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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錦忠站起身來,正要向其打個招呼,三當家已經看到了他,趕忙一邊高聲叫喊,一邊快步跑了過來。()
“司馬,司馬!有要緊事,大當家讓我來找你!”三當家一把抓住商錦忠的胳膊,便拉着他向外扯,向營外去了,只留下一羣還沒有完全平息激動情緒的軍漢們。
“長史見召到底是何等事!”商錦忠坐在馬上問道。一旁的三當家做了個手勢,讓身旁的隨員離得遠了些,方纔策騎靠近了商錦忠,低聲道:“大事不好了,耒陽那邊敗兵來報,吳軍已然攻佔了那裡。”
“什麼?”商錦忠耳邊彷彿晴空裡打了個霹靂,身子一晃,險些從馬背上跌落下來,一旁的三當家趕忙伸手扶住,低聲道:“大哥得到消息後就下令立即將敗兵禁閉起來,以免走漏了消息,讓我立刻來找四弟你商量。”
“嗯,大當家處事果然老練,這消息的確走漏不得!”商錦忠點了點頭:“不過耒陽失守的消息也隱瞞不了多久,我們得儘快拿出個對策來!”說到這裡,商錦忠狠狠的踢了一下馬肚子,驅策着坐騎向刺史府飛奔而去。
一行人到了刺史府堂前,商錦忠跳下戰馬,只見堂前站滿了披甲持兵的衛士,戒備森嚴,細看竟然都是當年跟隨宋二郎在江湖上闖蕩的部曲賓客,族中子弟。商錦忠暗想這個大當家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但實際上是個極爲厲害的人物,現在強敵壓境,他這般準備應該是爲了壓制流民軍中的其他潛在不穩定勢力,若非有這樣一個後臺在後邊支撐自己,自己也沒有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大展拳腳,打下這樣一個局面來。想到這裡,商錦忠心中不禁暗自對宋二郎生出一股感激之情來。
“老四,你總算來了!”宋二郎站在堂前來回踱步,看到商錦忠進來了,趕忙上前一把抓住對方右臂,便向裡間帶去,一邊走一邊說道:“老四,那幾個敗兵便在後院,除了你便再無其他人見過,快快拿個主意,咱們這副擔子可就全部壓在你肩膀上了。”
“大當家可別這麼說!錦忠不過是做了些份內事罷了。”商錦忠趕忙遜謝道,一行人來到後院,只見地上蹲坐着六七個衣衫襤褸的漢子,正圍着一個陶罐的吃着什麼,看他們狼吞虎嚥的模樣顯然是餓的緊了。宋二郎咳嗽了一聲,一人擡起頭來,趕忙站起身來,躬身道:“小的見過長史、司馬!”
宋二郎嗯了一聲,沉聲道:“軍情緊急,你們快將耒陽那邊的軍情一一道明!莫要耽擱了。”
那些漢子趕忙你一言我一語的敘說起來。商錦忠凝神細聽,原來自從他準備沿耒水南下,進取吳國建武軍(大體爲今天廣東省所轄地域)之後,就先派遣了一千兵到耒陽打前站,並預先將部分糧食輜重通過水路運往耒陽,以免十幾萬人一下子行動起來,自相堵塞。這幾日商錦忠忙得跟陀螺一般,眼看諸般事宜已經大體完成,潭州方向的吳軍和聲稱要討賊的馬楚軍都沒有什麼動靜,眼看再過了兩三日等那些船隻從耒陽回來就要動身了,卻沒想到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一支吳軍了,將這耒陽城給佔領了,那些輜重糧食還有不少船隻自然都落入了敵軍手裡。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此時商錦忠的感受,那就是“飛來橫禍”。
商錦忠強打起精神,又詢問了那些敗兵一些問題,確認了這支攻破了耒陽城的武裝乃是呂吳的正規軍,並且攜帶有數量衆多的輕重火器,而且通過旗幟來判斷,數量不少於兩個營,六千人。這樣大的一支軍隊在這個節骨眼突然出現在耒陽這個地方,顯然呂方早已預料到了自己遠遷兩廣,避其鋒芒,以求發展的策略,先前潭州方向呂吳軍隊的遲緩行動不過是爲了麻痹義軍主力留在衡州,而派出一支偏師迂迴切斷了義軍唯一的逃生之路(商錦忠過高的估計了呂方的策略,攻擊耒陽,切斷流民軍南逃道路其實是王自生的自作主張),而大意的自己卻在潭州浪費了這麼長時間。一想到這裡,商錦忠心中不禁悔恨不已。
宋二郎看到商錦忠站在那裡呆呆出神,臉上神色變幻,還以爲他發癡了,小心的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沉聲道:“老四,你沒事吧?”
商錦忠打了個靈醒,纔看到宋二郎關切的眼神,臉上微微一紅,低聲道:“大哥放心,小弟沒事,方纔只是想事情出了神。”
“那就好,那就好,咱們義軍現在可少不了你這個司馬!”宋二郎笑道,隨即他靠近商錦忠低聲問道:“現在該如何處置?”
