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回

且說宜菲聽了那小丫頭的話,半天回不過神來。她娘回去不過是去看老父親的病,原說過了晌午就回來的,怎麼就被抓到官府裡去了呢?

那小丫鬟見她愣在那裡,急得上前道:“姑娘,姨奶奶被官差抓走時,只丟下一句讓我回府裡頭找人救她,現在怕是已經被送到官府去了,姑娘快想想辦法啊!”

宜菲忙問她:“姨娘到底是犯了什麼王法,好好的,怎麼就被官差給抓走了呢?”

“這,……”那小丫鬟看了邊兒上的采薇等人幾眼,開始吞吞吐吐起來,“姨奶奶看完了老爺爺的病,就讓我在廚房裡頭吃果子,她說去和嫂子們說說話。是以,姨奶奶出事的時候,我是不在她跟前的,聽到外頭吵嚷聲一片,出去一看,發現圍了一堆人,我也擠不進去,再後來,官差就來了,從裡頭帶了姨奶奶出來。”

采薇聽那小丫鬟話裡不盡不實的,知道另有蹊蹺,她也不願聽人隱私,便一拉吳家姐妹,說道:“我們已逛了半天,要先回去了,菲表妹還請自便!”

吳婉雖然心中好奇,但總是受過大家教養的,知道有些旁人的隱諱之事還是迴避的好,橫豎那柳姨娘被抓進了官府這麼大的一樁事,早晚會知道她是爲了什麼被抓進去的。便朝宜菲冷笑一聲,一甩帕子,跟着采薇一道走了。

宜菲見她們走了,又細問那丫鬟,那丫鬟後來聽着周圍的人議論紛紛,也聽到了幾句,便湊到宜菲跟她說了幾句,頓時把宜菲嚇得變了臉色,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想了半天,只得先去找她父親四老爺,求他想法子看能不能把母親給救出來。

等她好容易從何姨娘房裡把她父親給請出來,才說了幾句,前頭已有人來報,說是幾位順天府來了幾位官差求見安遠伯爺。

四老爺想着這些官差多半是爲了柳姨娘之事來的,心道來得正好,便忙整了整衣冠,到外院去,還不等那兩個官差參拜完畢,便命下人送上兩個紅封,請他們回去打點一二,好將他的愛妾柳姨娘早些放回來。

那兩官差面面相覷的對看了一眼,齊聲道:“伯爵老爺,那柳氏可是被人告了通女幹罪,還是和她堂兄亂輪通女幹,這——,您確定您還要保她出來?”

“通女幹!”這兩個字就跟晴天霹靂一樣直劈到四老爺頭上,那柳氏還懷着他的孩子怎麼就會去跟人通女幹,還是和她堂兄,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那年長些的官差見了安遠伯爺的面色,便道:“這是那柳氏的堂嫂這樣告她的,但那柳氏卻是一直在不停的喊冤,她還說她是伯爵老爺最寵愛的妾室,還懷着伯爵老爺的骨肉,這是有人故意要害她的!若是老爺相信她的話,還想救她的話,雖說不難,只是有些麻煩,畢竟這光天化日的被一堆人看見他兩個孤男寡女、衣衫不整的共處一室,實是不好洗刷的乾淨,怕要多花些黃白之物方可!這一切就全看伯爵老爺您的意思了?”

四老爺這下可真是左右爲難,不救吧,這柳氏跟了他這麼多年,爲他生了一兒一女,現在肚子裡又懷了一個。救她吧,聽這官差話裡的意思,若是這女人真給自己戴了綠帽!這種奇恥大辱哪個男人能忍?

他在這裡糾結了半天,也沒拿定個主意,忽然有人跟他回稟說是太夫人有急事要跟他商量,於是四老爺便命管家好生招呼這兩位官差,他先往後院去見他母親。

原來柳姨娘被抓到官府一事,太夫人也早已知道了。吳婉因爲要看宜菲的笑話,便跟着采薇到了太夫人房裡,將柳姨娘被官府抓去之事先告訴給太夫人知道,老太太便命人去傳宜菲和四老爺,待知道官差已找上門來說那柳犯了亂輪通女幹之罪,便忙將四老爺叫到上房問他打算怎生料理此事。

“這,母親都知道了?”四老爺有些尷尬地道。

“若是我不將你喚來,你還打算瞞着我不成?我只問你,那柳氏做下這等再沒臉見人的醜事,你打算如何處置她?”

