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陰雲密佈,貓叫如鬼。
今日大清早,陰雲散去,平地颳起寒風。玄天的六十大壽,即便如宗門清淨地,都掛上了紅綢紅火了一把。寒風獵獵,將紅綢吹的四下裡飛舞。偏偏頭頂一輪碩大紅日。將近入冬的時節,少有這等烈日炎炎,冷熱一交替,更襯的今日蹊蹺的很。
巳時時分。
一脈偌大的廣場上,武者賓客齊聚一堂。
最前方一方高臺上,幾個座位分別屬於玄天,各個長老,代表皇室而來的宮無絕,和大燕金字塔尖兒上的家族。再往下面,劃分出了一塊一塊的位置,獨屬於每一個勢力,最後方,則是一些閒散的賓客們所處的位置。
此時倒是還沒人入席,大多領着隨從手下互相見着禮。在這玄雲宗聚了都有三四月的時間,整個大燕宗門家族裡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差不多混了個臉兒熟。有矛盾的,沒矛盾的,看不順眼的,一見如故的,都在廣場上掛着僞善的笑臉寒暄着。
喬青剛一入場,就聽見高臺上三長老軟呵呵的笑聲。
她摸着下巴朝上瞧去,那高臺之上,三長老正和宮無絕攀談着,眉目間掩飾不住的得意之色。一會兒二長老林尋也聞聲而去,許是都認爲自己會是笑到最後的人,倒也沒表現出往日的冷嘲熱諷。宮無絕被夾在兩人中間,不時插上一言,相談甚歡。
喬青翻個大大的白眼。
這男人,倒是真敢。把這兩個長老忽悠的,跟朵菊花一樣。只看那氣氛熱絡的,明顯都把他當成了自己陣營的後盾!
這白眼翻到一半,被宮無絕看來的視線逮了個正着!
她嗆了一下,險些翻不回來。
宮無絕一瞟即過,好像並沒發現她一樣,只鷹眸中掠過一絲笑意。喬青摸了摸鼻子,果然大白天不能說人。她就納悶了,像周平這樣的弟子,家世不出彩,玄氣不拔尖,樣貌都乏善可陳。旁人不時有賓客經過,這人山人海的廣場上,他怎麼就能一眼認出她?
喬青不引人注意,她腳下跟着溜達來溜達去的大肥貓,就更沒人注意了。大白昨天晚上剛撩了虎鬚,這會兒恨不得融進環境當背景。喬青蹲下,摸貓頭:“你說,這男人怎麼一眼找到老子的?”
大白仰起臉,保持着對一隻貓而言非常端莊的坐姿:“喵。”
——你身上有種賤賤的氣場。
考慮到昨晚上的人貓大戰,在某人黑臉之前,立即識時務者爲俊貓,改口:“喵。”
——又賤又帥。
喬青滿意了。
她站起身,四下裡看着,自己偏安一隅明顯會引起懷疑。於是隨手拉着幾個路過的二脈弟子開始侃大山。這就造成了,當無紫非杏祈風祈靈囚狼蘭蕭六人,在上了玄山尋到這廣場又第一時間找到了喬青之後,看見的就是某人在弟子羣裡八面玲瓏如魚得水的景象。
祈風哭笑不得:“非杏姑娘,這真是喬兄弟?”
不怪他顛覆。和喬青相處時日不長,他卻覺得這少年傲氣的很,萬厄山,一線天,暉城。三處相交,諸多細節處皆能看出此人的不可一世。這會兒在低階弟子圈兒裡口沫橫飛稱兄道弟的人……嘖嘖,人才啊!
無紫非杏雙雙攤手,只想表示這“上能入朝堂,下能進市井,嘴裡親兄弟,心裡罵他娘”的人她們完全不認識。
喬青可不給她們機會。就像非杏一直說的,自家主子可是個三百六十度無處不長眼隨時能逮到她們的腹誹狠狠惡整並以此爲樂的主!這腹誹一結束,喬青就彷彿背後長眼一樣轉過了頭,看見這許久不見的衆人眼裡一瞬亮了起來。
非杏眨眨眼:“無紫,有沒有發現公子很激動。”
無紫已經糊了一臉的眼淚,早在喬青從地壑裡出來,就給幾人傳了消息。可真正親眼所見,又是一回事兒。這會兒才真真切切看見了喬青沒事,她一邊抹淚,一邊咧着嘴笑:“公子平安就好,平安就好!不過,我也覺得好像激動過頭了。”
喬青三兩句打發了用來做掩護的弟子。
連續吃了半個月的香酥糰子,看見專屬廚師了,能不激動麼?
