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回

送走了吳嬤嬤之後,杜嬤嬤問采薇,“王妃,這回安遠伯府的這兩起喪事,只怕姑娘還是得上門去弔唁的。”

枇杷不忿道:“老太太那樣對咱們姑娘,還有四老爺,他這個做舅舅的也好不到哪裡去,做什麼還要姑娘去祭奠他們?”

“杜嬤嬤說得對,一來死者爲大,二來,我畢竟是晚輩,若我不去,只怕又會落人口舌。”

“那姑娘回王府的時候要不要請王爺陪着您一道回去?”郭嬤嬤實在是在伯府裡呆怕了,生怕自家姑娘獨自一人回去又會吃虧。”

采薇搖了搖頭,“殿下若是去了,只怕反會壞事。”

“姑娘這話怎麼講?”甘橘有些不明白。

“若是殿下陪我一道去了,只怕安遠伯府就得讓我進去祭奠老太太和四老爺了。”

“那姑娘的意思是……?”

“我會盡到我身爲一個晚輩在世人眼中應盡的禮節,但大老爺卻會無禮的將我拒之門外,不讓我進府去祭奠。”

“可是大老爺他敢這麼做嗎,您現在可是超品的郡王妃啊?”

“他有什麼不敢的,如今京城誰都知道臨川王是個沒前途的,而我這個王妃又是不得臨川王喜歡的,被流放到這郊外的陪嫁莊子上,連聖上都發話要我到離京城更遠的西山去養病。只怕在大老爺眼裡,如今做了孫右相小妾的趙宜菲都比我這個郡王正妃更有身份地位些!”

“更何況先前嫁妝之爭時,他曾說過趙家再不認我這個外甥女,那他若是放了我進府讓我以親戚的身份祭奠亡者,豈不等於他先前說過的話全都不做數。

而趙家若是又認了我這個親戚,等老太太的喪事一過,大老爺嚷嚷着要分家的時候,嫡支那幾房有了我這麼個親外甥女多少總會對他不利。是以,他應該是不會讓我進府弔孝的,這樣也好,等到往後他倒黴的時候就不用再被他這種噁心的親戚再纏上了。”

“那大老爺會有倒黴的一天嗎,芭蕉怎麼覺得大老爺這些年是越過越順風順水呢?如今能壓住他的嫡母沒了,四老爺也沒了,他兒子馬上就會襲爵當上安遠伯,怎麼看都不像是會倒黴的樣子啊!”

“我那四舅舅死得實在太過蹊蹺,只怕就是大老爺做下的手腳,不然怎麼會那麼巧,老太太前腳剛嚥氣,她僅剩的親兒子也丟了命,順當地給他兒子把伯爵的位子騰了出來。人在做,天在看,他做下這麼多壞事兒,總有一天會遭報應的。且讓他們大房先得意着,等他烈火烹油之後,便該走下坡路了。”

這報應如今已先連累到了他女兒芳姐兒身上,只怕離他兒子和他自己也不遠了。

等到采薇一身素服,帶着杜嬤嬤她們親自登門想弔唁羅太夫人時,果然被攔在了門外。

大老爺親自出來和顏悅色地跟她解釋,說是雖說伯府已不再認她這門親戚,但王妃既然有心前來弔唁亡者,本不該攔,無奈因她先前只顧幫着夫家的舉動傷透了老太太的心,加重了老太太的病情,她老人家纔會這麼快就過世了。她老人家臨終留下一道遺命,說是不許周王妃來她靈前上香,她是再沒有這個外孫女的。

他身爲孝子,自然要遵從母親遺命,不能在母親屍骨未寒之時,就讓害她早早病死之人來她靈前祭奠。即便周采薇身份尊貴,身爲郡王妃也一樣不能請她進去,還請王妃見諒等話云云。

