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御書房中,氣氛分外凝重。
楚琰慵懶的半依在主位之上,司徒燼一身黑色錦緞朝服,面目威嚴,躬身俯首與楚琰身前。楚琰鳳眸微眯,透着幾絲邪魅,卻未曾開口,司徒侯爺便一直躬身候着,高手過招,比的便是彼此的耐性。
如此僵持了半盞茶的功夫,楚琰含笑端起桌案上溫熱的清茶,淺飲一口後才道,“來人,賜坐。”
劉忠躬身應着,十分利落的端來了椅凳置於司徒燼身後。而司徒侯爺卻依舊俯首而立,絲毫不敢鬆懈。此舉走的是一步險棋,他手中只有一張牌,賭的卻是司徒全族。
“老臣不敢。”
楚琰淡笑,語調輕慢,出口的話卻犀利駭人。“司徒侯爺手握重兵,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有什麼是侯爺不敢的。”
司徒燼心中一沉,慌忙屈膝而跪。“老臣惶恐。”
楚琰溫潤而笑,淡然掃了眼兩側宮人。劉忠會意,帶着宮人紛紛拱手退了出去。偌大的宮殿之內,徒留楚琰與司徒燼二人。
楚琰起身,緩步來到司徒燼身前,鳳眸微冷,居高臨下的凝視着他,半響不曾有所動作。司徒燼便一直匍匐在地,高大的身體靜若磐石。
“你起來吧。”許久後,楚琰再次開口。
“老臣不敢。”
楚琰一笑,半弓了身體,伸臂將他扶起。“朕不過是與侯爺玩笑,侯爺何必拘謹。”
司徒燼順勢起身,卻依舊壓低了頭。這皇帝心機,深沉難測,他雖壓錠了寶,卻並無十足把握。
楚琰笑意不變,轉身坐於主位之上。“司徒侯爺向來極少朝見,此番前來不知所爲何事?”
司徒燼再次雙膝極地,雙手高舉,雙掌間一枚金亮兵符,在光暈閃動下灼灼刺眼。楚琰鳳眸微微眯起,脣角笑靨逐漸深邃,心道:難怪長久以來司徒家並無動靜,原來司徒燼這老狐狸打的竟是這般主意。看來,他是壓定了天瑤這張牌。
楚琰哼笑一聲,假意不知,“司徒侯爺這是何意,倒是將朕弄糊塗了。”
司徒燼此番前來,便並未打算與皇帝繞彎子,何況,景康帝是明白人,此話無疑只是試探而已。“老臣自知罪孽深重,當不起此等重任,還望皇上收回老臣的兵權,允許老臣告老還鄉,頤養天年。”
此話落後,又是良久的靜默。楚琰目光深邃的落在他身上,卻並不應承。一時間,司徒燼反而摸不透皇帝心思。僵硬的跪在地上,額角竟浮起一層冷汗。涼他曾征戰沙場,卻也少不得要心驚。
楚琰不動,司徒燼卻不如他沉得住氣,畢竟,事關司徒滿門性命。他屈膝上前,將手中兵符置於楚琰桌案之上。“還望皇上成全。”
楚琰冷魅一笑,握住兵符隨意把玩,模樣甚爲愜意。“司徒侯爺年邁,既然要頤養天年,朕自然沒有不準之理。不知司徒侯爺可還有其他未了之事?”
司徒燼拱手,沉思片刻才道,“老臣聽聞江南乃富庶之地,望皇上應允老臣及司徒一族遷徙至江南之地,此生若無帝王召見,必不敢貿然入宮。”
楚琰冷聲而笑,司徒燼的胃口倒是不小,竟看上了江南腹地。手中兵符隨意丟在了一側,脣角笑意越發冷寒。所幸也不與他繞彎子了。“司徒侯爺憑什麼認爲朕會應了你的要求?江南腹地歷來是風水寶地。”
司徒燼起身,再次俯首。“那就要看皇上對瑤妃娘娘的情意有多重,畢竟司徒一族纔是瑤妃娘娘的本家。”
話音剛落,楚琰便雲袖一拂,將桌案之上的茶盞與文房四寶統統掃落在地。司徒燼又是一驚,再次屈膝跪倒在地。“還望皇上恕老臣失言之罪。”
楚琰清冷一笑,方道,“司徒侯爺的確失言了,收回你剛纔的話,朕便當不曾聽過,以後,也絕不可再提及。否則,休怪朕對司徒家不留情面。”
司徒燼倒是不急,楚琰有所反應,反倒是好事。“皇上可以封住天下悠悠之口,卻無法斬斷血脈,阿瑤終究是老臣的女兒,身上流着的是司徒家血脈,即便是即將出世的小皇子……”他雖隱去後話,意思卻不以言表。
楚琰笑意不變,周身散發的寒氣卻更甚。“只要朕在一日,便不會承認她是司徒一脈,何況,她也做不了皇后。司徒燼,你將身家性命壓在天瑤身上,就不怕押錯了寶嗎?”
