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前輩們來此又爭執了一番,嘗試着打開通道,但最後無功而返。
第三日,葛老與李鐵淵二人前來,查看了一番,仍無頭緒。
第四日,無人前來。
第五日,仍是無人前來。
寧清止扯了一塊餅給寧岸之,寧岸之又扯下了其中的一半,將另一半塞回給了寧清止。寧清止看了一眼寧岸之,沒說什麼,將他塞回的餅又放了回去。
四人都做好了撐半年的準備,這幾日除了寧岸之吃了一點東西,其他人基本上什麼都沒吃。也很少動彈,一動就更餓了。
寧清止大部分時間都在打坐調息。這裡沒有靈氣,按理說打坐調息是完全沒有必要的。但她自從恢復修行以來平日裡習慣了以打坐調息代替睡眠,在此處便也依舊如此,反倒有了全新的感受。沒有一絲一毫的靈氣吸收,使得她更加專注於自身,隱隱感覺自己吸收靈氣的能力似有所提升。
見寧清止如此,又不能做些其他消耗體力的事情,其他三人便也跟着她如此,日日坐在一處打坐調息。至於葛全,除了見他有時在入口處出現一下,其餘時間也不知道他在哪裡。
一日如此,日日如此。
前輩們應是將此片地界封鎖了,從未有其他人到過此地。慢慢地,前輩們自己來得也越來越少了,只有葛老和李鐵淵一週總會來上一次,還惦記着困在秘境裡的人。
葛老來此處時通常不會說話,只是靜靜地繞着他們的入口走上幾圈,長嘆口氣後,又離開。每到這時,寧清止纔會看見葛全,但他又不會離得很近,就躲在樹幹後面,不遠不近地望着葛老。
而李鐵淵與她完全不同,總是會一直絮絮叨叨地對着空氣說上許多,比如他和葛老想上報臨淵閣,但其他前輩堅決不同意,只能暫時作罷。比如,他看着李玄棠的魂燈還亮着,知道他還活着,讓他一定要堅持下去,他一定會救他出來的。初時,李玄棠還會走近前去聽他講話,後來也許是沒力氣了,也許是聽他講來講去都是差不多的話,每當李鐵淵來的時候,只是掀開眼看他一下。
日子一天天過去,四人變得面黃肌瘦,食物空空,前輩們果然還未找到法子,但半年之期竟也就在眼前了。這也正常,對修道者來說,半年不過是眨眼的功夫,慢慢想法子說不準就十幾年過去了,誰會想到他們在沒有靈氣沒有食物的地方,半年就要生生餓死了呢。
這幾日,李玄棠明顯焦慮了很多,打坐的時候總出岔子,竟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寧清止被他的動靜驚動,睜眼,卻見他許久未爬起來。她忙走上前,這才發現他居然是暈了過去。重重地按住人中,李玄棠悠悠轉醒。
“你怎麼了?”寧清止邊將他扶起來邊問道。不過半年,他的身子單薄得像紙,彷彿一陣風來就能將他吹跑了似的。
李玄棠蒼白的臉上扯出笑容,“無妨。只是想着半年之期將至,有些激動。”
這表現可真不像是激動的,再看李玄棠瘦得凹陷的面頰,倒像是餓暈了過去。可是,按照他們每日的食物分配,不該出現這種情況啊。除非他將分給自己的食物又偷偷藏了起來,可半年已經快到了,明明不必如此。
一個想法在寧清止的腦中逐漸清晰起來,她盯在李玄棠的面上。李玄棠的笑容逐漸僵硬,最後維持不住,崩了去。
李玄棠說道:“這些天爲了節省體力,我們都沒曾去其他地方看看。如今半年也快到了,我們倆不如去其他地方看看吧,看看能不能有什麼發現。”
連日的飢餓已經使李玄棠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看着這雙眼睛,寧清止道:“好。”
李玄棠撐着站起來,與寧清止比肩而行。但走了沒多久,他的身子就開始顫抖起來,寧清止忙扶住他,他將整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了寧清止身上,但寧清止也未感覺到一點吃力。
他們這樣走了許久,李玄棠遲遲不開口,寧清止也始終開不了口。
耳邊逐漸喧鬧起來,他們一路走着,走到了人羣中央。成羣結隊的,嬉笑的,打罵的,還有個少年爲了追只靈兔給心悅的姑娘,結果自己一頭撞在了樹幹上,靈兔早跑得沒影了。他揉着額頭不好意思地看着姑娘,旁邊的幾個少年姑娘都笑得前仰後合,只有他看着的那個姑娘溫柔地看着他淺淺地笑。
“真好。”李玄棠輕輕說道。
下一刻,一大幫子人便要繼續往前去,還有人從他們倆的身體裡撞了過去。
寧清止脣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在嘈雜的人聲中,她的語氣異常平靜,“秘境是不是不會再出現了?”
