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下緊緊抱着小驚鴻,清和公主,原也不過是個才十五歲的小姑娘,哭得稀里嘩啦。
“嗚嗚嗚,我錯了。我不該因爲妒忌,就去嚇唬你。鴻姐兒,原諒姑姑好麼?”
“可是,可是皇兄,我真的不想嫁到草原上去……那個什麼汗王,早有老婆孩子的,我寧肯一輩子不嫁,也不願嫁他!”
“皇兄,你幫幫我好嗎?”
“我不想離家那麼遠,將來死都葬不回大燕。”
……
這一哭,清和公主原本想好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一句沒說,說的全是“不懂事”的真心話。
但偏偏,就是這份“不懂事”,打動了她的皇兄,又動起“婦人之仁”。
美娘早說過,所謂“懂事早慧”,都是給生活逼的。
小孩子就該天真爛漫,幹嘛處處替人着想,隱忍體貼?
她養兒女,絕不讓她們跟自己一樣,小小年紀,就活得跟個老媽子似的。
要不是經歷那場洪災的生死大劫,又遇到上官令秋大姑一班人,說不定如今她給家裡生吃了,還一心愚孝,替人數錢呢。
漢王殿下,深以爲然。
會哭的孩子纔有奶吃,他家鴻姐兒雖也乖巧伶俐,但絕不會在自己沒吃飽肚子的時候,把食物分給別人。
更不會把每天定量的少許糖果糕餅,輕易分給旁人。
這不是自私,而是自我保護的本能。
一個人若學不會愛護自己,又如何得到別人的疼愛?
清和公主說這番話,在旁人眼裡是不懂事,但在閔柏眼中,卻是再正確不過了。
國家大事,自有男人擔着,爲何非要她一個女孩兒犧牲?
就算父皇想穩定邊疆,但一定用得着聯姻嗎?
若此時撒手不管,將來人家算計鴻姐兒可怎麼辦?
漢王殿下覺得,這個規矩十分不好,他下決心去破一破了。
不上數日,草原上派來迎親的使者,便已入京。
鴻臚寺負責款待外賓的驛館裡,此次塔塔部族負責出使的穆裡青,望着扮成下屬的首領兀烈,一臉不解。
“汗王你爲何一定要隱藏身份,扮成隨從呢?如果知道你親自前來求娶,大燕的帝定然更加重視,說不定還能多給我們些賞賜。”
兀烈一笑,粗豪的外表下,藏着精明與野心,“若我親自露面,又怎能暗中觀察大燕皇帝,看清他們的實力?區區賞賜,有也不可能讓懦弱的小羊躲過豺狼的利牙,沒有也不會讓矯健的雄鷹餓死。倒不如看清我們的鄰居,奪取更大的利益!”
啊!
穆裡青恍然,“頭領想的是,日後與大燕一戰,奪取他們肥美的土地?”
兀烈眯眼,“眼下自然是不可能,但將來就未必。聽說代州那裡出產一種神奇的石頭,叫做炭石,燃起的火堆又持久又暖和,要是能爲我們草原所有,將來大家就不用大冬天的四處撿牛糞了。”
穆裡青連連點頭,“代州地勢開闊,與咱們草原頗爲類似。要是能奪取那裡,首領你也可以立起一國,與大燕分庭抗爭!”
兀烈笑着拍拍他肩,“別想得太好,別忘了他們還有漢王殿下。聽說也是個能征善戰的英雄好漢,只可惜太過兒女情長。爲了個女人,聽說不怎麼討大燕皇帝的喜歡。”
他搖了搖頭,很是不屑,“算了,不說他了,趁着天色尚早,咱們趕緊出去逛逛。看看大燕的京城,究竟繁華成什麼模樣。”
……
休整幾日,燕成帝在宮中設宴,召來大臣親貴,一同款待草原上的來賓。
原以爲不過是些粗人,沒想到那穆裡青卻也斯文有禮,談吐風雅。
“我家首領,因仰慕漢家文化,年少時曾跟隨一位漢人秀才學習詩書。小子有幸,做過我們首領的伴讀。故此班門弄斧,請勿見笑。”
羣臣紛紛讚賞,尤其是徐太師,老氣橫秋,誇他們有向學之心。
穆裡青笑着謙虛,可垂下的眼眸中,卻掠過一抹蔑視。
這位徐太師,倒是不客氣。
他們首領還沒迎娶燕國公主呢,他倒擺出一副老丈人的嘴臉了。
可就算他們首領迎娶了燕國公主,那又如何?嫁到草原上的女人,就是他們首領的人了。
若還一心向着孃家,那恐怕,是得不到半分憐愛的。
穆裡青不耐煩聽這些客套話,正好瞧着兀烈也在給他使眼色,便打斷話題。
“聽說大燕的漢王殿下是難得一見的英雄,我們草原最仰慕這樣的人物。不知是哪一位,可否容小臣拜見?”
一幫拍馬屁的官員,頓時有些沒臉。
尤其徐太師,他話還沒說完呢,就給人打斷,更加不愉。
再環顧四周,忍不住假裝寬厚的酸了一句,“漢王殿下公務繁忙,來得晚些,也是有的。”
這話說得燕成帝也有些不高興了。
他早就命人通知了兒子,今日有宴會。可閔柏遲遲不來,他打的究竟是什麼主意?
莫非,他還當真打定主意要抗旨,拒絕做這個遣婚使,不肯送清河公主嫁去草原麼?
那未免也太不識好歹了!
燕成帝動了三分氣,正想命人去催,忽地大殿一亮,滿堂生輝,連穆裡青都忍不住心中喝彩,“好個人物!”
漢王殿下,來了。
若說前幾年的漢王殿下與燕成帝,父子倆站在一起,屬於星月交輝,美輪美奐。
但如今帶上病容的燕成帝,精神氣大不如從前。而漢王殿下正是二十出頭,風華正茂的年紀。若說殿下有十分英姿,那燕成帝只剩下六七分了,還在逐漸衰退。
所以不僅是穆裡青對傳說中的漢王殿下,驚爲天人,再看自家首領,已經忍不住解下匕首,按草原禮儀送了出去。
“啊!請殿下原諒我這侍衛的失禮。”
穆裡青急急把自家爲美色忘形的首領打斷,“他素來仰慕殿下威名,早想與您結識,這把匕首,可早就念叨着要送您呢。”
是麼?
漢王殿下鳳眼微橫,掃了過來,“聽說互贈匕首,是草原貴族相見的禮儀,這位侍衛瞧着甚是威儀,倒不象個甘心屈居人下的。莫不是哪個首領貴族假扮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