她領着大白,似隨意逛到這裡。簡單說了說當日的情形,又和祈風寒暄了兩句。喬青看了看他的面色,應該已經無恙了,至於具體的,這裡明顯不是個敘舊和詳說的好場合。祈靈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她聊着天,喬青眸子一凝,正巧見高臺上有小廝對二三長老說了句什麼,兩人的臉上一瞬掠過絲隱秘的激動。
祈靈好奇:“喬大哥,他們說的什麼?”
喬青心下冷笑,那小廝是吩咐二三長老,帶着賓客參觀一下玄雲宗的諸多場所。
這和她一開始想的一樣,玄天當初搞這個壽宴,便是因爲宮玉篡位之事。哪怕已經把罪名推給了戚爲平,玄雲宗的聲譽也跟着一落千丈。靈物出世,他正巧藉此大辦宴席,一來以並蒂果引得大燕武者齊聚玄山,彌補之前謀逆之事落下來的聲望。二來,也是震懾!擺出玄雲宗的實力,讓諸位看看清楚,到底什麼才叫做大燕第一大宗。
祈風當然也聽見了:“玄天人呢,怎麼不親自出來。”
“裝死唄,最後關頭,再一次放鬆二三長老的警惕。這關鍵時刻,他不出來,那兩個長老無非更能篤定自己的想法——玄天果真重傷!”
祈風沉思良久,一路上他也發現在玄雲宗的氣氛微妙。即便不知道什麼二三長老的事,聽喬青這麼說,也大概悟了個明白。
祈靈便不同了:“喬大哥,那玄天快死了?”
喬青看祈風,這傢伙的門第可不小,竟能教育出這樣的丫頭。祈風也是一臉汗顏,爲自己這奇葩妹妹深深捏了一把汗。祈靈弄不明白了,玩着麻花辮湊上去問蘭蕭:“到底是要死了,還是沒死啊?”
蘭蕭紅着臉退一步。
喬青看的驚奇,這書呆子,好像有點問題啊。在他和祈靈身上掃過一週,曖昧的神色讓蘭蕭的耳朵尖兒都紅了。她笑着拍拍祈靈的頭:“甭管他死不死的。你只要知道,咱們七個一塊兒躺蒸鍋裡,還不夠他當點心的。”
祈靈咋舌:“這麼厲害?”
就這解釋的功夫,二長老林尋已在臺上一抱拳:“諸位,宗主閉關未出,以免怠慢了衆位賓客,先由老夫帶衆位在宗門裡參觀一二。”
場下一陣沉默後,響起連番噓聲:
“有沒有搞錯,咱們在玄雲宗已經參觀了好幾個月了!”
“你玄雲宗能長出朵花啊,有什麼好看,宗主到底何時纔出來?”
“還有那並蒂果,咱們可是爲了靈物來的,你們可莫要帶咱們兜圈子……”
這些人這麼長時間,早已經失了耐性。當下廣場上就一片嗡嗡聲。明着叫板的,暗着諷刺的,還有小聲嘟囔的。林尋卻不再多說,吩咐了弟子們接引着諸位賓客,跟在後方。一路跟着二長老前行,這些叫囂的聲音越叫越響?...
,不滿幾乎要達到了一個臨界點。終於,在到達了一座並不算大的石窟之外,叫囂聲化爲了一片驚呼。
“老天!”
“好濃郁的玄氣!”
只站在這石窟的外面,就能感覺到一絲絲的玄氣透過嚴絲合縫的石門滲出。石窟之上一座匾額:試煉場。
——七大宗門裡聞名遐邇的試煉場!
