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娘心煩意亂的懟走了徐賢妃,自回房洗漱,換了身乾淨衣裳出來,才冷靜了些。
知道話說重了,命人把行李裡給徐賢妃帶的禮物先送過去,此時太醫給鴻姐兒的藥也煎好送來了。
美娘嚐了嚐,確實不大苦。還加了甘草,頗有些回甘。
但要說一點不苦,那是不可能的。
該怎麼辦呢?
咳咳,咳咳。
搖籃裡,小姑娘又睡得咳了起來,整張小臉都難受得皺了起來。摸着額頭髮熱,顯然,又開始燒了。
美娘蹙眉想了好一時,把藥擱爐上溫着,命人把門窗全都關了,等室內的光線昏暗下來,這纔將女兒抱起,哼着歌兒輕輕拍哄。
“鴻姐兒,鴻姐兒,你看這是誰回來啦?”
柔和的腔調,溫軟的聲音,讓小驚鴻在半點沒有受到驚嚇的情況下,慢慢醒了過來。
睜開眼,看着女子的面龐,雖然有短暫的陌生,可與生俱來的血緣本能,還有十月懷胎時熟悉到刻入骨髓的氣味,讓小姑娘認出來了。
這是她娘,親生噠!
鴻姐兒安下心來,還主動跟美孃親熱。
軟嫩的小手撫上面龐的那一刻,美娘感動得直想哭。
真好,
孩子還認識她,真好。
然後美娘更加堅定了,自己作爲一個母親的責任。
拿出一隻從江南帶回來的蜜桔,循循善誘,“香不香?”
這在蕪城算是個稀罕物,小姑娘頓時來了興趣。抱着比自己兩個小拳頭還大的蜜桔,小動物般使勁嗅嗅,確認是個好東西。
抱到嘴邊啃一口,皮太滑,她,她還木有牙!
完全啃不動呀。
小驚鴻頓時又把蜜桔遞還給美娘,啊啊的叫着,示意她來剝。
想吃。
美娘微笑着,用指甲掀起一點點桔子皮,“哎呀,好累呀,我要喝口糖水。”
她轉頭,把那碗藥作勢舔了舔,“哎呀,真好喝。”
又舀了一勺,喂到女兒脣邊,“鴻姐兒要不要也喝一口?”
小姑娘頓時警覺的瞪大雙眼,可屋裡光線實在太暗了,根本看不清那是什麼東西。再說美娘手上還沾染着濃烈的桔子香氣,硬是蓋住了那股子藥味。
所以小姑娘沒太認出來,乖乖上當了。
任美娘餵了一口。
然後嚐到苦味,纔要皺着小臉哭着吐出來,誰知美娘又將桔子皮撕開了一點點。
“呀,這裡藏着什麼好吃的?”
小姑娘的注意力,再次被成功轉移。
然後,就在不知不覺間,把這勺藥,給吞了進去。
然後,美娘就這麼反反覆覆,耐下性子,哄了足足快一個多時辰,總算是把這一碗湯藥,給女兒喂進去了。
她才自鬆了口氣,忽地門簾一動,瞬間帶進光明萬丈!
美娘還沒來得及藏好藥碗,當下吃了一驚。生怕被女兒發現真相,又開始哭鬧。
不過好在此時,鴻姐兒的注意力,卻是集中在那隻惦記了好久的蜜桔上。
啊地叫了一聲,兩隻小手齊齊一抓,正好把整個快剝出來的桔肉,抱了起來。
才進門的漢王殿下,愣在那裡,“這,你們這是幹什麼?我聽說鴻姐兒病了,這是吃藥……”
“呀!鴻姐兒這麼厲害呀,都會剝桔子啦!”
美娘立即將他打斷,不動聲色藏起藥碗。
“看看這是誰回來了?是爹呀!鴻姐兒剝出來的大桔子,給爹一瓣嚐嚐好不好?”
好在小夫妻心有靈犀,殿下雖不明所以,卻也頓時誇張的配合着媳婦,演起了戲。
“對呀對呀,爹爹纔回來,可是辛苦了呢。水都沒喝一口,鴻姐兒給瓣桔子唄。就一片,行麼?”
二人一唱一合,硬是把小閨女弄得稀裡糊塗,雲裡霧裡。
她辛辛苦苦吃了一大碗藥,才剝出來的一隻桔子,被她爹孃,二位太醫,秋大姑葛大娘,還有照顧她的姑姑宮女們,分着吃了。
才感冒的小姑娘,哪裡敢給她吃涼涼的水果?
可憐的鴻姐兒,最後只從她娘手上,得了幾絲剝了膜的桔子肉,嚐個鮮兒罷了。
即便如此,小姑娘還是滿足得不得了。
所以說,小孩子有小孩子的好,犟起來是真犟,乖起來也是招人疼到心裡去了。
殿下都差點沒忍住眼淚。
他的女兒,怎麼就只能吃幾絲桔子肉呢?
還滿足得不得了,也太可憐了!
不過小驚鴻終於吃下藥,全家上下總算是鬆了口氣。
這些日子以來,就爲她這病,可是鬧得人仰馬翻,家宅不寧。
看來這還是親孃好啊。
親孃一回來,就能吃得下藥了。
而吃得下藥,小姑娘當天就沒那麼難受了。奶孃都高興的說,奶都多吃了幾口。
徐賢妃聽得心裡越發不是滋味了,找到兒子哭訴自己的委屈,表示要回漢王府去。
閔柏從青州趕回來的路上,已經接到父皇賞賜的消息了。
所以等徐賢妃哭訴完,他也不勸,只把這件事,源源本本告訴她了。
徐賢妃一下就愣了。
她原先還以爲,小驚鴻生得象自己,恐怕只有美娘和兒子,纔不嫌棄。
誰知皇上,皇上居然也不嫌棄?
還對孩子這麼好,雖然依舊沒給正式名份,但都肯從宮中送了教養嬤嬤來,還惦記給她請先生的事,證明皇上心裡,是看重這個孫女的。
閔柏是一聽說女兒生病,就丟下正事,一路快馬加鞭趕回來,此時也是倦極累極。
沒叫母妃,直接喚了聲娘。
“娘,您也是做過孃的,自然該懂得做孃的心情。記得小時候,舅舅手上沒輕重,抱我沒抱好,摔了一跤。我只擦破一點油皮,您都足足說了舅舅小半年。這會子媳婦剛回來,就見鴻姐兒病成那樣,她能說出什麼好話?但要說她有壞心,您也不是頭一天認識她了,能信麼?您若一定要回去,兒子留不住。只我卻是盼着一家能好好團圓幾日的,您隨意吧。”
他轉身回屋歇着,留下徐賢妃,左右爲難。
最後陳姑姑來勸,“您就留下吧。那牙齒還有磕着舌頭的時候,難道就爲了這個,拔了牙齒不成?殿下和少夫人都是仁厚孝順之人,您瞧,少夫人剛剛整理出來行李,就給您送來江南的好綢緞。知道您愛鮮亮,挑的全是亮眼的料子。”
在兒子相勸時,徐賢妃心中怨氣,已消了大半。不過只爲面子下不來而已,如今聽說美娘給她帶了好東西,正好就着臺階下來了。
半推半就,“都快過年了,那我就留下吧。再說,我總得看着鴻姐兒全好了,才能放心。”
再瞧着那些鮮亮綢緞,她又捨不得穿了。“都做祖母的人了,哪好穿這樣鮮亮顏色?給鴻姐兒留着吧。”
這就對了。
一家人,計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