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行動5
王佛兒靜靜坐在地上,自從呂淑嫺冒着生命危險,說服了他手下親兵後,他便丟下兵器,任憑倒戈的手下將其五花大綁,推到這個臨時當做牢房的倉庫關押,門外就站着四名呂家家甲嚴加看守。雖然礙於上下之別,無人敢於毆打辱罵,可也許是因爲平日裡他的勇名的緣故,他身上的麻繩捆的尤爲結實,勒的渾身作痛,可王佛兒好似毫無感覺一般,坐在這昏暗的穀倉中,就彷彿在家中堂上等待妻子送上晚餐一般。
突然,“砰”的一聲,穀倉的大門被推開了,一道陽光從門口照了進來,直射到王佛兒的臉上,習慣了黑暗環境的眼睛一下子看到光亮,王佛兒禁不住偏過臉去,躲避眼睛被光線的直射,待到適應了明暗的變化,轉過臉來纔看清楚來人正是陳允,只見陳允站在門口,背光而立,只是隨着搖動的房門,反射過來的光線在其臉上也隨之晃動,顯得忽明忽暗,那一張醜臉看起來猶如餓鬼一般,頗爲嚇人。
王佛兒也不說話,神情坦然。陳允站在門口半響無語,兩人彷彿要永遠這樣對視下去一般。突然,陳允上前一步,拔出腰間佩劍,反手一劍,便將王佛兒身上繩索割斷,跪下拜謝道:“陳某人行事莽撞,私調府兵,以下犯上,實在是罪不容赦,甘當軍法,只是此事關係甚大,還請王將軍容在下細細將原委說明,再做決定可否。”
那王佛兒站起身來,將身上的繩索解開丟到一旁,卻讓開身子並未受陳允那一拜,泰然道:“陳先生乃主公身邊近臣,佛兒雖然得主公託付,執掌丹陽要務,但是並無處置陳先生的權力,你的諸般罪行,我自當修書與呂將軍,如何處置待回信後再做處置,只是這段時間,那都知折衝府中郎將的印信就先拿出來吧。”
陳允臉色立刻變得蒼白起來,從懷中取出一枚玉製虎符來,遞給王佛兒,有了這枚虎符,王佛兒就能調動丹陽縣內分散在各自田宅中的莫邪左都士卒。王佛兒接過虎符,也不放入懷中,放在身旁的地上,問道:“夫人傷勢如何,還清醒嗎?”
“那一箭射在肩上,幸好披了甲冑,只是流血甚多,並沒傷了筋骨,大夫說讓夫人多休息一會兒比較好,想必到了明早就會醒過來。”
“還好沒傷到筋骨,當真是天幸。”一直板着的王佛兒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你將呂十五郎叫來,我看到這次指揮呂家家甲的便是他。”
陳允也不知王佛兒爲何叫呂十五郎過來,但還是吩咐門外守卒去叫。回過身來,卻看到王佛兒已經將那虎符放入懷中,陳允心中不禁咯噔一響,待要開口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口,正猶豫間,王佛兒問道:“你方纔說要將事情原委說與我聽,爲何不開口了?”
陳允定了定神,將事情從那幾名三老首告說了起來,他本來就口才便給,來之前又早已在腹中打了半天的草稿,足足說了半刻鐘方纔將整個事情原委道明。王佛兒越聽越是眉頭緊皺,陳允說完後過了好一會兒,方纔開口問道:“按陳先生所說,整個事情乃是那蘇掌書記收買我手下親兵,散佈謠言,你以爲我圖謀作亂,才說服夫人,一同領了呂家家甲,將我擒拿。我那親兵也是眼看事情要敗露,才放箭射傷夫人,想要挑撥我等自相殘殺,好從亂中取利?”
