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默然片刻,這才擡起頭笑着道:“你說的什麼雷法、子鼎。我也不清楚。只是有一點我卻知道,不管你是如何策劃的,我只是我,絕不是你。”
張留孫並未動怒,看着梅清搖搖頭道:“我是不會弄錯的。其實你心中何嘗不是已經相信了我所說的一切,只不過感情上無法接受自己是另一個人,因此纔在嘴上硬扛罷了。”
梅清哈哈大笑起來道:“若說心中毫無懷疑,自然是胡說。但若說讓我相信我是你,任你說得天花亂墜,卻也動不得我心。人說我思故我在,就算是我出生之事,與你設計有關,但現在的我,就只是我,絕不會再與別人,發生他孃的一絲一毫的關係。”
張留孫有些玩味的盯着梅清,而梅清也絲毫不讓地瞪着張留孫,一點也不露退避之色。
過了一會,張留孫微笑道:“卻有些想不到。罷罷,咱們先不爭論這個。你可願與我說一下,你究竟身世如何。是怎麼長大的?其實不瞞你說,強行將神念分了一部分出去,我倒忘了很多事情,就是外邊世界如何,也早就生疏了。加上每天窩在這個鬼地方,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雖然自許心志堅毅,這些年來,也難免有些寂寞呢。若是他人,我也沒有心思說這些子。今日既然你不願承認,正好與我說道說道。”
梅清見他一臉風清雲淡,全不似傳說中般的霸道雄強,也不象自己想象中會勃然大怒,一時也有些佩服他這般風範。看了看張留孫一臉淡然的表情,聽他說到“難免寂寞”,不由想到眼前此人雖然一代雄強,但若真是在這麼一個地方單以元神呆上數百年,也不由暗暗心驚。
“其實,怎麼說,只怕我的經歷,與你想象大不相同。”梅清緩緩說道:“而且,我自己也有很多東西想不太明白。只是有一點卻是肯定的,我入道築基。之後修煉神霄雷法,定然與你的安排無干便是。”
梅清一邊慢慢回憶,一邊將自己修行的簡單經歷一點點講了起來。他心中對張留孫,自然不能毫無防備,因此如年少時無知懵懂,長大後混跡古玩,又結識碧真等事一概捨去,只說是糊里糊塗地築基入道,又因得罪他人被禁了修爲,後來偶然得到那神霄秘卷,恰巧識得其中雲篆,這才破解其文,依照修行。
“居然如此?”張留孫大是驚訝,隨即搖頭道:“此說當真令人難以相信……你築基一事,倒也並不奇怪,只要那鼎奴依我之言,你這身體事實上幾乎便是仙體,自然佔盡便宜。只是上古云篆世間早無識者,你卻由何習得?”
“我也不明白此事,反正我見了,自然識得。”梅清說道。
張留孫沉吟許久,這才道:“那神霄雷法的秘籍文字是何生模樣,我卻忘了……你莫要看我,我早說過,當時我是硬生生,將元神分了一部分出來。這又不是切粘糕,你要哪塊就是哪塊的。因此有好些事,我卻是記不起來的。你找到的那捲東西,或許是就是我交與鼎奴的。也未可知。只是你這般修煉,莫要煉錯了纔好。”
一邊說着,他圓圓的臉上也露出幾分憂色來。
梅清有些疑惑地道:“既然你說世人無人識得雲篆,那爲何你卻能識得,更修煉其法?”
張留孫搖頭道:“我那時,乃是一位友人相助。這世上本有一種神通,修煉得到時,善查世間萬物。雖然那人不識得捲上文字,但以此法之用,卻能將修煉神通,一一轉述出來。可惜此法,真元精氣消耗最是難當。唉,也是當年我急於修行……卻鑄下大錯……”
張留孫說到此時,語氣忽然變得頗爲消沉,面上也露出一絲哀痛來。
梅清卻沒有留意到這些,他聽了張留孫說到世間竟有這等法門,?不由想起當時碧真處那份不知何人翻譯的草稿來。那稿件字跡凌亂,釋解得也多有差錯之處。當時梅清對照時,便曾大爲驚訝。其中一些地方,毫無道理;卻有一些極難譯讀的文字,卻解得極爲明白。
當時梅清也問過碧真,但碧真都是語焉不詳,顯是不願細說,因此他也沒有細追。此時聽了張留孫之言,不由想到,或許自己看的那份稿子,便是張留孫說的神通所得了。
張留孫聽梅清說到那份稿子的情況,臉上哀痛之色漸去,透出幾分沉凝道:“你所說的,倒頗有可能。只是這道法門,出入佛道兩家。若非其道統親傳,斷無可能習得。我卻未聽說我那友人,尚有後人弟子傳世。且這法門不只消耗極巨,識物準確與否,視乎修爲高低而定。若修爲不到,其中差錯,必然難免。”
梅清卻有此不以爲然。若說修行法門,他自然不敢於眼前這貌似孩童的絕代高手爭論。但要說到文字釋解,梅清卻有絕對的信心。
“你且將你翻譯的那神霄雷法述來,我且爲你把一把關”,張留孫道:“這等事上,卻是不能輕忽,哪怕差得一字一詞,也難說不出問題。”
梅清一笑,說道:“這自無不可。只是你也先不用說大話,就算有差,也不一定是哪個差得來。”
張留孫笑道:“你倒放心,難道不怕我是信口胡言,逛你心法不成。怎麼,現在信你我淵源了麼?”