李玄棠臉上殘存的笑意也被風吹散了,他說道:“秘境歷練一年爲期。而且,我也不確定一年後秘境會不會再次出現。”
但是隻過了半年,秘境是一定不會出現的。
寧清止覺得眼前突然有些模糊,牙齒狠狠的咬住下嘴脣,眼前才恢復了清明。她張了張嘴,什麼都沒說。
能說些什麼呢?怪李玄棠剛開始不說是一年嗎?半年之久已經讓他們把每塊餅掰了又掰,掰了又掰,即便知道是一年,他們此刻也不能多出什麼食物來。反而可能因爲早早絕望,連現在都撐不到。
李玄棠輕聲說道:“對不起,我當時只想給你們一點希望。”希望,大家都能活得比他更久。
“有什麼好對不起的,要是知道是一年,我可能反而早就放棄了。”也許是悲極反樂,寧清止笑道:“走到這裡,大家都盡力了,沒的說了。”
李玄棠側眼看着身旁的女子,她仰頭看着天,笑得明豔而又張揚,幾乎看不見其中的悲涼,陽光爲她蒼白的臉鍍上了一層暖色的橘,眼睛裡波光粼粼,時而還會有人從她的身體裡穿過。
“只可惜。”寧清止想起時來秘境的葛老,除了記掛自己的弟子,外面是不是還有她在惦念着她,“說好完不成任務要把劍還給葛老的,現在恐怕不行了。”
李玄棠不由被她逗樂了,“我會在遺言裡寫上,讓我父親幫你還把劍給葛老,如果我父親能看到……”
話還沒說完,李玄棠突然身體抽搐,吐出口血來。寧清止心中沒來由的慌亂,扶住他的手用力,卻又不敢用力,李玄棠卻咧開嘴朝她笑了。
”不過,如果你能自己出去還劍的話更好。”
“你幹了什麼?”寧清止幾乎按耐不住地低吼道。
李玄棠整個人彷彿都被抽去了生氣,只剩一副空殼。他癱在寧清止的身上,斷斷續續地說道:“我一直在想,父親遲遲沒有上報臨淵閣,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我的魂燈還亮得好好的。可是如果我的魂燈突然變得微弱,隨時都會熄滅呢?那父親定會不顧其他人的意見立刻上報臨淵閣,等臨淵閣派人來,你們就都可以活下來了。”
父親給她備的毒藥種類衆多,他選了一樣,會讓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隨時都將死去,又不會立刻死去。
李玄棠又說道:“以後還要你多多看護我了。我的那份食物留了一些,應當足夠你們撐到臨淵閣的人來。”
臨淵閣的人來了又怎樣?就一定能救他們出去嗎?值得你用生命去賭嗎?原來那個柔柔的笑,眼睛裡裝着太陽的少年,怎麼會成了秋末的一片黃葉呢?
眼淚在眼眶中徘徊,寧清止突然想起:“你也會撐到臨淵閣的人來的,是吧。”
李玄棠笑着艱難的點了點頭。
寧清止看見他的眼睛裡仍有太陽,輝煌燦爛的大太陽。
咕嚕嚕——
有什麼白乎乎的東西撞到寧清止的腳邊。餘光一瞥,竟然是一個白饅頭!是一個撞到她的腳,沒有穿過去的白饅頭!
欣喜若狂過後,寧清止側身,向旁邊的樹後望去。一個人從樹後走了出來。
“搞得這麼生離死別的幹什麼,不就是差幾個饅頭嘛。”葛全走到他們近前,瞬間,白花花的饅頭堆了一地,“這些饅頭足夠你們吃了。還有我師父給的解毒丹,趕緊吃了,別把你父親給嚇壞了。要是你們都死了,我一個人在這兒也怪無聊的。”
葛全將一粒丹藥塞到寧清止的手裡,在寧清止反應過來宰了他之前,就不見了。當然,現在大家都沒了靈力,葛全吃的飽飽,寧清止還不太能宰得了他。
寧清止暫時也無暇顧及他,將解毒丹給李玄棠辨認後,便立即喂他吃了。這解毒丹確實有些作用,李玄棠的臉上立刻現出了些人色。
“放心,這下真的暫時死不了了。”李玄棠還有心情笑着說道。
讓李玄棠靠在塊大石頭上,寧清止收拾地上的饅頭,一大堆饅頭,葛全說的一點也不誇張,這些饅頭足夠他們吃得飽飽的等待再半年後的秘境重現了。可是,他怎麼有這麼多饅頭,怎麼會突然如此好心?他一早消失怕就是爲了隱藏自己有這麼多的饅頭,那他現在又爲什麼出現呢?
也許是他動了惻隱之心?寧清止拍掉饅頭上的土,將這個想法也從腦子裡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