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之下,蒼黃地上,煙塵滾滾。
狄道城南,三十里外,桃河以西。兩方大軍雲集,針鋒相對。
狄道南北地勢狹長,左右多是山林密谷,唯獨這條南北走向的道路,可以容下大軍作戰。
幾日雨勢下來,洮水水量見漲,比往日常旱看起來要多了幾分兇騰之勢。
洮水東側便是白石山,林木茂盛。
西側則是徐榮大軍營寨,隨着各路大軍的不斷趕來,宋建也退避舍裡,來到安故縣城舊址。卡住徐榮繼續南下逼近的道路,欲以一爭。
徐榮現在當然不怕宋建手下的那幾萬兵了,原本只有第五軍在此,又要協防狄道城。貿然出擊,太過危險。
然今日不同,隨着第四軍主力一萬餘人回援,第七軍緊隨而至。足足四萬兩千餘戰兵匯聚,還不算民夫壯勇。
這麼多的兵力,別說防守了,滅了宋建輕而易舉。
只是,徐榮還是沒有想到自家大王欲滅宋建的決心如此強烈。在第七軍趕到後不久,駐守在上郡一帶的第一騎兵軍,亦悉數而至。
這還不算已經傳回退兵消息的蘇則所部,若再算上第二軍、氐兵、漢中兵等。
真是難以想象,在西北邊陲,雲集如此重兵,意欲爲何!
徐榮是個聰明人,又熟經沙場。雖然看不出大王欲劍指何方,但那份殺雞儆猴的味道卻是顯露無遺。
至於猴子……
哼!
徐榮冷嗤一聲,抽身歸帳。
注視着狄道周圍的與圖,思索着宋建的自信心從何而來。
面對國朝大軍,宋建小兒不退也就罷了,居然還敢雲聚各部,似乎想要跟自己走過一場。
總感覺不對勁。
這宋建不癡不傻,何故爲了益州劉璋,如此賣力。一旦其部損失慘重,別說河首一帶衆多的羌族了,便是劉璋都可能鯨吞其地。
所以,爲什麼?
徐榮拿捏不準宋建的謀劃,有過猜測,可未必如中。
“將軍,張任軍將回來了。”
徐榮眉目一擡,撫額問道:“其在何處?”
“剛過轅門!”
“好!”
徐榮起身戴胄,闊步出帳,往轅門去。
一至轅門,正見張任等人,身上血衣欲滴,腰縛敵首,大笑歡顏。
“任,見過前將軍!”
看到徐榮到來,佇立在一側的張任,拱手見禮。
徐榮手輕微一擺,示意張任不必多禮。而後,言道:“看來,老夫猜的沒錯嘍,彝凌這一仗可謂是大勝吧!”
聞言,張任嘴角也忍不住揚起,回言:“算不得大勝,但也斬首近七千級,繳獲戰馬不計其數。得此之勝,全賴老將軍料事如神。”
“行了行了,汝張彝凌用得着討好老夫嘛。不過,讓老夫訝異的是,不知是何人居然有此之能。遍合羣衆,抗吾連橫,真奇才也!”
徐榮搖頭晃腦的連嘆幾聲,給予益州牧劉璋手下那不出名的奇才,非常高的評價。
合縱連橫,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是包含了整個縱橫家的一切。每一位縱橫家的崛起,都離不開合、連二字。
合、連,全靠一張口舌。
比如這次,國朝丁點動靜,惹起了益州一圈的敵對勢力聯合抵擋。五溪蠻、南中豪族、河首宋建,還有步度根!
自己不曉得劉璋給步度根開了什麼條件,能夠讓其發兵相助。也或許,步度根什麼都沒有得到,純粹是被一張三寸不爛之舌給忽悠了~
總之,該露頭的都露頭,大周也能好好正視一番身邊的敵人,逐一消滅。
“確實出乎意料,步度根跟蒲頭打的頭破血流。方纔休戰不過半載,卻又發兵來助宋建。他步度根能夠得到什麼好?”
張任亦是心生疑慮,老將軍猜中了宋建的後手是步度根。甚至,連鮮卑人的大概行軍方向,都算了出來。
自己率領騎兵軍,輕而易舉的伏擊到了長途奔襲的鮮卑兵馬。三萬多鮮卑精騎,倉皇大敗,被逐殺百餘里,斬首七千級。
這損失的兵力可不少,要曉得跟蒲頭打了一整年的步度根,也只不過是損失了萬餘騎而已。得到了整個河西四郡,又扼守陽關、玉門關,侵掠西域。
現在,閒着沒事跑到武威以東,平白折損了近萬人。
大周對待胡虜的態度,可比先前的漢朝要狠辣的多。屠殺滅部之舉多不勝數,坑殺胡俘更是正常操作。也就仇池氐人,老早的歸順了大周,成爲周兵中的一部。
至於五溪蠻,哼!
日後下荊南之際,沒他們的好果子吃!
張任稍微跑了神,心中對膽敢糊弄國朝上下的沙摩柯,殺意十足。
身旁的徐榮不知道張任在想什麼,對於其無心散出來的殺意,不以爲然。
論起殺人,他徐榮也就比大王差了點。
嗯,大王確實是個狠人!
“彝凌,接下來對於宋建這廝,有何良見?”
徐榮一句話,將張任的心思,扯回到狄道附近的戰局之上。
“老將軍,宋建召來了這麼多的羌狗,可是省了吾等不少力氣。”
“哈哈哈,這倒也是。不過啊,宋建這廝,手下有三萬騎兵,還有一萬四千餘步卒,想要悉數覆殺在此,難度不小啊!”
徐榮笑了一下,對於宋建聚集的羌兵,也感到一絲欣喜。若是能夠一戰殺盡這近五萬羌兵,整個河首地區都將無力抵擋大軍的刀鋒。
驟時,縱是天神相助,也難挽其敗。
只可惜,隴西一帶的地形,使得這場包圍戰很難做到。
安故縣城,早在去歲的鮮卑之亂中,就成了一座鬼城。城內百姓逃的逃,死的死,導致整座城池周圍數十里都荒草延綿不斷。
宋建駐軍在此,自是有其用意,因爲即便戰局失利,其部也能從容退回河首地區。
“呼,卻是難以辦到。隴西一帶,不比河湟之西,山谷重重,諸道駁雜,又有不少足以扼守的要道。其帳下羌兵,又熟悉地形,想要包圍其部,少說也要繞山路三四百里。否則,一旦被其發現,吾軍反倒有可能被其逐個擊破。”
張任凜着眉頭,沉氣言道。
徐榮點了點頭,說道:“沒事,即便步步爲營,擊敗宋建也只是時間問題。對了,彝凌去過河首高原之上?那所謂的神助,究竟是怎麼個樣子?”
張任面色一僵,短嘆一聲,彷彿不願回想起當年之事。
“老將軍,當年羌族叛亂,任奉大王之命,千里奔襲,擊其老弱,掩殺至高原之上。這麼說罷,與羌騎弱旅一戰,任只折損了數百騎。而進入高原不足十日,便只剩下兩千騎。隨後,再潰羌兵殘騎,掩殺數百里,梟首不計其數。當再回到金城郡時,只餘千騎。”
頓了一下,張任心情愈加沉重,說道:“三千精騎,百戰銳士,歸着千人。而真正戰死沙場者,尚不到千人。餘者,悉死於瘴病。”
“瘴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