梅清卻搖頭道:“我願意相信你所說的話,這些事,大致不差。至於我只是我,卻還是不變的。”
張留孫聽了呵呵笑道:“小子頑固。嗯,明對你言,這元神相合,卻不是奪舍可比的。你若不願,我斷然不可能用強。總須看我讓你口服心服纔是。來來,且將你那胡翻的神霄雷法說來聽聽。”
梅清也不再多說,只是將自己所解的神霄雷法,由頭爲張留孫解來。
才說幾句,張留孫便已經大大搖頭道:“錯了錯了。剛纔這句‘道貫三才爲一氣耳’便大大不對,三才本是一體,如何說是一氣?後邊說‘天以氣而運行,地以氣而發生,陰陽以氣而慘舒,風雷以氣而動盪,人身以氣而呼吸。道法以氣而感通’意雖似與前連貫,卻頗違本意。”
梅清反駁道:“三才若言一體,還辯何三才?雷法雖以雷爲名,其實仍以氣爲根基。三才一氣,正是這般道理。”
一邊說着,更於地上信上寫出雲篆之形,與張留孫分解。
張留孫聽了,自然大大無法接受。二人這番逐字逐句,一下子便辯論了起來。
若說真實修爲與見識。梅清自然拍馬也及不上張留孫。但若說逐字逐句,解字說文,辯析古義,梅清卻是當仁不讓。尤其他當時也曾遍覽羣經,過目不忘,若說腦袋裡的道經,怕是張留孫這樣的牛人,也不一定就比他強了。
其實修行中人,神通既有,自然過目存心。但到得修行到這等境界的人,反倒只肯在自己修行的法門上下功夫,不會再如初入道門者,在最基礎的道經中下那般功夫了。便是張留孫這樣的強人,當年入門時所見也不併不多。待修行深厚一些,更是日日在自己法門中用功,得了神霄雷法,又將心思全花在這些地方。因此真與梅清辯起這些經典中的道理來,一時卻也佔不得上風。
張留孫初時還抱着指點的心態來與梅清論說,不想幾句下來,沒給梅清說得明白,自己反倒有些理屈詞窮。象他這樣的修行高人,自然不會爲着區區面子受損有所惱怒,反倒覺得梅清所解居然自成一派。頗有道理,更大有超乎自己想象之外的觀點,一時心中大感興趣。
二人就這麼一路辯了起來,凡有不同,便互相說明,討論究竟。若雙方依然爭執不下,便且擱置起來,繼續向下進行。二人這一說得入巷,早忘了時間。可憐劉六清醒過來,見二人說得渾然忘我,也不敢上前打擾,只得忍了恐懼飢餓,在一邊角落中躲得遠遠的,一聲不出。
“此處定然不會如此”,說到一處雷法之用時,張留孫搖頭肯定地道:“你也施展得掌心雷,五行之用,怎麼會分裂如此?這一處定然是你錯了。”
梅清說到這裡卻有些不敢肯定地道:“這卻不敢強說,那掌心雷,我卻沒有煉過。”
“沒煉過掌心雷?”張留孫大爲驚訝地道:“學了神霄雷法,不會掌心雷,你是怎麼學的?這神霄一門,精華全在掌心雷上。法門爲體,掌心雷爲用。舉凡其符籙、陣法、施用,幾乎都由這一道法門化出。你只見雷法,卻是有些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了。”
梅清聽了,也只得苦笑,將自己所得乃是一卷殘軸,掌心雷法門被燒損一部分的事情說了。
“被燒過?”張留孫有些驚訝地道:“其中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我卻是想不起來。不過剛纔看你考驗之時,五行球之用信手捻來,這掌心雷應該也有所成纔對呀。”
“那五行球就是掌心雷麼?”梅清一聽也頗爲驚訝。
“倒不能這般說”,張留孫道:“不過五行球確是與掌心雷法門相通,彼此相成。”
說罷,張留孫便將掌心雷之法,一一爲梅清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