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平亂
呂方正看着,突然左肩上一痛,不禁哼了一聲,原來方纔被了空匕首刺到得地方方纔沒感覺,這時候倒痛了起來,懷中的呂淑嫺立刻感覺到,手忙腳亂的扯開圓領袍衫,查看傷處,卻看到內層是一身鐵甲,解甲一看才發現已是青紫一塊,呂淑嫺臉上滿是疑雲,問:“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來寺中上香聽佛爲何還披甲。”呂方正想找個託詞,卻聽到外面一陣慘叫聲,緊接着一陣腳步聲擁了過來,範尼僧的大嗓門在外面喊着:“指揮使!這幫禿驢沒安好心,竟敢偷襲我們。”緊接着,呼啦啦範尼僧帶着四五個護衛擁了進來,原來他們剛纔在外面守衛,突然一羣僧侶拿着弓弩便射,還好他們沒有解甲,僧侶手中也只有三五張弩機,只傷了三四個人,護衛們立刻上前廝殺,卻發現後面還有大羣手持刀槍的僧兵,又擔心呂方的安危,只得拖了受傷的弟兄,向禪房退來。呂方跑到窗邊往外一看,只見外面密密麻麻的圍了數百人,大半頭上光禿禿的,都手持兵器,將方丈所居的那座廟宇圍得水泄不通,口中呼喊着:“釋放方丈,殺死佛敵。”不時有人向這邊投擲石塊,呂方回到屋中,命令士卒全部都進入廟中,剛纔被敲暈了的了空也早已被弄醒,正在被拷打詢問外面的事情,那了空倒也口硬,一言不發,只是閉着雙眼苦挨着。呂方走到玄苦面前說:“玄苦禪師這是怎麼回事,某和夫人來寺中燒香禮佛,怎得還有人刺殺作亂,這些你一點都不清楚嗎?”
那玄苦倒也鎮定:“小僧的確一無所知,不過使君恐怕是知道些由頭吧,外面的衛士也都裝束整齊倒也罷了,爲何自己來禮佛還身披重甲?”
呂方心中暗驚,這世間倒也不少明眼人,自己這般作爲也就瞞過了夫人和王佛兒兩人,笑道:“某歷經苦戰,這丹陽縣治安未靖,防備些有甚奇怪的,若此事與大和尚無關,快命外面的亂僧放下兵器,解除包圍,否則就算殺了某家,縣城之中可還有一千人,都是客軍,一旦無人約束,你以爲這一方寶剎還能留下片瓦不成?”
玄苦苦笑道:“使君說的是,這事與使君有無干系也不打緊了,待老衲到門外勸降衆僧就是了,待後罪責只在老衲一人,切莫多造殺孽。”說罷玄苦起身,走出門外,外面包圍着的僧兵漸漸靜了下來。玄苦舉目四顧,只見平日裡僧兵們安詳的臉龐滿是憤怒和殺意,雙手合十,口中低頌佛號:“阿彌陀佛!”衆僧兵們也雙手合什,低頭合頌,一時間一觸即發的局面鬆了下來,玄苦問道:“爾等爲何在佛門淨地,手持兇器,這是何道理?”
衆僧面面相覷,過了半響方纔人羣中方纔有人說:“稟告方丈,並非某等滋事,只是剛纔聽說那呂鎮將貪圖財物,掃平寺廟,劫持了方丈,是以我們才。。。。。。。。”
說到這裡,玄苦怒喝一聲打斷道:“咄,休得胡言,老衲不是在這裡好好嗎?爾等如此孟浪,莫非想要將合寺僧衆置於何地?你是從哪裡聽來這等妖言?”
