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劉拿好象渾身的力氣都用光了一般,眼睛半開半閉地說道:“之後我便隱姓埋名,到了這處小山村中定居下來。好在之前有些積蓄,我起出來後買了田地房產,總算衣食無憂。我也託幾個相熟的好友,打探我弟弟的下落,卻總是杳無音信。不想總算今天見了梅公子你,才知道我那可憐的弟弟,終究是走在了我的前面。”
說着,他顫抖着口角,深深呼出了一口氣,用力地睜開眼,直直地盯着梅清道:“梅公子,先時你也驚訝,爲什麼我聽你一說,就知道你口中的疤兒劉是我弟弟劉取。現在你想必也明白了,你所說的那一箱書,以及一架瓷器,便是我們在庫中所見之物,被我弟弟攜走。而之所以他臉有傷疤,卻是那一夜,庫中失火燒傷的。”
劉拿搖搖頭道:“沒想到他終究沒把最後這一批瓷器毀去。唉,當時我見他頭在瓷壇中,就明白他是爲了防止嗆死在庫中,這纔將頭伸到瓷壇裡去。他一生都道瓷器無用,不想最後,居然這樣靠了一個罈子纔沒有被嗆死活了下來?弟弟,怕你也是因此纔沒有再毀掉那些瓷器吧?”
說到最後,劉拿已經眼神迷離,茫茫然似乎什麼也看不到,口中喃喃,也不知是在問劉取,還是在問自己。
梅清一驚,看劉拿精神似乎有些不對。連忙問道:“劉兄,不知你可知道那箱中有一方硯臺,其上有七隻石眼如北斗七星地,是否見過?”
“硯臺?”劉拿喃喃道:“怎麼會有硯臺的?弟弟他從來不玩硯臺。箱中的東西。誰知道都是什麼?弟弟?----你怎麼來了?你總是不聽話,下次爹爹又要打你了……”
梅清和侯申見劉拿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口中忽然胡言亂語,臉上更泛起一層潮紅之色,不由相顧一嘆,知道劉拿正是迴光返照,已然離大限不遠了。
地上一堆紙錢焚燒過的灰堆。其上還有幾片黑中透紅地未燃盡的紙片,被輕風吹過,泛出微微地紅光。
一片片黑色的紙灰,隨着山中輕揚的微風,輕輕飛起,掠過淙淙的泉水溪流,和蒼翠的茂葉柔條。紛然飄落於山石與野草之間。
幾株蒼松,一黃土。
梅清看着墳頭簡陋地石碑,透過墳前煙霧,又遠遠看到山下村落間炊煙裊裊。生死茫茫之外,是蕭然無礙的山居鄉情,兩景對照,不由感懷於心,只得一聲長長嘆息。
說來似有深意,不過多半年的時間。自己竟然先後給劉氏兄弟送別人間,又分別爲他們治喪入斂。
只不過,疤兒劉生前窮困潦倒,死後棺中卻以稀世之珍下葬,最後卻難免開棺之禍。
劉拿生前享受了幾年的安康平穩,死後棺中唯有一件鐵鏟陪伴,但願他能長眠於此,再無俗世的煩擾。
“梅公子。天色已經晚了。不若便在此安歇一宿吧。”此間村長,一個個子不高、滿面皺紋的老者勸道。
此地民風淳樸。何況平時劉拿與人爲善,經常賙濟他人,人緣頗佳。因此一聞劉拿下葬,鄉親四鄰都主動上來,不待吩咐,各自操辦,倒也將一件喪事辦得頗爲周道,令梅清不勝唏噓。
“好吧,就算現在回去,也入不得城了。我們二人,便在劉兄那房中對付一夜吧。”梅清說道。
“這怎麼好呢?那房中才沒了人,陰氣太重。梅公子你遠來是客,你看這……”村長連忙勸阻道。
“不妨事”,梅清道:“我與劉兄也算有些交情,卻也沒什麼顧忌的。”
“唉……如此我也不便攔着了。子首唉,這劉先生也是個好人吶,總見他幫濟大夥。就是他這身體,好象有什麼老病底子,來時節就不太好。我勸他找個好先生看看,他卻總是笑着說沒什麼大事。誰成想,唉,好人不長命,好人不長命啊……”村長搖頭嘆息着道。
梅清心中百感雜陳,這劉拿估計是在庫中受了什麼法術侵擾,更兼在次日吃那幾個打得受了重傷,又心中掛念他弟弟,因此身體才變成了這樣。只是說劉拿算不算好人,這件事便實在難說得很了。
一燈如豆,映在簡單樸素地客房之內。梅清與侯申相對而坐,眉目被昏暗的燈光映得棱角分明。
“你怎麼看?”梅清突然問道。
雖然梅清語焉不詳,但侯申依然清楚梅清語中所指,毫不猶豫地道:“劉拿的話肯定不會有假。咱們先假設一下,木先生的目的只是那兩箱東西,而那塊硯臺,應該並不在木箱之中。”
梅清點點頭,這一點應該毫無疑問。
“但爲什麼在他弟弟劉取將箱子帶走,並隱身在京城後,箱子中出現了這塊硯臺,那就只能是在那木先生和埋伏的人鬥法中發生的事了。”侯申說到這裡,略微有些遲疑。