周采薇雖知趙大老爺定會將她拒之門外,卻也想不到他竟會扯出這樣一個藉口來擋她,可憐太夫人已魂歸西天,竟仍是被她這庶長子硬拉出來替他背了個黑鍋。

她看着面前重又緊閉的伯府大門,心頭既覺悲涼,又覺得有些釋然,她命郭嬤嬤拿出早就備好的香燭之物,就在門外遙遙祭奠了一番,然後看了一眼杜嬤嬤。

杜嬤嬤會意,見此時伯府門前兩側已聚了些看熱鬧的人,便朗聲道:“衆位街坊,你們都親眼看見了,我們王妃是這府上剛剛故世的老太君的親外孫女,故伯爺的親外甥女。因我們老爺夫人去世的早,王妃被送到這府裡養了四年,且不說這四年裡王妃寄人籬下所受的種種委屈苦楚,單是這府裡竟將我們老爺留給王妃的六萬兩銀子嫁妝侵吞了五萬兩,就可知這所謂的親舅舅家是何等虧待了我們姑娘。”

“更過分的是,他們還倒打一耙說是嫁妝之事是我們王妃有意誣陷訛詐他們,更以此爲由,從此再不認王妃這個外甥女。被親舅舅給坑成這樣,衆位想想,我們王妃在夫家還能討得了婆婆的歡心嗎?可憐我們王妃那些天夾在外家和夫家之間,天天以淚洗面,見這伯府已不再認她,又被王爺教訓了一頓,便打算遵從夫命,此後再不登這安遠伯的門,同趙家的人斷了親戚往來。”

“但聽說伯府的老太君和伯爺先後過世,到底死者爲大,我們王妃便不顧王爺下給她的禁令,也要前來弔唁祭奠一番,盡到自己身爲一個晚輩的禮數。不想,這伯府之人方纔竟說他們府上根本就沒有我們王妃這麼一個親戚,還污衊說老太君是被我們王妃給氣死的,不許我們進去。”

“我們王妃便是再好性,事到如今,也再不能忍,王妃今日已盡了該盡的禮數,從今往後,我們王妃再不會認這樣狼心狗肺、欺凌孤女的舅家,就當世上再沒了這一門親戚,同安遠伯府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

先前這伯府同臨川王府的嫁妝大戰,那是鬧得滿京城無人不知,這些圍觀的人裡頭有些因住在這伯府左近,偶爾能聽到些伯府裡的八卦,知道這位周家表姑娘在這府裡住時確是受了虧待,況且這伯府一下子沒了兩個能主事的人,這得利的是誰,若說這裡頭沒什麼貓膩誰信啊?便紛紛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便是站在臨川王妃這邊的更多一些。

便是那些不知內情的閒人,聽了周圍人的種種議論,又親眼見人家堂堂郡王妃都親自上門來弔唁了,竟愣是被攔在外頭不許人家進去上香致祭,均覺這伯府實在是有些太不近情理!

采薇透過幃帽的面紗最後看了一眼安遠伯的大門,她在這京城一共生活了有五年的地方,轉身離去。

對於這座伯府,她心中再沒有一絲留戀,欠了她最多的羅老太太已然身故,過往的一切可以隨她一道塵歸塵,土歸土,但往後這趙家同她可就半點關係都沒有了。同二舅母還可私下往來,但是其餘人等,往後在她眼裡就是路人,不會再多看一眼。

她正要上馬車,忽然一個女子聲音道:“喲,這不是我那自以爲飛上枝頭的周家表姐嗎?如今連個伯府的大門都進不去,你這郡王妃當得可真夠窩囊的!”

趙宜菲身穿一身白衣,雖也戴着幃帽,但那垂下的面紗極薄極透,讓人將那幃帽下的嬌豔容貌看了個清清楚楚,已有不少圍觀的路人小聲稱讚起她的美貌來,讓這位孫右相的如夫人心中越發得意起來。

采薇冷冷道:“趙姨娘管誰叫表姐?我如今只有一門親戚,便是我表姑穎川太妃,此外再沒有一個姓趙的親戚,還請趙姨娘別隨口亂叫,我可沒有一個給別人做了小妾的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