“這——,”四老爺撓了撓頭,“兒子想來,雖官差如此說,但畢竟實情如何,還是要問過了柳氏才知道,也許那柳氏是被人陷害的也未可知。畢竟她侍候了兒子快二十年,又給兒子生了銨哥兒和菲姐兒這一兒一女,現在肚子裡頭還懷着一個……”

“四弟此言差矣!”話音未落,便見一人走了進來,正是大老爺趙明硂。他先跟太夫人行禮道:“兒子見過母親大人。兒子聽說府裡出了些事,怕母親這裡有什麼吩咐,便過來看看。”

四老爺見他大哥也過來了,同是男人,臉面上就有些掛不住,訕訕的道:“大哥,這兵部還沒散衙,你怎麼也過來了?”

大老爺捋了捋三寸長鬚,皺眉道:“還不是因爲那柳氏之事,我聽人說起,便急忙趕了回來。四弟,你聽大哥一句勸,這等水性楊花的婦人還救她做甚,便是她肚子裡的孩子,四弟就這般篤定那孩子就是你的?萬一是她和她堂兄的孽種呢?”

“啊!”四老爺再次如遭雷擊,頓時癱倒在椅子上。

太夫人冷冷的看了大老爺一眼,緩緩開口道:“大老爺說的極是,既然她已經被人用這等罪名告到了官府,且已傳了出去,便是她懷的是你的骨血,這樣的孩子咱們也不能認,總不能爲了她一個賤妾就壞了我整個安遠伯府的名聲!”

宜菲一聽太夫人這口氣,竟是要不管她孃的死活,她平日再怎麼瞧不上柳姨娘,好歹那也是她親孃,又一向疼愛她,忍不住便道:“老太太,難道咱們就不管我母親了嗎?求老太太好歹看在我和哥哥的份兒上救救她吧?”

“你叫誰母親?”太夫人怒喝道:“你的母親是四太太,什麼時候這賤婦倒成了你母親了?有個這等不知廉恥的婦人做你的生母,你想順順利利、風風光光的嫁進定西候府還不一定,還想再救了她回來給你當母親?”

宜菲一聽她生母這醜事竟還會影響到她的婚事,頓時嚇得再不敢吭一聲。

“只是那柳氏現已被抓到了順天府衙,到底於咱們府上的名聲有損哪!”大老爺狀似擔憂的在一邊道。

太夫人略一沉吟,問道:“大老爺可有什麼好法子沒有,咱們都住在這一個府裡,若是伯府的名聲蒙羞,咱們個個出去都是面上無光!”

大老爺等的就是太夫人問他這句話,便道:“依兒子愚見,倒不如給那柳氏寫上一紙放妾書,只消將那日期寫成九月初三便是,就說早在一個月前那柳氏因爲手腳不乾淨,已被我們趙家休棄歸家,因她當時正病着,挪動不得,便一直拖延到今日等她病好了纔將她送歸孃家。如此一來,與堂兄亂輪通女乾的便是他柳家的女兒,而不是安遠伯爺的妾室!母親以爲如何?”

太夫人點了點頭,“嗯,這倒是個法子!”便命人拿來筆墨,命四老爺寫放妾書。

四老爺對那柳姨娘多少還是有些情份的,見他母親定要攆了柳氏出門,知道這放妾書一寫,沒有伯府護着,那柳氏怕是再難活命,雖恨她讓自已綠雲罩頂,可到底這麼多年相伴下來,還是有些不忍心,那筆便捉在手裡半天也落不下去。

大老爺在一旁見了,便道:“四弟,莫不是還念着那柳氏的好,不忍心麼?現在可不是婦人之仁的時候,若是你不寫下這紙文書,證明已先將她趕出伯府,到時候怕是滿京城的達官顯貴,甚至那些平頭百姓都會嘲笑你頭頂帽子的顏色!這等的奇恥大辱,我趙家如何丟得起這個臉!”