看着一衆賓客躍躍欲試的模樣,林尋冷笑一聲,一揮手,有弟子咔嚓一聲開啓了石門,隨着沉重的門開啓一線,濃郁到驚人的玄氣逼面而來!待到石門完全打開,裡面的情景也映入了所有人眼簾。不大的一個石室,四面牆壁卻晶瑩剔透彷彿有流光浮動其上……
有識貨的人發出了一聲驚叫:“是玄石!全部都是玄石!”
石窟之外一瞬靜謐下來。
一座由玄石建造的石窟,這樣的大手筆,只聽着都要心驚膽戰,更何況就這麼眼睜睜出現在眼前。
這纔是實力,大燕第一大宗門的實力!
叫囂聲淹沒下來,所有心有不怨的人都不敢再發出相悖的聲音。甚至有賓客眼中劃過貪婪,立即盤膝打坐,趁着這玄氣的充盈修煉了起來。一個接一個的人盤膝坐下,林尋倒也沒阻止。他想上位,和玄天站的是對立一面,可若要說起來,他們又全在一條線上,那就是玄雲宗。不管內部鬥生鬥死到什麼地步,當着外人的面,玄雲宗的地位不容撼動!
只這一會兒的功夫,就有不少處於壁障之中的人突破晉階。低等級的炫目光柱不斷擊向天空,多以橙黃兩色爲主,少許的綠色夾雜其中。而沒有晉階的,也在這濃郁玄氣的衝擊之下獲益良多。
人羣中,只有三個人不以爲意。
一個是喬青,這裡玄氣雖盛,卻並不比那地壑之下濃郁。這也說明了,那地壑裡的確是有貓膩。還有兩個,便是祈風祈靈了,只看這兄妹兩人一臉的嫌棄鄙夷,以看土包子的目光看着這些盤膝打坐的人,就知道,他們宗門比起這裡,恐怕要牛逼上不少。
喬青摸摸鼻子,好吧,相比來說,若她沒到過那地壑,恐怕也是這羣土包子裡的一個。大燕啊大燕,果然在七國中屬於最末啊……
石門在衆人惋惜的嘆息中關閉。
“各位,下一地,乃是我宗的藏書閣。”
林尋又恢復了笑容,帶着諸人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喬青跟在後面,看着這些即便心裡有怨也不敢再多說的賓客,嘴角浮上一絲冷笑。玄天的確是精明,打一棍子給一個甜棗。這些得了玄雲宗好處的人,不管今日有沒有拿到並蒂果,都算是欠下了玄雲宗一個人情。
“去試煉場還正常,去那狗屁的藏書閣幹嘛?”
囚狼甩着手嗤之以鼻。翼州大陸的人,幾乎大半輩子都是在修煉中度過。尤其是這些宗門家族的領導人,一個個只知道追求玄氣的最高峰,哪有那些閒情逸致去研究什麼琴棋書畫經綸古卷:“還當自己是那些蔫兒酸的翼州四大公子呢?”
祈風走着忽然一趔趄。
祈靈捂着嘴偷笑,喬青向他投去憐憫的一瞥,四大公子什麼的,果然是躺槍的不二人選啊。
祈靈趁人不注意,悄悄拉着喬青的胳膊:“不過靈兒也覺得呢,去那藏書閣,這些人看的明白麼。”
喬青哈哈一笑:“看不明白,那就裝唄!裝十三誰不會啊?”
這很好理解,就像是有品位的人,是絕不會滿足於庸脂俗粉的。有了錢,有了地位,就想要有品位。總得附庸風雅擺弄些古玩字畫,哪怕你就一文盲,也得裝成個文藝愛好者,古董發燒友。你見過滿足於大金鍊子和大別墅的有錢人?那叫暴發戶。真正的有底蘊的有錢人,玩的都是深沉內斂。
而林尋這一手,正正對上了這些自認爲深沉內斂的有錢人的口。
藏書閣門口,蘭蕭的眼睛已經發出了狼的綠光。
這一座小樓足有五層之多,透着股沉厚的風雅之氣。林尋的身邊站着方展,他一邊面色扭曲的介紹着,一邊死死盯着宮無絕看。到這會兒,他當然知道當初那玄王爺是假的。
換句話說,他被人耍了!
