的,便是在硯臺和毛筆上更設了一個水靈法符,看書( .ns. )不只藉此與自己神念相通,更使此二物使用中,水潤清潔,異常方便。
這次要對付這個教主,梅清正好有前些天苦練時畫的一些符,只可惜這幾天他苦練下階一品符,其中也都是這些小符,用處不大。不過他心中早有定計,手掌翻處,一張火靈符已經出現在了手中。
“壬申生離,火靈當道,疾!”梅清暗暗唸咒,手中掐訣時,將左手拇指抵在小指末節上,右手卻呈騰然揮動之形,便見那小符化作一道流光,急飛而去,瞬間消失不見。
此時梅清已不復從前吳下阿蒙,不只畫符作能爲大漲,就算施用中也多有巧妙。施符之時,必然輔以咒與訣。咒須按時辰方位,細究子午,方見神通,前時也已說過。但那掐訣之法,更有玄奧之處,所謂“上通神真,役使神將,治伏羣邪,全在其妙”。
所謂訣,指將手指的指根、指節、指頭、指甲背等處,分別與天干、地支、五行、七政、八卦、二十八宿相配,按五行生剋,或模龍象之形,或作蓮花之態,更有伸、屈、拉、勾、交等各種手勢。符之作,各盡其用;而應用之時,或顯諸體側,或放諸千里,或需其狂烈,或需其柔和,種種變化,均需以訣法靈活變化,神通始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