四老爺擦擦額上的汗道:“不是,不是,我只是,只是不知這放妾書該如何寫法……”

於是“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的大老爺便念一句,讓他四弟照着寫一句。好容易寫完了再摁了手印,四老爺覺得自已渾身的力氣一下子都沒了,軟綿綿的攤倒在了椅子裡。

慌得太夫人忙命人把他扶回房去,一面又命人騎馬去請太醫。

大老爺便道:“母親,那兩位官差還在外院等候,不如兒子去跟他們交待幾句,母親只管看顧四弟便好!”

太夫人卻沒答應,想了想道:“還是把那兩個官差請進來,我親自同他們說罷!”

大老爺心知他嫡母是怕他跟那兩個官差說些不該說的話,也不再多說,由着太夫人自去跟那兩個官差交待。這兩個官差他還不看在眼裡,他早已命人在順天府衙打點好了,現如今他要是想做些什麼手腳,太夫人哪兒還攔得住呢?

這柳姨娘之所以會被抓到那順天府衙,便是他派人做下的。

其實就是大太太不跟他講柳氏做了什麼,他也早猜出來劉姨娘會落胎和柳氏肯定脫不了關係,早就在想到底要怎生收拾了她,還能得着些別的好處。便派了幾個男女去她孃家打探些消息,打算從這男女□□上做些文章好將那柳氏徹底釘死,便是那柳氏再清白,硬栽個屎盆子給她,也要壞了她的名聲。

不想這一打探,竟給他打聽到那柳氏竟和她堂兄關係頗有些曖昧,原來這柳氏先前在四老爺跟前那是獨得所有寵愛的,可自打來了何姨娘,四老爺一個月才上她房裡七八次。這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柳姨娘先前夜夜風流慣了,哪能耐得了一個月倒有二十多天要獨守空房的。

於是便趁回孃家的時候和她堂哥眉來眼去的勾搭到了一塊,她和她這堂兄從小一個院兒里長大,彼此心裡早就有那麼幾分意思,只是一直不曾成其好事。這一回她終於難耐牀幃寂寞,便答應了她堂兄,兄妹倆偷着在火亢上抱在一起滾了幾滾。

於是這大老爺便定下計來,先命人將柳姨娘的父親故意打了一頓,想把柳姨娘給引回她孃家去,好做些手腳。

也是可巧,這柳氏和她堂兄還沒偷上幾次情,就已經珠胎暗結,她雖不是個賢良婦人,可也沒敢想着把這孩子生下來給賴到四老爺名下,這萬一孩子生下來被人瞧出端倪來,那可是大罪。一聽她父親被人打了,趕緊拿這個當藉口跑回孃家,想讓她堂兄去給她配幾服和緩些的打胎藥來,拿回府裡偷偷的吃了,好讓肚子裡的孩子流掉,免得落下個罪證來。

只是他兩個正是戀□□熱的時候,這商量着商量着就又商量到火亢上去了,兩個人都是一樣的心思,要趕在流掉孩子之前再風流快活一回。

那頭大老爺一聽到下人報說柳氏回了孃家,便趕忙也派了幾個人去柳家,見柳氏和她堂兄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便一面去攛掇她堂嫂去捉姦,一面另派了一個人去順天府告官。一聽到事情辦成了,他又急忙趕回伯府來給他嫡母出主意,好斷了那柳氏最後一條生路。

宜菲雖然不敢再去跟太夫人求情救她親孃,到底還是掛念着她孃的生死,想跟她哥哥趙宜銨說讓他派幾個小廝去順天府前打聽一下,不想太夫人早發下話,不許任何人將柳姨娘之事傳給二少爺知道。

因此直到第二天晚上,宜菲才知道她孃的下場,竟是死在了順天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