司徒燼難得露出一抹笑意,隱約間又帶了幾絲無奈。“皇上此言差矣,應該說是先皇有先見之明,押對了寶纔是。若非阿瑤是帝王之妃,此時,老臣便不會站在這裡,而是率領大軍與皇上兵戎相見。”
楚琰不語,他承認,若兩方兵戎相見,只會將天瑤推到兩難的境地。何況,司徒家起兵,即便無法成事,也會帶來巨大的傷亡。
“老臣顧念與阿瑤的骨肉親情,不忍讓她再受半分傷害。也懇請皇上看在尚未出世的小皇子份上,准許老臣帶領司徒一族隱居江南,從此不再過問朝堂之事。”司徒燼高大的身體卑微的匍匐在地,等候着帝王的抉擇。
又是長久的沉默,主位之上,楚琰修長的指尖隨意敲擊在漆黑的桌案之上,發出清脆的當當聲。鳳眸微微眯起,深邃幽暗,思慮間,權衡着利弊得失。
許久後,才低緩開口。“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倒是個不錯的去處,朕將揚州城賜予司徒侯爲腹地,削去司徒一族兵權,保留侯位,允司徒一族世代定居揚州城,享受聖朝俸祿,司徒侯便到揚州頤養天年,做個閒散侯爺吧。”
司徒燼雙手極地,口中高呼‘吾皇萬歲。’心下,總算鬆了一口氣。本該是一場浩劫,便如此悄然落幕。似乎,比想象中更加順利。只因,這一個‘情’字。司徒燼與沈天瑤的父女之情,讓司徒侯爺放棄了興兵犯上的念頭,而楚琰對天瑤的情,讓他做出了退讓,放了司徒族一條生路。
司徒侯爺踏出御書房後,大太監劉忠慌張的走了進來,在楚琰耳邊嘀咕幾句,只見帝王臉色微變,呵斥一聲,“混賬東西,怎麼纔來通報。”便大步踏出殿門。
入夜,便飄起了細碎的雪花。未央宮外,一抹嬌弱的身影站在風雪之中,頭頂是一把油紙傘,描繪着豔麗綻放的梅花。
一道明黃身影由遠及近而來,俊顏上染着薄怒,在女子面前停住腳步,不由分說一把將她困入胸膛。微涼的脣貼在她耳畔,沉聲問道,“告訴我,你又想如何?”
天瑤將臉埋入他胸膛,溫涼的手掌萎縮在他掌心,柔聲開口,“他,他入宮,天瑤擔心。”
楚琰劍眉微挑,將她稍稍放開,蒼白的小臉上,鑲嵌着一雙比星子還要璀璨的明眸,盈盈淚光浮動,讓人忍不住心疼心憐。他退下身上的狐裘披風裹住她嬌弱的身體,雙臂扣住她肩頭,又道,“瑤兒是擔心他,還是擔心我?”
天瑤緊咬了脣片,剔透的淚珠悄然滑落,在月夜下閃爍着耀眼的光芒。“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父親不負君。”
楚琰心口微疼,若有似無的一嘆,低頭,吻上她滑落至脣角的淚珠,微微的苦澀順着脣片蔓延至舌尖。天瑤被他吻着,怯生生的探出舌尖去舔舐他微冷的脣,帶着幾分討好的意味,又格外的小心翼翼。
楚琰那麼剔透的人,又如何會不懂得她處境的爲難,胸口的心子更是疼的厲害。“傻瓜。”他打橫將她抱起,大步向未央宮內殿而去。
內室之中,炭火燒的正旺,他動作溫柔的將她放在*榻之上,褪掉帶着寒意的錦袍,只着裡衣,和她相對坐於軟榻之上。天瑤長髮極肩,單薄的紗衣裹在狐裘之下,只有一雙玉足裸.露在外。
楚琰毫不避諱的將她小巧瑩白的玉足放入雙掌間,用掌心的溫度溫暖着。“你……”天瑤臉頰頓時羞紅了一片。掙扎了幾下,卻不曾掙脫。
“冷嗎?”他柔聲問道。
“起初倒還不覺得,後來,皇上就回來了。”天瑤嬌笑着,避重就輕的回答了句。
楚琰冷撇了她一眼,這小女人倒是精明,懂得何時示弱討好最是有效,一時間,怒火反而消了大半。只不鹹不淡的丟了句,“下次若再這般任性,朕定不饒你。”
天瑤輕笑,將柔軟的身子整個送入他懷中,青蔥的指穿過他指縫,與他十指相扣,十足討好的模樣。半響後,才試探的開口,“司徒侯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