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公主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站在面前的分明是一個六歲多的孩子,清冷的氣質與字字見血的談吐,即便是成人尚不及他半分。她微微欠身,開口道,“太子殿下怕是曲解了本宮的意思,本宮來此並非無理取鬧,而是向皇上討個說法而已。本宮從西岐遠嫁來此,爲的就是達成兩國長遠和平。今日是本宮的封妃之日,皇上卻對本宮不聞不問,難道是覺得我西岐小國,便人善可欺嗎?”
君寧劍眉微挑,語氣中已夾雜了些許不耐,“本王.剛剛已說的很清楚,父皇傷勢未愈,今日不便與靜妃娘娘洞房。難道靜妃空閨寂寞,連幾日的光景都不願等嗎?”
“你……”西岐公主畢竟是未經人事的女子,一張俏臉羞得通紅,反觀君寧面色如常,冷靜如冰。
“即便皇上有傷在身,也該在景陽宮中養傷,本宮是帝王之妃,也有陪侍在側的責任,太子殿下卻千般阻攔,不知此是何意?”西岐公主還真不是個吃素的主兒,咄咄逼人的問道。“本宮聽聞未央宮瑤妃集萬千*愛於一身,但即便皇上再*她,也已經是個死人了。再多的思念又能如何,還不都是做給活人看的!”
“你住口!你沒有資格評斷我孃親。”君寧如水般平靜的俊顏終於被打破。“來人,將靜妃娘娘請出未央宮。”
幾名御林軍大步上前,擋在西岐公主身前,還算恭敬的俯身,“娘娘,請你離開未央宮,不要讓屬下等爲難。”
西岐公主臉色變得極是難看,一張絕美的臉扭曲到變形。聲音稍稍防高了一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沒有皇上的命令,你們沒有資格趕本宮出去。”
“這……”御林軍面露難色,轉而看向身後君寧,只見他負手而立,沒有絲毫退讓的意識,一時間,氣氛竟僵持住。真是此時,屋內傳來一道低沉而略帶暗啞的聲音。
“寧兒,外面太吵,讓他們都退下,今日朕何人都不見。”
“是,父皇。”君寧拱手應了聲。轉而看向西岐公主。“靜妃娘娘,皇命已下,您還是請吧,抗旨不尊可是大罪。”
西岐公主顯然不甘心,上前一步,撲通跪倒在屋門前,怯生生的開口道,“回稟皇上,臣妾玉淮,只求得見龍顏,今日本是臣妾的洞房花燭夜,臣妾卻連自己夫君的模樣都不曾見過,皇上,您對臣妾不公平。”
話音落後半響,屋內一片沉寂。玉淮自知無妄,身體癱軟在地。劉忠俯身上前,拱手道,“娘娘,大軍剛班師回朝,皇上傷勢未愈,又經車馬勞頓之苦,娘娘該體恤皇上纔是。就聽老奴一句勸,回祥和宮等着吧,來日方長啊。”
玉淮沉思片刻,無奈點頭,纔在侍女的攙扶下離開了未央宮。
君寧面色冷然,對身側劉忠又道,“明日晨起命人將未央宮從裡到外重新打掃一遍,我孃親不喜歡其他女人身上的脂粉味。”
“是,老奴遵命。”劉忠恭敬回着,又出聲詢問,“皇上……”
“父皇今日留宿在未央宮,在殿外留一盞燭火便是,別打擾了父皇休息。明日早朝,再命人將龍袍送來未央宮便是。”
“是,多謝太子殿下示下。”
……
此時,皇城之外,悅來客棧中,天瑤與杜子墨,月娥三人正在沒心沒肺的吃着熱氣騰騰的火鍋。月娥溫了一壺竹葉青,三日興致極好。“今日司徒大哥的生辰,月娥先乾爲敬,希望大哥念念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多謝。”天瑤端起手中酒杯,一飲而盡。
