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王妃還請在此處稍等片刻,老奴這就去通稟皇上。”李如海挽在臂上的拂塵抖了抖,對宇文昊夫妻二人又行了一禮後,方纔轉身入內。
沒過多久,李如海便又折返出來,對宇文昊和葉媛媛躬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皇上傳王爺和王妃入內。”
葉媛媛經過這位老內監時,多看了他一眼,李如海擡起頭來,對着她恭敬一笑,葉媛媛同樣回以一笑。
李如海是宮中的老人了,不說是混成了人精,可也是差不多了。他瞧着葉媛媛的臉色不大好,心中便不由得泛起了嘀咕,看來十七王爺這次進宮,是有事啊……
“兒臣給父皇請安。”皇帝正坐在桌前用膳,宇文昊和葉媛媛步調一致的向他行了禮,又異口同聲地請安問好。
偌大的宮殿內,擺着一張尺寸不小的長桌,桌上陳列着幾十樣精緻早點。葉媛媛留心看了一眼,發現那桌子上擺放的吃食,單單是點心就有十餘種,並且樣樣精緻。
葉媛媛心中不由得暗暗咂舌,心道這老皇帝未免也太鋪張浪費了一些。這樣多的東西,只有他一個人,怎麼能吃得完?
不過下一瞬,等到瞧見了侍立在一旁爲皇帝試菜的小內侍,葉媛媛的心裡就明白過來。僅僅是吃一餐早飯就要這麼大的排場,可不單單是天家富貴這麼簡單。
自古以來,凡是當皇帝的,不管是年輕的還是年老的,都免不了會有疑心病和被迫害妄想症,宇文昊這位皇帝老爹自然也不例外。
弄這麼多主食、點心和配菜擺在桌上,爲的就是迷惑衆人的視聽,叫人分辨不清楚老皇帝的喜好。這樣,也就給有心人行不軌之事增加了難度,老皇帝的安全也在某種程度上得到了保護。
葉媛媛在腦海中琢磨的通透,便越發覺得做皇帝不是一個好差事。要日理萬機、操心家國大業不說,每日裡還要提心吊膽,擔憂着是不是又有人想要加害於自己。
出門害怕會被行刺;在自己家裡吃飯,還要顧慮會不會有人下毒;服侍的人雖然多,可是還要仔細考察清楚,這些人到底是忠心於自己,還是別人送進宮裡、安插到身邊的眼線;小老婆們之間爭風吃醋,鬧得後院起火,鮮少有女人是真心愛皇帝這個人本身,而不是暗含希冀地盼望着對家族的賞賜提拔,還有自身份位的晉升。
這些還只是一些日常生活的注意事項,至於朝堂政事,那隻會比這些還要讓人煩心。
一些世家大族之間盤根錯節,要麼是互爲姻親,要麼就是有共同的利益瓜葛;官員大臣之間偶爾還會搞搞小動作,拉幫結派的行爲更是屢禁不止——單單是這麼想想,都夠讓人覺着頭疼的。
是以葉媛媛真切的覺得,這帝王之位就像是一個大坑,不,確切的說,應該是一個火坑。可是這些皇子們,哪怕是爭得頭破血流,也要得到那一份滔天的權勢。
天家無情,旁人只看得見那錦繡成堆的如雲富貴,卻看不見暗地裡的血流成河,互相傾軋。身爲皇子,即便是你不去爭、不去搶,也沒有人會念着你的好。
那些自以爲是的人,只會當你是個傻子。
你說你只想做個閒散王爺,誰信吶!等到有一天,別人做上了那至高之位,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可能會對他造成威脅的人狠狠地踩在腳下,永無翻身出頭之日。
葉媛媛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宇文昊要去爭,她不僅不會反對,還會盡自己的一分綿力去支持他。
在這個吃人的時代,你若不去爭,自會有別人踩着你上位,最後將你吃得連渣子都不剩。
神思在倏忽間遠去,又很快被葉媛媛給拉回。她不露痕跡的擡起眼眸,飛快地打量了一眼坐在桌邊獨自用飯的皇帝,忽然就覺得,他有些可憐。
他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有綿延不斷的江山,他有三宮六院的妃嬪,可是卻連一個能夠陪伴他一起吃早飯的人都沒有。
在這偌大的宮殿裡,當夜幕籠罩,燭火都熄滅的時候,他一個人躺在那張過分寬大的龍牀上,會不會覺得孤寂?
怪不得,皇帝要自稱是“孤家寡人”。
“怎麼這麼早就入宮了?”佈菜的宮女爲皇帝夾了一筷子青菜,皇帝皺着眉頭吃下了。
宇文昊正要回稟,老皇帝又說道:“有什麼事,待會兒再說。你平日裡也難得入宮一趟,今日這時候又趕得巧,就陪朕用一頓早飯吧。李如海,領着十七王妃到偏殿去用早膳。”
宇文昊只得將已經到嘴邊的話嚥下,“兒臣遵旨。”
而葉媛媛也在謝恩之後,被李如海領到了一旁的偏殿。沒過多久,就有三個宮女提着食盒進來了,在向葉媛媛行禮過後,將食盒中的吃食一一取出來,擺在了小方桌上。
早在昊王府裡,宇文昊和葉媛媛就已經用過早飯了。此刻,葉媛媛看着在眼前一溜兒排開的各樣美食,心中雖然喜愛,卻並沒有打算好好品嚐一番。
真正的原因,是她並不餓。可是若待會兒老皇帝問起來——畢竟昨天王府裡纔剛鬧出了那麼一樁事,她受了驚嚇,憂思鬱結於心,沒有胃口,吃不下東西。
而在乾清宮的正殿,宇文昊坐在皇帝右手邊的下首,心情有一點微妙。
記憶裡,上一次和這位父皇同桌而食,還是在他小時候。那時候,他的母妃程妃聖眷正濃,老皇帝愛屋及烏,對他這個小兒子也頗有幾分用心。
可是後來,母妃年老色衰,父皇便不常到母妃宮中去了。而他又年紀漸長,有心藏拙,因此便越發的不受皇帝關注。
後面,宮中又添新人,且不斷地有公主、皇子出生……
觸景生情,想起從前那些經歷,宇文昊看着皇帝兩鬢的斑白,想到屬下調查來的情報,握着筷子的手緊了緊,不過片刻又恢復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