人羣頓時一陣混亂,這時突然嗖的一聲,飛來一箭,將玄苦射倒在地,衆僧立刻一片混亂,紛紛擠開,露出六七個人來,爲首的那人手中還拿着一張剛剛發射過的弩機。僧羣中一人大聲喝道:“爾等靈隱寺的到底有什麼圖謀,一開始誘騙某等說官府要抄了寺院,劫持了方丈,剛纔又暗箭傷人,是何居心。“說話那人看來在寺中地位頗高,立刻僧兵們刀槍並舉,將靈隱寺的數人圍在當中,只要一言不合,立刻砍成肉醬。
呂方將玄苦扶起,只見他面如金紙,口中連吐鮮血,那箭從右胸透入,從後背穿出,看來已經是內臟大出血,已是無救了。呂方雖然一開始圖謀寺中的財物土地,但並無傷害此人的意圖,今日看他在迷局之中立刻就明瞭真相,做出了最正確的決定,心中很是佩服。現在看他死在自己面前,心中不禁也有些惻然,那玄苦一把抓住呂方的胳膊,口中說:“今日之事,全是大慈悲寺來的僧人挑撥,還請使君饒了合寺僧衆的姓命。”說到這裡,又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眼見得就快不行了。
呂方看他如此辛苦,口中安慰道:“方丈還是不要說了,好生養息,有什麼事情待傷勢好了再提不遲。”
玄苦卻是抓住不放:“某的傷勢自己明白,哪裡還有救,那靈隱寺主持了凡野心頗大,此次派了空前來想必就是爲了控制善德寺,擾亂潤州,讓其無法全力進攻錢繆,只恨我目光短淺,沒看出他的居心,看他帶了許多弓弩盔甲前來,說是增強寺廟防守,便鬼迷了心竅,想憑藉這些保住寺產。卻忘了,我輩本是方外之人,貪圖財富土地已是不對,還手持兇器有害人之心更是過錯,今日遭此報也是應該。呂將軍對我寺有吞併之心我也已明瞭,只求莫要斷了某善德寺的一脈法統。”說到這裡,玄苦已是滿臉通紅,手上的力道也越來越大,呂方知道他已是迴光返照,全憑這股信念支撐,只得點頭應允,那玄苦看到呂方點頭應允,胸中那口氣散去,立刻倒下死去。
呂方站起身來,大聲喝道:“爾等爲亂賊所惑,圍攻朝廷命官,本罪無可恕,只有擒拿禍首,方可將功贖罪。”說完,偷偷給後面的範尼僧使了個眼色,範尼僧會意回到屋內,過了一會便取出一個物件出來,點燃後邊飛出一道火光,飛到半空中炸的粉碎,聲震四野。衆僧見此更是慌張,大半棄了武器四處逃走,剩下的紛紛向那六七個殺去,那些靈隱寺來的僧人拼死抵抗,但很快被打落兵器捆的結結實實。扔到呂方面前,棄了兵器任憑發落。
呂方等了半個時辰的功夫,便聽到外面傳來衆人行進和甲冑碰撞的聲音,緊接着便看見龍十二帶着士卒上前稟告,善德寺已經全部在控制之中,府庫已經封存完畢,逃竄的僧衆也已大半就擒。呂方見局勢已在控制之下,便走進屋中,看着那了空笑道:“卿本佳人,奈何爲賊,若不是行那不軌之事,你現在應是某的座上客,怎落到這般下場。”
了空肋部的傷勢已經被包紮起來了,可能沒有傷到內臟的緣故,他只是神情委頓,但神智還清醒的很:“成王敗寇,也由的你說,不過到了這般田地,你還說謊話誑我,甚是不厚道,若是你沒有惡意,爲何外面的兵馬來的這麼快,還有爲何你突然跑過來要學什麼佛法,卻帶了這麼多精兵,那範尼僧怎麼又在你的衛隊裡面,只恨某的武藝不精,沒能殺了你。”
呂方笑道:“說來還是你心裡有鬼,否則那玄苦也是個精明的人,爲何卻沒看出來,不過就算你成了又有何用,莫非你還能指揮的動這些僧兵不成。”說到這裡,呂方突然一頓,看到了凡的臉上滿是訕笑的顏色。苦笑道“不錯,若是你能成,屋內只有方丈還有知客僧和幾個沙彌,你定然也全殺了一股腦兒全推在某身上,那時寺中餘衆首腦盡失,朝廷命官又死在寺中,你登高一呼,說明利害,這善德寺又是堅固得很,說不定就舉了反旗,縣城沒有首腦,至少兩三日內無法派兵征討,有這兩三天,你足以集結數千兵丁,這農忙季節官府兵力不足急切難下,無論結果如何,潤州未來攻伐錢繆的兵馬至少要少一半。”說到這裡,呂方看了空的眼神中已滿是欣賞,過了半響,呂方回頭吩咐妻子給他倒一碗熱水來,待熱水送到,呂方用湯匙碗中攪了攪,試了一下溫度,才舀了一湯匙餵給了空喝:“某知道受傷失血之後,口中會渴的緊,不過就算某死了,就憑那數千老兵,要破這善德寺也是遲早的事情,你一個外鄉人,想要逃出去,也是千難萬難,莫非你不怕死嗎?”