“表妹,你當真是不懂事,我與司徒賢弟都是趕考之人,該祝司徒賢弟金榜題名纔是。”杜子墨推起手中杯盞,與天瑤碰了杯。
天瑤脣角含笑,雖一身男裝,卻比女子還要嫵媚三分。“小弟才疏學淺,倒是杜兄,他日金榜題名,莫要忘了小弟纔是。”
“司徒賢弟哪裡話。”杜子墨客套的回已一笑。
“司徒大哥生辰,我與表哥盤纏有限,不能送司徒哥份大禮,司徒大哥不要介意纔是,他日表哥飛黃騰達,這份生辰禮,我們定會補上。”月娥笑嘻嘻的說着。卻反被杜子墨敲了下額頭。
“你這丫頭,當真是大言不慚,還不自罰三杯。”
月娥嘻哈一笑,滿了面前的酒杯,一連幹了三杯。天瑤搖頭失笑,知曉這二人都是性情中人。
“雖無大禮,但明日倒是可以請司徒賢弟喝一杯茶。”
“多謝杜兄,那小弟卻之不恭了。”天瑤輕笑着回了句。
杜子墨倒是個言出必行的主兒,翌日,便在附近的茶樓請天瑤喝茶。二人臨窗而坐,叫了一壺茶,茶是最普通的碧螺春,茶莊的環境倒也是一般般,人卻是不少,幾乎座無虛席,只因臺上的說書先生,可是帝都中數一數二的快嘴李玉笙。
“話說當日孤城一戰,絕世傾城的瑤妃娘娘躍下斷崖,葬身大海。帝王衝冠一怒爲紅顏,我大翰鐵騎踏破匈奴河山,猶如破竹之勢,大翰軍隊潰不成軍,一座城池連着一座城池的失陷。大翰軍隊攻破嘉州關時,屠城三日,嘉州關守將的人頭懸掛城牆,震我君威。鐵血帝王,不惜用匈奴河山爲自己的愛妃陪葬。只能道一句:千古對錯,千古英雄氣魄,百年情愛,百年美人何許。”
看臺下,響起噼啪不斷的掌聲,杜子墨愜意的品茶,當真一副聽戲的模樣。而天瑤面上雖不動聲色,隱在衣袖下的手,卻不由自主的握緊。而李玉笙的段子卻依舊繼續着。
“大軍雖愷璇而歸,但大軍長途跋涉,正是犯了軍家大忌,帝王用兵如神,迎娶西岐公主爲妃,已西岐物資糧草,供應大軍,是以收費匈奴。帝王愷璇之時,便是迎娶西岐公主爲妃之日,話說這西岐公主芳華絕代,貌美無雙。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這位西岐公主能否收服帝王之心,博得帝王*愛?尚且無法知曉。而這一場因瑤妃而起的征戰,是對是錯,也只能任由後世來評說……”
“堂堂帝都,天子腳下,竟任由這說書人妄自非議帝王嗎?”天瑤終於開口問道。
杜子墨一笑,緩緩解釋,“賢弟怕是入京不久,尚不知曉。這茶樓雖簡陋,卻是當今右相南宮漠的產業,而這李玉笙便是右相門生,自然無人敢管。當今天子亦非心胸狹窄之人。”
南宮漠?天瑤蹙眉,對於這個人竟是全然陌生的。“這位右相……”她言語間帶了幾分試探。而月餘的相處,杜子墨倒是不將她當做外人,幾乎有問必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右相南宮漠,是大翰世族南宮家的掌權人,三十而立,便已官拜右相,是個不簡單的人。文帝駕崩後,蕭家土崩瓦解,南宮家卻崛地而起,這南宮漠便扶搖直上,坐上右相之位。”
“哦?聽聞左相雲劍亦是三十出頭的年紀,我大翰的帝王倒是不吝嗇扶持新人。”天瑤緩聲說道。
杜子墨飲着杯中茶,笑意淺淺,“這兩位絕非等閒,他日賢弟踏上仕途,便知皇室,朝堂與世家之間的厲害關係。這看似風平浪靜的朝堂,實則卻暗流涌動。高處不勝寒,帝王的寶座豈是那麼容易坐穩的。”
天瑤不語,她雖忘卻了很多事,卻也知道,君國天下,帝王心懷天下,又會有多少地方留給自己。她一直不懂,她的曾經究竟發生過什麼,她纔會嫁與帝王,嫁給那個後宮女人共同的丈夫。