這也是梅清最爲困惑的一件事情,那位木先生究竟是什麼人,按劉拿所說,在庫中理伏與其爭鬥的人喊他爲“師尊”,這般說來,其中很可能牽扯到門派內部地爭鬥。
“木先生之所以花大力氣,入皇宮盜那兩箱東西,自然是有爲而來。想來皇宮中,定然也與錦衣衛那寶庫一般,有種種限制。反倒俗世人的手段,可能突破。那兩箱東西,定然對木先生極爲重要,因此他才鋌而走險。只是沒想到被人所乘,只怕那木先生,也是凶多吉少了。”侯申繼續說道。
“修行中人,多有能爲人所不能之事,木先生結局如何,咱們也不便猜想。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這塊硯臺中的秘密,大概與三年前這一場案子有關,而且委託你來盜硯之人,大概是知曉其中的秘密。這麼想來,很可能欲要盜硯之人,就是三年前木先生爭鬥的雙方中的一方。”梅清補充道。
梅清心中更想到,也許就是雙方爭鬥中涉及到這塊硯臺,或是施法所用,或是邪氣侵染,總之本來一塊尋常之硯,便在彼時,出現了特殊的變化,這纔會跑到那木箱之中,更引發一連串的怪事,最後又有人想方設法欲謀求此硯。
侯申聽了卻不同意道:“公子地推斷卻有些問題。按公子所言,那盜硯之人,乃是當年太僕卿楊最之子楊晉。而且楊晉在與公子等爭鬥中還提到,似乎其父之靈需要解救,而這塊硯臺與其有關。太僕卿楊最之死,時間發生在寶庫失火案之後,應該與此硯不會有什麼關係纔對,那楊晉對這塊硯臺地說法,又是什麼意思?”
梅清聽了侯申之言,也不由皺了眉,思來想去,總是無解。最後以手揉着眉心說道:“楊晉背後,必然還有其他主使。這塊硯臺,很可能比我們想象的牽扯更多。罷了,今日忙了一天,先不想這些,咱們早早安歇,明日也好回城去吧。”
“少爺,怎麼今天回來,一個勁地看着架上的瓷器發呆?好久沒看到少爺你玩弄些東西了。”五兒端着水進來說道。
梅清回到京城,並未去衛所。只因身上風塵僕僕,因此先回家梳洗一下。侯申道先回門中,見那前輩回報劉拿去世一事。梅清自己回了家,喚五兒去打水,一擡頭看到自己架上瓷器,其中一件唐時青瓷還是劉取之物,再想想劉取此人一生毀瓷無數的經歷,心中感慨,不由取下在手中把玩。
“是啊,真是好久沒動這些東西了。”聽了五兒之話,梅清心中有難免有些觸動。想了想,轉頭對五兒說道:“五兒,你說這些瓷器,是有用還是沒用呢?”
五兒一邊快手快腳地擰着毛巾,一邊說道:“怎麼能沒用麼?瓷器瓷器,都是物件兒,不是裝水,就是盛飯。哪會有沒用的?”
“哦……呵呵,還是我們五兒聰明。嗯,以後你要是打水沒有趁手的東西了,就直接來這架上取好了。”梅清笑着說道。
“您架上這些?”五兒瞪大眼睛道:“還是饒了我吧。我可聽朵雲姐姐說過,這架上的東西,隨便拿一件,都比我值錢呢。你讓我用它打水,我笨手笨腳一不小心給打碎了,可是賠不起呢。”
梅清一聽笑了說道:“怎麼會?我們家五兒可是值錢得很呢。在少爺眼裡,比什麼寶貝都值錢。”
五兒一邊幫梅清擦着臉,一邊說道:“那是少爺您心眼兒好,還看我們這丫頭值錢。要換個刻薄人家,指不定怎麼看我們低賤呢。對了,少爺,眼看這都中秋了,咱們可要打月餅了。到時候五兒打給你吃,你可得親自去看着。”
“好好好,我們五兒打的月餅肯定是最好吃的。也真快啊,一眨眼就中秋了。”梅清笑道。
“可不,中秋了都要團圓呢。少爺這一段,成天忙裡忙外的,都不見個人影。這次可要好好在家呆着,咱們一家子人也團圓團圓。”五兒嘟着嘴說道。
“團圓節。對呀,團圓節。呵呵,好了五兒,不用收拾了。我有些事,卻要緊着去衛所一趟。”梅清聽五兒一說,忽然心中一動,騰地起身道。
“哎呀少爺,你急什麼,還沒擦完呢。”五兒嗔道:“剛纔還說團圓,這又前腳進門後腳就要跑。有什麼急事,非又出去。”
“好五兒聽話,少爺昨天吩咐了一些事要人去辦,我得去問問有信了沒有。”梅清用手隨意抹了抹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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