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謙素來賢名在外,宇文胤出事之後,他更是取而代之,變成了最熱門的太子人選。朝廷中的那些慣會見風使舵的大臣們,哪一個見了他不是恭恭敬敬的?
他們都希望,能夠在未來的皇帝面前,留下一個好印象,這也有利於將來仕途上的升遷。
但是顯然,馮有林的心裡就沒有這樣的想法。宇文謙看得分明,心中頓時騰起一股怒火來。他現在,只不過是在維持表面上的平靜而已。
“馮大人來的這樣早。”而人精似的沈明致,早就感覺到了宇文謙情緒上發生的微妙變化,他決定,出來說兩句,打打圓場。
馮有林拱手,還了沈明致一禮,卻只是點了點頭,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就與沈明致擦肩而過,繼續往前走了。
馮有林漸漸走遠,而沈明致和宇文謙還站在原地。沈明致望着馮有林慢慢縮小的背影,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這位馮大人,性情委實有些孤僻。”
見沈明致同樣在馮有林那處碰了一鼻子的灰,宇文謙的心情這纔好了一些。看來,那個馮有林只是本性如此,並不是有意針對自己。
這時候,小太監過來傳話說,昭德帝宣他二人入內覲見,沈明致便落後於宇文謙兩步,和他一起進了乾清宮內。
沈明致此番入宮,爲的是向昭德帝彙報《大周律典》的編纂進度。
因着沈明致是當朝太師的兒子,再加上他本人又確實有真才實學,在翰林院當了兩年差之後,昭德帝便將《大周律典》的修撰工作交給沈明致負責。
大周建國不過百年,但是一應的律例卻繁冗龐大,整理起來也頗費功夫。這本來是一項浩大的工程,進展緩慢,可是昭德帝那裡卻催得急。所以,沈明致纔會每隔十天,就入宮向昭德帝彙報一次。
昭德帝爲什麼會如此着急?他的頭疼病越來越嚴重,發病的時間間隔也越來越短,他真的很擔心,不知道哪一天,他突然就撒手人寰了。
他是一個帝王,也有帝王的雄心壯志。在位二十幾年間,他沒有下令軍隊出征,沒有爲大周國開疆拓土,那自然要在其他方面找補回來。
昭德帝無法容忍,自己是一個毫無建樹的皇帝,他要在大周的史書上,讓自己的名字千秋萬代的流傳下去,讓後世的每一個人,在提到“昭德皇帝”四個字的時候,口中無不是稱讚的話語。
因爲非常重視這項工作,所以每一次沈明致入宮彙報,昭德帝都會聽得十分認真,甚至有時還會提出自己的意見。
可是這一次,似乎不太尋常。沈明致敏銳地發現,今天的昭德帝,有些心不在焉。爲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
如果昭德帝是擔心《大周律典》的編纂進度,那他不應該表現得心不在焉纔對,而是應該催促他。那麼,是因爲馮有林,還是因爲宇文謙?
沈明致心思暗轉,但是他表面上仍舊錶現得像是沒有發現昭德帝的異樣似的,繼續着彙報工作。
只不過,彙報的內容不再是那麼詳盡,而是十分的粗略。昭德帝似乎一直在想着其他的事情,沈明致都說了些什麼,他根本都沒有聽進去。
正是因爲沈明致看出來了這一點,他纔會非常識趣的,把彙報簡潔明瞭的作完,就向昭德帝告退了。
“皇上,若無事,臣便告退了。”
聽到沈明致要離開,昭德帝這纔回過神來。他擺了擺手,示意沈明致自行退下,並沒有像往常那般,勉勵他幾句。
宇文謙在昭德帝的身上,向來都是十二分的用心,沈明致能觀察出來的事情,自然也逃不過他的眼睛。
他能夠看得出來,昭德帝有心事。只是這心事有關於什麼,他還真說不上來。不過,昭德帝一向對他信任有加,等到沈明致這個外人離開之後,相信昭德帝會願意同他說一些父子間的體己話兒。
一直以來,宇文謙就是利用自己所經營的“人畜無害”的形象,來博得昭德帝的好感,獲取昭德帝的信任。
宇文謙讓昭德帝成爲了他第一手的消息來源,這讓他在許多事情上都佔盡了先機,卻又很好地規避了昭德帝對他的懷疑。
沈明致非常有眼力勁兒的告退了,空蕩蕩的大殿裡,一下子就只剩下了昭德帝和宇文謙兩個人。
宇文謙如芝蘭玉樹般站在那裡,暫且沒有說話。因爲在以往,昭德帝但凡有什麼心事,都會主動傳召宇文謙進宮,同他促膝長談。所以這一次,宇文謙以爲,昭德帝會和以前一樣,像是民間的慈父一般,親切地招呼他,“謙兒,你過來”。
可是這一次,宇文謙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昭德帝開口。他有些疑惑地擡起頭來,看向坐在上首的昭德帝。
卻見昭德帝那一雙有些混濁的眼睛,正無聲地盯着他。沒來由地,宇文謙心裡一驚,又慌忙低下頭去。
等到已經依靠本能做出了反應,宇文謙這纔回過神來:他又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爲什麼要避讓開昭德帝的視線?這樣豈不是顯得他心中有鬼?
可是現在再想做出什麼反應來,也已經晚了,總是有欲蓋彌彰的意味在其中。最後,宇文謙想了想,主動開口向昭德帝發問:“父皇可是有心事?”
這一次,他擡起頭來,大大方方的迎向昭德帝的視線,端的是一片坦蕩無畏模樣。可誰知道,昭德帝見到宇文謙這番表現,卻是幾不可聞的嘆息了一聲。
這一聲嘆息,輕若無物,像是空氣一般飄散在空蕩蕩的大殿內。宇文謙疑心是自己出現了幻聽。他仔細地,又不露痕跡地觀察着昭德帝的臉色,見這位父皇看起來似乎和平常沒有什麼不同,他便放下心來。
“老九,你年紀也不小了,可有考慮過大婚的人選?比你小的小十七也已經完婚了,現在更是連孩子都有了,你也該上點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