“子墨。”樓上雅間走下幾名年輕的學子,其中一日是杜子墨同鄉,含笑來到二人桌前,微拱手。“多日不見,子墨一向可好?這位是……”
杜子墨起身,十分客套的回禮。“這位是司徒賢弟,閒來無事,我與司徒賢弟在此品茶聽書。”杜子墨解釋了幾句,又轉向天瑤道,“司徒賢弟,這位是程遠航,我的同鄉。”
“程兄。”天瑤含笑見禮。
“子墨。”程遠航回以一笑,不着痕跡的攬過杜子墨,在他耳畔低語了幾句,“實不相瞞,我與幾位學子此番前來便是拜會右相南宮大人的,你也知道,雲相是帝王表親,這些年來,雲家勢力如日中天,帝王早有壓制之意,才提拔了南宮家上位,如今,右相招攬賢德之士爲門生,對我們正是個機遇。”
杜子墨輕笑,眸光撇了眼樓上雅間,“想必右相大人此時就在這樓上。”
“正是。若子墨有意,爲兄可以爲你引薦。”程遠航又道。
杜子墨依舊面容含笑,卻不假思索的搖了搖頭。“多謝程兄美意,但子墨志不在此。”
程遠航似乎對他的拒絕並無太大意外,只是無奈的嘆了聲。“那好吧,爲兄也不強人所難,若你何時想通了,再來找爲兄也不遲。”他說完,對一旁的天瑤象徵性的俯首施禮,轉身拂袖而去。
杜子墨若無其事的坐回原位,依舊雲淡風輕的品茶聽書。倒是天瑤十分的好奇,若爲丞相門生,他的仕途便會少很多阻礙。杜子墨一介布衣,十年寒窗苦讀,爲的不就是一舉高中,扶搖直上嗎!
“杜兄爲何要拒絕?右相門生,倒是也沒有辱沒了杜兄。”
杜子墨輕笑,只淡淡的回了句,“在下只願做天子門生。”
天瑤微愣,心道:這杜子墨當真是心高氣傲之人,竟不屑於官官相護。
兩人離開茶莊,一路沿着繁華的街道行走,不多時便回到客棧。月娥晨起去寶華寺上香,按理說早該回來纔是,客房裡卻沒有她的蹤影,問了掌櫃小兒都搖頭說不曾見過。杜子墨擔憂月娥,便出門尋找。而他前腳剛走,後腳月娥便回到了客棧。
天瑤推門而出,便見月娥鬼鬼祟祟的鑽入房中,衣衫上沾染了泥土,模樣十分狼狽。天瑤蹙眉,略帶擔憂的敲響了她的房門。
“誰,是誰?”屋內傳出的聲音帶着顫音。
“月娥,是我。”
沉默了半響,房門嵌開了一條縫隙,天瑤推門而入,然後,砰地一聲,月娥便將房門鎖緊。她依舊模樣狼狽,臉頰上還掛着淚痕。尚未換掉的紗衣,被撕扯的破爛,染着大灘的血跡。
“月娥,你怎麼了?是不是受傷了?”天瑤指尖搭上她脈絡,而月娥除了驚嚇過度外,並沒有受到傷害。天瑤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再次問道,“月娥,你不是去了寶華寺上香嗎?究竟發生了什麼?”
月娥顫抖的抓住天瑤的手,開口的聲音都是哭腔。“姐姐,我,我好像闖禍了,怎麼辦?”
“別怕,慢慢說。”天瑤拉着她的手,在一旁的桌案旁坐了下來,並給她倒了杯清茶潤喉。月娥才斷斷續續的訴說起今日發生的事。
月娥本是去寶華寺爲杜子墨求功名,可誰曾想到回來的途中竟遇到了薛大將軍之子——薛德海。這薛德海是出了名的*之徒,仗着父親是手握重兵的大將軍,姐姐薛瑩又是皇妃,在帝都作威作福,強搶民女。
他見月娥美貌,便在下山的路上將她攔截,與行不軌之舉。月娥自然不從,被他壓在身下,掙扎廝打間,抓起一旁的石塊打在薛德海頭上,這才逃過一劫。但慌亂之中,她也不知是隻將人打暈,還是已經打死。回到客棧中,纔開始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