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門外裴沛的聲音喊道,她這次倒真沒走進屋子,而是在屋外直接喊道,“掌門那邊催您快點過去呢,大家都在找您。”
不是說,外面沒什麼事情嗎?
沈芥尷尬地咳嗽兩聲,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啪唧,一個柔軟的嘴脣映到了他的臉上。
渾身靈力奔騰,劍都出現在了手上,寒光閃閃,下一刻,劍又從手上消失了。沈芥推開寧清止慌亂地後退一步,“你,你怎麼能……”
寧清止眼睛笑眯成了一條線:“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我是你的道侶,我不能親你嗎?”
沈芥臉上的紅暈一路泛到了耳根,想了好一會兒,纔想明白寧清止說的話。他倒是遇見過姑娘說喜歡他的,但從沒見過大大咧咧說自己喜歡她的。
“誰說我喜歡你了?”
“那你爲什麼要特意回來看我,要選我做你的道侶?”寧清止反問道。
沈芥沉默了好一陣子,體內翻滾的靈氣終於壓了下去,有條有理地說服了自己。
“我回來是怕你一個人在這裡不適應,選你做道侶是因爲看你天賦上佳,劍也使得不錯,不忍埋沒了你。”
“師父!”門外的人又在扯着嗓子喊道。
沈芥眉頭擰在了一處,“馬上出來。”
寧清止突然發現,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這裡是沈芥的臥房,他放鬆了下來,表情也濃郁豐富了許多。比如說,臉會紅,眉頭還會擰在一處,在外面他至多隻會微微蹙眉。
寧清止沿着沈芥紅撲撲的臉頰向下看,修長纖細的手,一把抓住。
沈芥下意識抽回,但等真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又突然覺得,自己也沒使用靈力啊,怎麼就抽回來了呢?
看着寧清止微泛淚光的眼睛,嘴巴先於腦子行動,沈芥問:“怎麼了?”
“昨晚有好多人想要殺我,都被臨閣主給殺死了,現在臨閣主又不在了……”
沈芥很明顯地愣住了。
他居然不知道?他果然不知道。
沈芥沉默片刻後,保證道:“你是我的道侶,在天縱門裡不會有人再敢對你下手。”
寧清止試探着問:“就因爲我是你的道侶?”
沈芥補充道:“我會保護你,也會教你修煉,你以後也可以自己保護自己。”
“師父!”外面開始撕心裂肺地喊叫了,“徐掌門又派人來催了。”
沈芥眉頭擰成結,扔下一句,“晚上等我”,走了出去。
關上門,打發走裴佩,沈芥緩步往外走。
臉頰上的一塊柔柔地泛熱,他活了一千多年了,卻是第一次與人有這樣親密的接觸。
很久以前好像也曾有女修向他撲過來,他當時被嚇到了,沒控制住力度,將人摔斷了腿。後來,就沒人再敢撲他了。
那時的感覺和現在是完全不一樣的。爲什麼不一樣呢?因爲寧清止是自己的道侶,所以這些接觸都在他的接受範圍裡了嗎?
可是,當初他答應徐波從其他門派裡挑選道侶,是覺得道侶之位無關緊要啊。
沈芥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感覺有一些粘粘的口脂留在了他的臉上,他趕緊用力揉搓了好幾下。這樣,應該就看不出異樣了吧。
“沈長老好。”有弟子經過,低着頭請安。
沈芥根本看不見他的臉,回道:“起來吧。”
弟子起身,視線從沈芥臉上掠過,驚詫問道:“長老的臉怎麼了?”
沈芥冰霜的表情險些出現裂縫,故作鎮定反問道:“怎麼了?”
弟子眼中閃過錯亂,低頭:“沒事,只是有些紅,我們平日用力搓臉也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只是,元嬰圓滿的沈長老爲什麼需要用力搓臉呢?
沈芥……若無其事地繼續向前走。
與此同時。
沈芥離開後,寧清止臉上害羞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她回想沈芥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和每一句話。明明是一個一千多歲的老人家,卻像一個純情的小男孩,並且,面對她的親近,他並不反感。
不論寧清止對沈芥的行事方式如何看待,她都認同,沈芥是一個負責任的人。他既承認了她的道侶身份,必定是真的會保護她的。她也可以稍稍放下心來。
沈芥最後說,讓她晚上等他?
寧清止臉上出現一絲侷促,讓沈芥庇佑自己,成爲對沈芥而言特殊的存在,締結兩人之間特殊的關係,她早就做了準備的。
看完了沉魚送給她的特殊小冊子,門嘎吱一聲,被推開了。
寧清止急慌慌地將小冊子收回去,坐在牀邊,在心中,吸氣,吐氣,保持冷靜。
沈芥:“走,我們出去吧。”
寧清止一愣,“出去?在外面?”
