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少爺!那湖州是漢王封地,不管他要做什麼,只要不是干涉軍權,擾亂官府政務,都可以。但江州不是啊!
尤其蕪城,這是嚴大將軍的地盤,駐軍最重。您卻當着他的面,說要一幫鄉老助他治安?那豈不是當衆打他的臉,說他治理無方麼?回頭,還不知太師要怎麼跟人道歉賠好處呢!”
人家這還過生日呢,不是成心添堵麼?
師爺快愁死了。
跟着這麼個糟心的主子,事先也不跟他商量一句,就急吼吼的去了。回頭徐太師怪罪起來,他也不一樣得頂缸?
怪道人家說,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綽號。
徐九暈,實在是暈!
徐贇想明白過來,臉也變色了。驀地轉頭,抖着手,怒指薛慎。
“是你,是你害我!”
薛慎不分辯,師爺卻在心裡替他叫冤。
人家只是說了這檔子事,又沒勸你做什麼,是你自己鬼迷心竅想立功,跑去胡說八道。這會子又怪罪人家,有這道理麼?
“九少爺,如今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倒是快些想法,平息嚴大將軍的怒火纔是。薛大人,你在軍中這些時,可知道嚴大將軍有何喜好?”
薛慎苦笑,“我纔跟嚴大將軍見幾回面,能知道他有什麼喜好?哦,他挺喜歡我那副龍女圖,還找人臨摹,只可惜給漢王殿下要走了。要不,我把漢王殿下給我的書聖作品送過去?”
徐贇同意,師爺怪叫,“那怎麼可以?且不說殿下給你的東西,不好轉送於人。再說嚴大將軍一介武將,看看美人圖沒事,練練書法也行,但收藏書聖作品做什麼?是想文武兼備,還嫌自己不夠好麼?那他到底有什麼野心?現如今都掌着這麼重的軍權呢,能不忌諱嗎?”
薛慎閉嘴了。
示意自己再不說了,省得說多錯多。
徐贇咬牙切齒,“喜歡美人?那好呀,畫算什麼,我送他個真的!去把那個龍女找出來,甭管花多少錢,買!”
師爺摸着下巴想想。
這,這法子雖然略顯粗暴,但不錯啊!英雄難過美人關,萬一就投了嚴大將軍的喜好呢?
薛慎回家,略顯心事重重。
他就一光棍,便只在軍營附近典了處乾淨小院。家僕省錢慣了,在後院開了塊小小菜地,還餵了幾隻下蛋的母雞。
想他中午喝了酒,沒好生吃飯。從雞窩裡揀了新鮮雞蛋進屋時,便敲了一隻,用滾水香油給他衝了碗蛋花湯。
“少爺,別想了。是那徐家人作惡,關您什麼事?”
薛慎苦笑,“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自己。”
徐贇會頭腦發昏的跑到嚴大將軍跟前作死,確實是他有心挑拔。
但沒想到,後面會牽扯到美娘。
一介平民,怎鬥得過強權?萬一找上門去,豈不害她一生?
薛慎下定決心,“走!隨我去故園。”
家僕一驚,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那一百兩金子,都送回京城過年啦,咱們做不起新衣裳啦!再來個八十兩,咱倆都得喝西北風啦!”
薛慎敲他腦門,“財迷,你少爺我要去通風報信!”
華燈初上,笑語喧譁。
濃膩的脂粉香,和着酒菜樂聲一起遠遠傳來,將南城的半邊天,都染上一層瑰麗的,紙醉金迷的夢。
美娘獨自佇立在高樓之上,遙望着層層疊疊,鱗比櫛次的屋頂。突然覺得,這凝翠館的主人把資質越好的女孩,安排在越高的單間,只怕也沒安什麼好心。
站得高,就能看得遠,也能輕易勾起人的——
野心。
想將一切踩在腳下,想在這片盛世浮華中,做人上人,做最耀眼的星。
可如此一來,能不聽她們的擺佈?
鬼才信!
小姑娘再轉頭看着精緻的單間,烏眸中閃過一抹譏誚。
比起小英娘那一牀一被,都透着爹孃嬌寵愛意的小閨房,這裡更象是秋大姑口中的金絲鳥籠。
用華美的器具,精緻的飲食,把小鳥兒嬌養起來。
等籠子打開的那一天,翅膀都已經養廢了。就算有心,都飛不動了。
所以愛你,就是將你早早踹出窩去,使勁飛!
感謝秋大姑長期以來的嘲諷說理,打擊教育。
不僅用這套理論訓狗,讓小玄子和小金子早早就擔負起看家護院,抓老鼠拍蟑螂的重任。
還經常拿這套理論,要求鄭飛揚幹這,小美娘幹那。
敢貪圖安逸,不思進取?
秋大姑的毒舌小鞭子,可多着吶!
小姑娘收回目光,再往窗外一掃,心態平和了許多。
若問:天上掉餡餅,無事獻殷勤怎麼辦?
秋大姑答曰:吃幹抹淨,拔腿就跑。讓人偷雞不着蝕把米,纔是一隻好雞的最高境界啊。
於是小美娘託着兩腮,笑眼彎彎,甚有心情的看起風景,也順便研究下逃跑路線。
咳咳,她現在是沒想跑,但萬一遇到特殊情況呢?
咦?
那是誰?
薛慎穿着身紫衣,繫着絳紅絡子,從巷口的馬車上下來了。
有些人,天生就象耀眼的星。便是在川流不息的人羣裡,也那麼卓而不凡,璀璨奪目。
凝翠館在這條街的末尾,但美娘所居的小樓,卻鄰着隔壁小巷的街口。
底下兩層都被枝葉繁茂的大樹擋住了,唯有住得最高的美娘,可以方便的欣賞夜色下的美男子。
毫無察覺的薛美男下了車,從老太太手上,買下一籃子新鮮秋梨,讓家僕提着。
拿起一隻給他,又拿起一隻在家僕身上擦擦,然後一路喀嚓喀嚓的啃着,風姿綽約的走了過來。
他以爲黑燈瞎火沒人看見,這樣繞一圈過去,正好吃完就到故園了。
機不可失!
美娘火速從牆上取下一隻裝飾用的鎦金彈弓,找到一物代替彈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咻!
好在功力未廢,小時候跟着小飛哥哥練出來的水平依舊。
正中後腦勺。
薛美男憤然擡眼四顧,很快瞧見在樓上舉着盞燈,衝他揮手的小姑娘。
不正是他打算去通風報信的那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