“立刻出動,奪回耒陽!”商錦忠毫不猶豫的答道:“吳狗剛剛攻破耒陽,立足未聞,且其兵不過六千,與潭州之敵相距數百里,緩急不得相救;馬楚雖言伐我,但其與吳賊各有私意,必不會出力死戰。若我焚其歸路,示士卒以死意,以十萬之衆臨之,必能大破,打開通往建武軍的通路!”
“攻耒陽?”聽到商錦忠的主戰建議,宋二郎的神色立刻猶豫了起來,顯然他對於攻克耒陽的信心並不充足。一旁的三當家插口道:“老四,當真要攻耒陽嗎,吳賊佔了此處,咱們繞過去不就行了?”
商錦忠耐心的解釋道:“三哥有所不知,那耒陽乃是耒水上的要衝,我們若是要沿耒水而下就避不開此地。”
“那我們走陸路不就可以了?”
“我義軍十餘萬,其中老弱眷屬便有四萬,輜重更是無算,若是走陸路,加之道路崎嶇,只怕一日也行不了十五里路,很快就會被身後的吳賊追上。而且繞過耒陽路途更遠不說,在耒陽的吳賊也可遣輕銳尾隨其後,侯隙而擊,義軍成軍未久,如何抵擋的住。是以唯有拿下耒陽纔是唯一出路。”
商錦忠語畢,屋中頓時靜了下來,宋二郎和三當家都各懷心事,默然不語,商錦忠等了一會兒,急道:“大當家,大哥你快些下令發兵吧,小弟願爲前鋒!”
“莫急!此事幹系重大,豈可倉促發兵!”宋二郎擺了擺手,臉上神色倒有些怪異。商錦忠見狀道:“兵貴神速,可是耽擱不得的,此時潭州那邊吳兵還沒有動靜,只要拿下耒陽大事尚還可爲,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呀!”
宋二郎並沒有立即回答商錦忠的問話,而是做了個讓屋內其餘人退下的手勢,待到屋中只剩下三當家、商錦忠與他三人的時候,宋二郎壓低聲音問道:“老四,你覺得拿下耒陽你有幾成把握?”
商錦忠一愣,隨即答道:“大哥爲何這般說話!”
宋二郎微微一笑,道:“我的意思是,若是沒有八成把握攻下耒陽,我們不如就撫吧!”
宋二郎的話語就好像當頭一棒敲在商錦忠的頂門上,商錦忠頓時目瞪口呆,耳邊傳來宋二郎慢條斯理的話語聲:“我們現在麾下有十萬之衆,老四你訓練的精兵也有六千人,若是就撫的話,少說也能給個知縣什麼的當當,便是刺史、知州也不是不可能,也是享不盡的富貴榮華,俗話說‘殺人放火被招安’,這也是尋常事,咱們有實力在手,也不怕呂吳那邊有啥花樣。反正我們幾個也都是用化名起事的,若是上邊追查禍首,便將那些流民頭目砍些個腦袋送過去,那些吳軍將領的戰功也不少了,他們又何必和我們拼死拼活呢?我平生做事情講的就是一個穩妥,若是老四你沒有八成以上把我,不如便聽我這招吧!”
“夠了!”一聲斷喝打斷了宋二郎絮絮叨叨的話語。商錦忠上前一步,伸出右手想要直指宋二郎,又放了下來,搖了搖頭,用一種苦澀的聲音說道:“大哥,當日你我在山中,聲言鍾延規雖名爲官,但殘民以逞,其實爲賊;我雖爲賊,但取不義之財,以濟百姓,其實爲官。那是何等英雄,今日我們起兵反吳,雖然遭遇挫折,但比起那時來豈不勝過千百倍,大哥卻這般模樣,叫小弟好生小看了?”
商錦忠這一席話下來,宋二郎臉色微變,正欲開口說些什麼,一旁的三當家上前一步喝道:“商錦忠,若非大哥,你豈能有今日,竟然敢如此和大哥說話,還不快快下跪謝罪!”
商錦忠冷哼了一聲道:“大當家衣我食我,恩同再造,我商錦忠自當報答,但這是私恩。大丈夫生於世上,豈可以私恩而廢大義。我若是降於吳賊,豈不是拿那些死在槍炮刀劍之下的弟兄們的血來染紅官袍?大當家,你做此不義之事,縱然不死,夜裡又豈能安枕?今日之事,我商錦忠頭可斷,血可流,而膝不可彎!”
商錦忠這一席話說的擲地有聲,三當家聽得有些又羞又怒,他得知吳軍攻陷耒陽之後,早就搖動了,見宋二郎力主就撫,更是又驚又喜,商錦忠這般堅決反對,讓他如何不惱火,他正欲開口反駁,卻只見宋二郎臉上滿臉羞愧道:“老四,你說的不錯,我一時糊塗,竟然說出這等不義的話來,還是你腰桿子硬,要不然就釀成大錯了!當真是慚愧無地,請受我一拜!”說話間,宋二郎竟然真的向商錦忠斂衽拜了下去。
“拜不得!”商錦忠又驚又喜,趕忙上前伸手扶住宋二郎,不讓他拜下去。正在此時,他突然覺得小腹一涼,接着便是一陣火辣辣的疼,擡頭一看,只見那宋二郎跳到一旁,右手提着一把匕首,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