沈芥也一愣,愣了一會兒後,耳根子又偷偷紅了起來,“你想什麼呢,出去,我和你過兩招。”
寧清止的臉臊得通紅,忙從牀上跳起來,跟在了沈芥後頭。
沈芥走在前,嘴角微微揚起,心想,這小姑娘親嘴,牽手,一副挺大膽的樣子,到頭來其實還是個小姑娘。
寧清止跟在後,頭微微埋着,覺得自己有些丟人。也怪這沈芥不按常理出牌,他這到底是找了個道侶,還是招了個徒弟呢。
天芥峰上的練武臺,是沈芥一劍從山峰之中切出來的一個平面。此時,寧清止和沈芥就站在這練武臺上。
沈芥:“我將修爲壓到築基後期,只能保證留你一命。”
……寧清止不說話,直接出手,劍刺向沈芥的下路,沈芥一挑眉,縱身上躍,劍也出現在了他的手上。
沈芥的劍與寧清止的劍纏繞在一處,他用的顯然不是他的以剛毅出名的雷霆萬鈞劍法,而是一種與寧清止劍法類似的柔韌的劍法。
十招之內,寧清止就敗下陣來。
沈芥用劍柄敲在寧清止的肩上,寧清止覺得自己一整塊肩胛骨都要碎了開來,當然,暫時還沒有碎。
沐浴在月光中的沈芥與白日裡又完全不同,彷彿天邊高不可攀的雲朵,下一刻就會被風吹遠。
沈芥淡淡說道:“門派內比武使用偷襲這些小手段並不能讓你進步,真實對戰時,只要你實力足夠高,也不需要這些手段。劍招方面,一些劍招過於花哨,比如,第一招,完全沒有必要。一些劍招又缺少掩護,比如,你直接向我心臟刺來的那一劍,根本不可能成功。這中間合適的度,你要自己尋找。”
寧清止聽得雲裡霧裡,有些明白,又似乎不太明白。她說:“再來。”
“不過你的劍招不錯,是那個上古秘境裡得到的劍法嗎?”沈芥補充道。
寧清止點頭,“叫黃泉劍法。”
“這套劍法不錯,不比我的雷霆萬鈞差。”沈芥沉默了一會兒,他發覺,寧清止的劍法裡有一點雷霆萬鈞的影子,按理說,一套劍法至柔,一套劍法至剛,應當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難道是,至剛即至柔?
“方便的話,你可以把你的劍法給我看看嗎?”
寧清止點頭,點頭的同時,她的劍又伸到了沈芥的身前。
沈芥直接一劍敲在了她的劍上,寧清止立刻感覺整隻手掌都失去了知覺,手中的劍也哐當掉在了地上。
“不要耍小手段。”沈芥嚴肅地說道,“剛剛我用的是雷霆萬鈞的最後一式。”
想過天下第一的築基後期會和自己有差距,卻沒想到差距這麼大。
寧清止拎起劍,大聲喊道:“我要出劍啦!”然後,向前衝去。
向前衝去,被打回來。
再向前衝去,再被打回來。
月亮慢慢西移,太陽從東邊升起,天芥峰裡也慢慢聽到整個天縱門的嘈雜。
寧清止趴在地上,將劍插在地上,想要再站起來。
沈芥這回卻走了過來,彎腰,向她張開手,“不早了,回去吧。”
寧清止猶豫了一下,將手搭在了沈芥手上,藉助他的力量站了起來。
沈芥的手上粘糊糊的,沾滿了寧清止的血和汗,低頭,就看到一雙小狐狸似的狡黠的眼睛。
“沈芥,我走不動路了。”
沈芥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他能怎麼辦呢?
“上來,我揹你。”
寧清止想,做沈芥的徒弟福利還真是不錯,難怪他那大弟子也對他生出了不一般的情感,看她是一萬個不順眼。
不過,即便裴沛是沈芥最喜愛的弟子,即便沒有她,他們既然是師徒關係了,也不能再發展出什麼故事來。
師徒大防,他們若成了道侶,要被天下人恥笑的。不會沈芥就是因此纔多年沒找道侶的吧?
“嗯?”沈芥看着眼神奇怪的寧清止,疑惑問道。
生怕沈芥後悔,寧清止麻溜跳到沈芥的背上,摟着沈芥的脖子,兩條腿晃悠,突然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寧岸之他……
寧岸之不知道她去了哪裡,他很快會在臨淵閣交到新的夥伴,甚至是新的姐姐,很快會將她徹底忘掉。
沈芥還在念叨:“你的底子不錯,進步也快,專心修煉,一定會有一番成就。但是,一定要專心,用心,知道嗎?”
沒人應他。
耳邊的呼吸聲漸漸綿長,背上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睡着了。
沈芥的雙腳微微離地,走的慢而平穩,天芥峰位於天縱門的最高處,低頭,就可以看到天縱門的弟子們在腳下忙碌,遠處炊煙裊裊升起。
每日在各處奔波,平這裡的亂,滅那裡的妖,要麼就是在修道練劍,他好像許久沒有看過這樣平靜怡人的景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