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采薇拼命伸出手,想抓住那崖邊的樹藤,可惜卻是差了那麼一尺。她的身子飛速向下墜去,正在心慌,突然身上一緊,她已被一個人緊緊地抱在懷裡。

不用回頭,她也知道這人是誰,這世上只有一個男人會這般不顧自己性命地來救她。

秦斐單手將她緊緊地護在懷裡,右手揮舞手中寶劍不住朝山石上劈刺,終於借力離崖壁近了尺許,棄了手中寶劍,奮力伸出右臂,抓住一根拇指般粗細的樹藤,方止住下落之勢,可那樹藤因承受不住他二人的重量,斷裂開來,二人重又下墜。

秦斐側着身子,又接連換了數根藤條,眼見離崖底還有數丈時,他能抓到手的最後一根藤條也斷了。秦斐便斜着朝崖壁連擊數掌,竭力想緩了這下墜之力,最後落地之時更是讓自己的背部狠狠砸在地上,反倒將采薇牢牢圈在胸前,盡力不讓她跌到哪裡。

有秦斐給她當肉墊,采薇除了被震得暈了一下,立時便緩了過來,急忙從秦斐身上下來,只看了他一眼,那淚就涌了出來。

他左肩上中了一箭,因爲一直在使力,血將半邊臂膀都染紅了。

她還不及開口問他,秦斐便不顧自己左臂的肩傷,一把攥住她手,急切地問道:“你沒傷到哪裡吧?”

采薇淚眼模糊地搖了搖頭,“我沒事,你呢?可傷得厲害嗎?”他將自己護得如此周全,可是他自己卻是傷痕累累。

她想扶他起來,剛一碰到他後背,就聽他悶哼一聲,便知是又觸到了他的傷處,正想檢視一番,秦斐將她一拉,低聲道:“快躺倒,從上頭隱約能看到下面的動靜,咱們先裝裝死,讓他們誤以爲我們已經摔死了,便不會急着下來捉我們,我們也能逃得遠些。”

采薇躺在他身側,眼瞅着他身下的血不停地涌出,將周遭的泥土沙石都染成鮮紅一片,那淚便跟斷線的珠子似的滾滾而下。

秦斐最見不得她落淚,故作輕鬆道:“快別哭了,不過一點小傷而已,可不值得你掉這麼多金豆。你可別哭得心軟腳軟的沒了力氣,過會兒我還得靠你扶我一把呢!”

等采薇扶着他走到山林裡一處隱蔽的所在,查看他傷勢的時候才發現,他哪裡是受了一點小傷。

除了左臂的箭傷外,右臂更是被崖壁的樹杈岩石給刮擦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來,皮翻肉破甚至骨頭都露了出來,至於右手更是被那樹藤磨的血肉模糊,上面還扎着數根棘刺,簡直讓人不忍直視。

他背上的衣衫也被崖壁的山石劃得七零八落,幸好他裡頭穿了件銀絲軟甲,不然的話,背上還知要再多上多少道傷痕,尤其最後落地時,那崖底可不是平坦的大路,佈滿了各種尖岩石碎石,若沒有軟甲護着,只怕會將他背上戳出好幾個血洞出來。

那軟甲雖能護他少受些外傷,可他二人從那麼高的地方跌下來,他又將自己護在上面,將兩人的下墜之勢一併承受了,不知有沒有受什麼內傷。

采薇扶他在樹叢裡坐下,趕緊先替他將左臂上的箭撥出來,幸好秦斐是永遠隨身帶着金瘡藥的,且極是神效,灑上去不過片刻便止住了血,再撕下自己的內裳來給他將傷口層層裹起來。

她看了一眼秦斐那已成血色的右臂右手,又是好一番上藥包裹,再將他手上的棘刺一一撥出,給手上也灑上金瘡藥米分,再重重包裹起來,問他道:“你可還有哪裡覺得不舒服的,背上覺得可還好,頭還痛嗎?”

秦斐額上冒着豆大的冷汗,卻仍是強撐着笑道:“好歹本王也是個習武之人,這麼點小傷,何足掛齒。你若是不累,咱們還是繼續往山林深處走吧,這回沒了我這些傷處滴下的血跡,想來他們沒那麼容易再找到咱們。”

卻不想,他們躲了一夜,雖躲過了要殺他們的官兵,卻被流寇這邊的一個頭領給找到了。

采薇一見幾個衣衫破爛的漢子將他二人團團圍住,便忙把裝好了火藥的火銃塞到秦斐手裡,她自己則手執着秦斐那把霜影軟劍,護在他身前。

那把劍先前秦斐爲了要抓樹藤保命,便先丟了手。采薇知道這是秦斐心愛之物,落到崖底後見那劍正好斜插在離他二人不遠的一處石頭上,便使出吃奶的勁兒把它從石頭裡撥了出來,帶在身邊。

她此時真是無比後悔,不曾跟秦斐學得個一招半式,結果此時空有寶劍在手,卻是一個人都抵擋不住。

秦斐見她如此護着自已,心下感動不已,想把她推到自己身後去,奈何他此時全身痠痛,勉強提一口氣便覺得胸中窒悶無比,空有一身武功,卻是半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那領頭的黑臉漢子對采薇道:“俺們大頭領說了,只要抓這狗王一個,念在你這狗腿子還算忠心護主的份兒上,還不快些滾走逃命!”