“不錯,王將軍若是不信,你那親兵就關在我那邊,可以帶來讓將軍親自訊問便是。”
“如此倒也說得通,上次我去潤州時,安使君也對王某確有招攬之意,被我嚴詞拒絕了。可那蘇掌書這般做,卻只能讓你將我擒獲,最多讓你冤殺了我,這丹陽和莫邪左都的三千兵也都還是在呂將軍手中,與安仁義並無半份好處。甚至還深深得罪了呂將軍。那蘇掌書乃是安將軍幕府的近僚,怎會做出這等不智的舉動來?”王佛兒聽陳允說完後,沉吟了半響,突然說出許多話來,便好似被衝開了的堤壩一般。
|“這,這。”陳允聽了王佛兒的話,不禁張口結舌,他一向以爲王佛兒不過是一介武夫,可眼下這番話一下子把王佛兒在他心中的形象顛倒了。正在此時,呂十五郎到了,王佛兒從懷中取出那兵符,遞給呂十五郎道:“我既然爲統兵大將,再執掌這折衝府的兵符就不合適了,你是呂家家甲頭目,便暫時保管這兵符,待到夫人醒過來,再交給夫人執掌便是。”呂十五郎看到王佛兒身上並無繩索,那本應在陳允那裡的兵符也由他交給了自己,不禁呆住了,看到陳允在當場也無什麼表示,只得接過兵符出門去了。
陳允站在那裡,腦子裡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先前他總覺得自己的分析判斷有點不對,但又偏生說不出來具體是哪裡不對。現在王佛兒那句話彷彿在他的腦子裡開了一個天窗,將一切都照的通明。那蘇掌書根本就不是爲了安仁義招攬呂方手下,擴充實力,所爲的不過是爲了理解王佛兒,削弱呂方實力。原因很簡單,這蘇掌書本是江南望族,丹陽的豪族和他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他這般作爲只怕和呂方先前鎮壓丹陽縣內豪族反叛的行爲不無關係。突然陳允腦中又閃過一條修長的人影,那蘇掌書和那遭了滅門之禍的陸翔不是摯友嗎?只怕此事和那陸翔也不無干系。想不到自己舊友也學會了使出這等毒計,讓自己結結實實的吃了一個大跟斗,看來天下間最可怕的並非刀槍強弩,乃是人心呀。想到這裡,陳允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王佛兒看到陳允站在那裡,臉上忽而皺眉苦苦思索,忽而瞭然而笑,彷彿癡了一般,還以爲他受不了這般打擊失心瘋了,正要上前施救。陳允突然拱手向王佛兒施了一禮,道:“多謝王將軍提點,陳某平日裡自以爲機變無雙,今日才知道小看了天下英雄,我還有點小事,去去再來向王將軍謝罪,將軍請自便。”說罷竟自顧衝出門去,留下王佛兒一個人呆呆的站在屋中,
陳允趕到那行刺軍士屋中,好生詢問,果然當日蘇掌書收買他時,身後站着一名黑衣男子,雖然臉上蒙了黑紗,看不清容貌,可是聽那軍士描述的身形氣度,正是陸翔無疑。這一番禍害,竟不過是輕飄飄的幾句話,幾塊銀餅引起的。
“混賬,當真是蠢材。”呂方勃然大怒,抓着帛書的雙手青筋暴露,差點將那封書信撕裂。引得坐在一旁沈麗娘和高奉天側目而視。
“呂郎,你重傷新愈,最忌大怒大喜,小心撕裂了金創,”沈麗娘趕緊勸解道,古時刀劍傷口由於消炎很差,傷勢極易反覆,許多名將都是受傷後,傷勢反覆而亡,呂方現在雖然用鹽水清洗傷口,用蒸籠消毒紗布,可還是虧得在秋冬季節,傷口不易發炎,纔好的這麼快,看到呂方突然這般暴怒,趕緊一邊小心查看呂方傷口情況,一邊勸解起來。
呂方氣呼呼的將手中帛書遞給高奉天:“我在這邊打死打生,和鎮海兵打得頭破血流,可那幫傢伙還在後面不省心,被別人略施小計,就差點自相殘殺起來,擅自調用府兵,把佛兒給抓了起來,天幸還沒鬧出什麼大事來,不然這邊軍心必然大亂,我們沒讓許再思打趴下,倒自己出問題了,豈不是笑死人了。”
高奉天細細將那書信看了一遍,笑道:“使君莫怒,我看這也怪不得陳先生,這計雖然簡單,可偏生時機掌握的好,正好使君你受了重傷,生死不知,丹陽軍心不穩。安仁義也的確有招攬王佛兒,吞併那三千兵的野心。使君也是用計的大家了,也知道這計謀全是假的不可怕,最可怕的便是九成都是真的,偏生不經意間摻了一兩處假的,直指人心,最是難防。幸喜主公已經傷愈,只要將這消息傳出去,安仁義自然也不會再起異心。”
呂方餘怒未消,聽了高奉天的話,笑罵道:“你這廝怎的這麼說,好似我最慣於施那陰謀詭計一般。”呂方罵完,卻只見高奉天和沈麗娘二人一副顯然如此的表情,不覺得有些悻悻然。高奉天勸解道:“這兵法本就是詭道,使君善於用兵嗎,不是那迂腐之人,行事自然非尋常庸人能夠揣測的。“
呂方聽了高奉天的話,感覺頓時好了許多,一旁的沈麗娘嘆道:“不過這陸翔倒不是個好相與的人物,又和呂郎有這般大仇,肯定是無法消解的了,卻要小心提防纔是。”
呂方聽了沈麗孃的話,笑道:“只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那賊子施起毒計來,哪裡防得住,如今之計,還是讓陳允小心監視那蘇掌書,找到機會,了結了那陸翔纔是正理,唉!範尼僧當日做事也不把手腳做乾淨,留下到今日爲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