了空喝了幾口水,笑道:“貧僧看你殺伐果斷,也是個英雄,怎的問出這等話來,這亂世要做出點事情,畏首畏尾哪裡能成的。”
呂方笑道:“說的是,倒是某沒趣了。”說到這裡,呂方回頭指着範尼僧,說:“範兄弟說你是他父親的弟子,範兄弟投奔某時不過是一介流民,如今已是某麾下炮隊押牙,某看你這人功名心很重,倒不是做出家人的材料,何不投入某的麾下,做一番大事業,你年紀輕輕,何必枉自丟了性命。”
了空聽了此話,臉色大變,想了許久才擡頭說道:“貧僧剛纔還差點要了你的性命,爲何你卻還不殺我。”
呂方隨手將手中水碗放到一旁,說:“你與某並無私仇,各爲其主而已,昔日管仲射小白中帶鉤,若恆公不棄前仇,又如何能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某既然想做一番事業,莫非這點私仇也放不下?不過你可與範兄弟父親的死有干係,他父親若是你所殺,某卻放你不過。”
了空本是個功名心極重的人,否則怎會以一介僧人跑到丹陽來搞這等勾當,本來今日自度必死,沒想到呂方竟饒了自己的性命,思想鬥爭極爲激烈,又留戀生機,又不願擔着背主貪生的罵名,額頭上竟是冷汗直流,呂方在旁看着,笑道:“大丈夫豈貪生,只恐大業未成,名聲未顯,今日你若死於此處,世上又有何人知你了空,何不與某共創一番大業,顯名於當世,豈不妙哉。”呂方這幾句話,彷彿暮鼓晨鐘,記記敲在他的心頭,立刻便有了決斷。
了凡不顧身上傷勢,翻身伏在地上說:“使君這番言語宛如撥開雲霧見青天,了空今日已死,活在世上的只有高奉天而已。”說完後對着呂方連續磕了三個頭,磕完頭後站起身來,不顧肋部包紮的布帛已被滲出的鮮血浸紅,對呂方伸出右手:“請借腰刀一用。”旁邊王佛兒臉色大變,正要阻止,呂方揮手製止,隨手從腰間拔出腰刀遞給了空。了空眼睛流露出佩服的顏色,接過腰刀,橫刀斬去左手食指和中指,道:“範兄弟的父親之死雖然和某無甚直接干係,但某事後不但無心爲師傅報仇,反而爲了凡辦了不少事情,也算對師傅不忠了,今日斬去這兩根手指便算還了範兄弟的欠賬了。”此人先前肋部受傷,流血頗多,又斬去兩根手指,十指連心,臉色蒼白,跟死人差不多了,但還談笑自若,範尼僧雖然對他恨之入骨,但也不得不佩服此人夠狠,說不出反對的話來。
高奉天被扶了下去,好生照看,呂方換了間乾淨舒適的房間,舒舒服服的躺在牀上,聽着範尼僧站在地上仔細報告着清點的寺中土地財貨多少,腦袋還枕着自己老婆大腿上,愜意之極。呂淑嫺臉色微紅,低聲說:“你這般成何體統,下屬在下面報告,你連個坐像都沒有,還好範兄弟是自己人,不然傳出去,你哪裡有一方父母官的摸樣。”
呂方拍拍淑嫺的大腿:“無妨,範兄弟是自己人,再說初見之時,他還說某這般作爲頗有天子氣。”呂淑嫺不信,呂方便將漢高祖洗腳見酈生的故事說與妻子聽,呂淑嫺聽完後啐了呂方一口,笑罵道:“你爲區區一個鎮將便自比漢高祖,可真是狂妄之極。”說着還在呂方肩膀上掐了一把,正好碰到傷處,呂方跳起呼痛不止。
範尼僧站在下首,彷彿什麼都沒看到,稟告道:“這善德寺共有田地一千四百三十頃,桑麻等都有種植,還有茶山兩座,船隻無算。寺中有存糧三囤,估算有一萬三千餘石。銀錢布帛尚未統計清楚,最重要的是。”範尼僧上前在呂方耳邊低聲說:“有強弓一百,弩機五十,甲冑四百。尤其是弩機,上面還有杭州鎮海軍的標識尚未除去。”
“想必就是那了空,如今應該叫高奉天帶來的,這次倒是收穫豐富,不虛此行。”呂方愜意的伸了下懶腰。
範尼僧回退兩步,低着頭看不出喜怒:“將軍說降與他想必是將來攻伐錢繆用間。不過此人狡詐無信,將軍爲何如此信任他?”
呂方起身走到範尼僧身前,拍着他的肩膀說:“某知道你報仇心切,但再過幾個月我等就要攻伐那錢繆,某麾下除了你都是淮河兩岸人,對這邊地形兵要一無所知,多知道一點便多一份勝算,若是打破杭州城,掃平錢繆,你的仇人跑得掉嗎?那了空是個功名心極重的人,在那邊想必也混得不得志,被派來幹這九死一生的勾當,某如果結以恩義,以高位相誘,他又豈會選錯邊,再說他也知道你在某手下,如果用假話哄某,定然被你拆穿。“
範尼僧聽到這裡,知道今日報仇已是無望,恨恨的罵道:“便宜了這賊子。”躬身行禮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