秦斐如何能容他這般辱及采薇,立刻罵道:“你這賊寇嘴巴放乾淨些,這是我師爺,纔不是什麼狗腿子!”

采薇也道:“堂堂郡王殿下,豈容你們這般不敬!”

那漢子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道:“郡王咋的了,也一樣是個只會欺騙俺們的混賬狗王。給錢給糧還給官做來招撫俺們,話說的倒是好聽,全都他孃的是假的!”

“不是說帶來了五萬石糧食和十萬兩銀子來發放給俺們嗎?大頭領一看都已經和官軍幹起來的,那些東西就在山下也沒什麼人守着,索性先搶了東西再說,誰知道搶過來打開一看,他孃的哪有什麼金銀糧食,全是些石頭。你們這些朝庭的官老爺,從一開始就沒想着要招安俺們,給俺們一條活路,擺明了就是要把俺們誘到一處,好殺了俺們。”

他夫婦二人一聽那些錢糧竟全是假的,俱是心中一沉,采薇忙反駁道:“難道你們還沒瞧清楚嗎?那些官兵擺明了就是要殺我家殿下,又如何會送來真正的錢糧。此件事中,我家殿下同你們一樣,也是受害之人。”

“你們這些朝庭裡的官老爺們狗咬狗,俺們是管不着,俺只曉得不管是死是活,都得把你這狗王帶到大頭領跟前,聽憑他發落,弟兄們還不動手!”

眼見那幾名漢子手執棍棒刀劍步步緊逼了上來,采薇心中焦急無比,不停的在腦中計較權衡要不要先束手就擒,再做圖謀,還是……

突然之間,只聽“嗖!嗖!嗖!”三聲過後,朝采薇逼近的三名流寇已然變成了三具屍體,每人咽喉處插着一枚小箭。

還不等衆人回過神來,一道人影已自樹叢中躍了出來,唰唰兩刀將又一名流寇砍倒,只剩下那領頭的漢子一人。

他看着那突然冒出來殺了自己手下之人,眼中幾欲噴出火來,咬牙切齒道:“張進忠,老子做夢也想不到竟然會是你?昨日你領人救了衆位頭領,我還以爲你是個好的,想不到你竟是個叛徒,早已投靠了狗朝庭。”

張進忠一抱拳道:“趙三哥,對不住了。只是臨川王殿下和周師爺於俺有大恩,俺不得不報。何況,便是昨日之事,也是臨川王一早命俺躲在邊上預備着的,這才救了大夥的性命,那可全都是臨川王殿下的功勞。”

采薇一見來人是他,懸着的一顆心總算稍稍落了下來,和秦斐相視一笑。

原來那日在去泉州的路上,張進忠被秦斐放了之後,拿着他給的銀票,回去同他們村子裡逃難的人一商量,好些人見有了銀錢,便想着等熬過了災荒再回到老家去,不願再跑到異地他鄉。他便將銀錢一分,領着些個不願再回去的鄉親打算到蜀地去謀生,不想途經陝西時,先是被陝地的流寇給搶了銀兩,跟着連人也被搶去上了賊船,同他們一道當起流寇來。

秦斐爲了要招降這些陝地的流寇,自然事先要做足了功課,將流寇中那些有身份的大小頭目的底細個個摸得門兒清。不想就在暗探送來的密報裡看到了張進忠的名字以及他的出身。

采薇化名的周師爺先前有恩於他,他弟弟又還在自己手中,秦斐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暗中說動他從了自己。雖說是威逼利誘,不過這張進忠倒也盡心盡力,不但昨日救下了高自成等人,還不忘來尋找自己和采薇的蹤跡。

秦斐一聽張進忠喊那漢子“趙三哥”,立時想到一人,便扶着采薇的肩頭,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最忠於高自成的趙三頭領啊,你在流寇營裡坐第三把交椅,怎麼昨日招撫沒見你去,想是高自成特意留你在營裡的吧,免得一股腦兒都被我們給一網打盡了。”

那趙三頭領冷哼一聲,不答話,只是瞪着張進忠道:“老子也不管你到底是誰的人,反正今天老子奉了大頭領的令,是一定要抓住這個狗王的,你要想救他,除非踩着老子的屍體過去。”

若不是情非得已,張進忠實是不願傷這些兄弟們的性命的。他正爲難,忽聽采薇道:“你家大頭領爲何一定要抓了我家殿下回去?”

“便是將我家殿下抓了去,也不見得能脅迫官兵退兵,至於說殺了我家殿下泄憤,又未免太得不償失。除非你們抓了我家殿下去是另有所圖,難不成是想借着我家殿下的旗號扯起大旗來反了朝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