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自武都郡內穿出一行人馬。
十幾人穿着布衣,頭纏束帶,牽着戰馬,提着戰刀。披荊斬棘,從山道之內拐到管道中。
人羣中唯有一人,錦衣玉帶,文士衣袍,頭戴進賢冠,溫文儒雅,正是一名士人。
“主君,順着官道,吾等晚間便能抵達漢陽郡西縣境內,明日可至冀城。”
閻忠點了下頭,欣慰說道:“好好,總算是走出這武都郡了。一會,讓大家休息下,附近應該很安全。”
“諾,多謝主君!”
家將行一謝禮,退去與那十幾名同伴說與。
閻忠也尋了一處乾淨石塊,鋪上跪墊,靜坐安歇。
自打從華陰離開北軍後,自己便一路習西行。至長安時,便聽聞隴縣已破,安西將軍高子明生死未知。
前景不明,閻忠也不敢領家將奴僕,徑直進入涼州。在長安呆了幾日後,大震關烽火連天。緊接着,支援大震關的一萬關中兵傳回消息,言大震關已破,退回雍縣。
至此,閻忠便知大事不好。
大震關一失,整個三輔地都將露在羌軍的馬蹄之下,而北軍還在長安以東二三百里呢。
岀了長安,閻忠領家將等人直奔陳倉,繞道散關,進入武都郡。
事實正如閻忠的判斷,羌軍從大震關出發,一路向東,沿途燒殺搶掠,無所不爲。
自己繞道武都,雖然路程遠了些,可總好過遇見羌騎。
就這樣,靠着一句高子明依舊聚兵隴右,牽制羌軍,閻忠在武都苦行半月之餘,現在總算是岀了這連綿大山。
當天晚上,閻忠一行人抵達西縣,在城內宿夜。
西縣城內口戶極少,看樣子尚不足千戶。駐軍倒有整整五百人,守護這個漢陽連接武都的要地。
看着城內淒涼之景,閻忠躺在榻上遲遲未眠,心中思慮良久。
羌亂一起,受害最大的還是黔首。記得數年前,自己離開涼州,前往冀州任職時。這西縣雖非大縣,可亦是有口戶四千餘。
一場戰亂,死去的加上出逃的,好好一座城池,尚不及當日半數。
從西縣的狀況,甚至可以想象到整個涼州的情況。原本擁民二三十萬戶,口數七八十萬的涼州,現在能有一半人都算是好的了。
這還不是最嚴重的,更加糟糕的情況是,整個西縣境內,除了那五百將士,再無一丁壯。
即將到來的春種如何辦?
戰火未熄,青壯皆在前線,靠着這些老弱婦孺,能種幾畝田地。
壞了春耕,涼州又不知要餓死多少人~
罷了罷了,明日且先去冀城,問一下高子明在何處。驟時,再與其商議一番。
次日一早,閻忠就匆忙往冀城而去。
抵達冀城後,徑直入郡守府,求見府君。
時任漢陽郡守的正是冀城楊氏家主楊衡,作爲第一批響應自己的世家,又是姜氏姻親,高誠自然有所厚待。
劉宏賜予的加印空白詔書內,高誠填上楊衡之名,附上漢陽郡守之職。
於是,楊衡一躍成爲府君。
其他幾家家主,只是委任軍職。畢竟軍隊數量一多,能用的將領卻是不足。這些世家家主,雖然不通兵法韜略,可是能夠與自己站在一起,便足夠了。
漢陽郡內各級文職,以及各縣縣令、長、丞,用的皆是冀城世家子弟。便是那刺史府中空缺的文職,也被高誠硬塞了不少進去。
州刺史、別駕從事等一些特別重要、敏感的職位高誠沒有去碰。
“報府君,外面有一人自稱閻忠,前來拜見!”
楊衡正在處理政務,戰亂後的漢陽郡百廢待興,諸事頻發。
剛剛下了一令,楊衡收起筆墨,這才問道:“閻忠?其可言字號?”
“回使君,未曾!”
文吏當即回道。
楊衡眉頭一緊,有些不太確定。涼州確實有一名士喚作閻忠,其字伯義。熟讀先賢之作,德高望重之士。
“罷了,本府君親自迎接!”
楊衡站起身來,徑直朝着郡守府外走去,文吏急忙跟上前去。
一見到閻忠,楊衡心中就定了三分,應當是其。
溫文儒雅,相貌不凡,年歲也與相合。那一身文士傲氣,再華麗的錦衣也遮蓋不住。
“原來是伯義先生前來,衡失禮了!”
楊衡恭敬作揖,給足了閻忠面子。
閻忠心領之下,也笑顏回禮說道:“府君日理萬機,能抽出時間,來見忠,已是幸事!”
“嗨~郡府之內,衡已命僕人準備餐食,先生請!”
“府君請!”
兩人以禮相待,攜同入府。
兩張小案,並排列之,其上佈置些許肉食、酒水。
對視下坐後,兩人先是共飲一樽,這才言起要事。
“楊府君,不知安西將軍可在隴縣?”
楊衡一愣,疑惑的問道:“先生莫非不知?”
“怎麼,忠自長安,繞道武都郡,今日方至冀城,可是發生了何事?”
閻忠心中不禁被楊衡一句話拔了起來,有些擔憂。
誰知楊衡苦笑一聲,說道:“非也,只是可惜。十餘日前,君侯率領大軍岀大震關,支援三輔。不成想,正與伯義兄錯過矣。”
聞言,閻忠也無奈的搖了下頭,真的是錯過了。
不過,隨後轉頭一想,高誠出兵大震關,也就是說隴縣已經收復了?
於是,閻忠繼續問道:“那如今楊兄坐鎮冀城,何人守隴縣?”
閻忠一句話,讓楊衡莫名沉默起來。端起酒樽,飲了兩樽,嘆氣連連。
“唉,閻兄不知。先前,君侯引軍民十餘萬,堅守隴縣,着精騎與四方請援。可惜,各路援軍剛至不久,隴縣便被攻破,十餘萬軍民與隴縣共生死。”
“便是君侯,也是仰仗華雄、閻行二將勇猛,這才能突出重圍。兩萬將士,存着不過十人,十二萬百姓,戰死十萬,只有些許孩童弱齡女子存活。而且,蓋使君也爲國盡忠了!”
說完,楊衡再度舉起酒樽自飲。
而閻忠已經被這段話驚住了,十餘萬軍民死傷殆盡,刺史戰死。
這,這隴縣之戰,竟如此慘烈?
惜哉蓋勳~
蓋勳蓋元固之名,閻忠自然有所聽聞。那纔是真正的涼州名士,出身遙遠的敦煌郡,揚名涼州。比起出身漢陽郡的自己,強太多了。
“那隴縣現在如何了?”
“還能如何?君侯自收復隴縣來,一直在葬烈士於故土。直到出關那天才剛剛完成,而後君侯決定不再修復隴縣,打算就讓其保持現狀,使吾大漢軍民,盡觀涼州悍勇!”
閻忠聞言,不禁心氣澎湃。
涼州原本就有共葬墓,使戰死沙場的將士們英魂永存,激勵涼州好男兒。
現如今,以一城之局,更是築涼州百姓之勇氣,當真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