通過方展的介紹,這五層小樓中世間所包含的古卷,應有盡有。一二層是類似於翼州大陸的概括介紹,人文風貌,奇人奇事,靈物介紹,修煉等級等等,到了上面,還有一些高手的修煉心得……
喬青眉毛一挑,遙遙朝裡面望了一眼,這個地方,若有機會倒是要來一趟。她在翼州十年,卻礙於大陸之廣袤,始終對這裡瞭解不深。更不用說彩虹等級之上,直到現在,她都不知道宮無絕所在的這一階,是有個什麼稱呼。
接下來,兵器庫、珍寶閣,等等平日在各個家族的眼裡神秘非常之地,一一展現在他們眼前,化爲陣陣咋舌的驚歎。
當一切結束,衆人沉默着回去開始的廣場。
場內人山人海,卻沒再有一絲的聲音發出。直到高臺上一聲弟子的唱喏:
“宗主到——”
這四個月沒有現過一次身的宗主,終於邁着儒雅的步子,出現在了所有人的眼前。他走在最前,一身仙風道骨的道袍,像是個胸有溝壑的儒之大家。身後跟着大長老戚雲城。
這一出現,在場的人便神色各異。
二長老三長老面有喜色,只觀玄天面色蒼白,步履虛浮,果然受了極嚴重的內傷!其他賓客則是嘖嘖稱奇,完全沒想到這已臻花甲的玄雲宗宗主,竟只得個三十來歲的模樣。喬青則是眸中金芒一閃,果然是他——田宣!
蘭蕭攥着拳,低垂着頭眼圈泛紅:“真的是他……我……我真是傻!”
喲嗬,喬青喜聞樂見地想,誰說不是呢?見他面色慼慼,她搖頭拍了拍這哥們的肩:“他以有心算你無心,上套也是難免的。”
蘭蕭紅着兔子眼,詫異這人竟也會安慰人:“那你是何時發現?”
“第一面。”
喬青毫不猶豫放了一槍,正中蘭蕭心口。
只聽稀里嘩啦一片玻璃成渣的聲音,兔子少年捂着心口連退兩步。喬青奇怪地看他一眼,就他這又二又萌的模樣,那田宣一系列的巧遇明顯不合常理好麼。尤其是那人自詡演技高超,太過自負,連名字都懶的動動花樣,傻子看不出問題?想了想,輕輕補了一槍:“你也不用自卑,咱倆智商不在一起跑線上,沒有可比性。”
蘭蕭倒地不起。
喬青淡定轉頭,看向高臺。大白在一邊得意洋洋舔着爪子,賤賤地“喵”了一聲。祈靈好心的把他扶起來:“其實喬大哥說的對啦,真的不用自卑的。”
兔子少年淚流滿面,你這真的是安慰麼……
“本宗閉關方出,讓諸位久等了,實乃罪過。”
玄天落了座,半倚在高臺上,語氣尚顯謙和。衆人連稱“不敢不敢”,他接着道:“諸位拔冗前來,本宗心之甚歡。想必各位都累了,不妨先行入席,待到酒足飯飽之後,那諸位心念的並蒂?...
果,本宗必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他話已至此,再是心焦也只好忍着。
一衆人入了席,中央是兩人的座位,座前一張小桌,每一個勢力之後跟着自家的弟子隨從們。再往下,那些閒散武者和小宗門們,則是圍聚在一張張大圓桌上。只膳桌就鋪滿了整個廣場的下方,自上往下望去,遙遙無際,可見賓客之多。待流水一樣的美酒佳餚送上來,熱熱鬧鬧的推杯換盞,這纔有了個午宴的氣氛。
玄天領了一盞酒,之後便是賓客們慣常的敬酒賀壽。
喬青和蘭蕭衆人就隱在後方這大片大片的圓桌中,跟着舉箸舉杯。
晌午的日頭越來越烈,待到酒足飯飽之後,酒席紛紛撤了下去,這忍了整整一中午的人終於沉不住了氣。有人率先站起,抱拳問道:“宗主,不知那並蒂果……”
玄天輕輕一笑,酒盞內已經換了茶水。他飲下一口,才慢悠悠道:“本宗曾言,並蒂果有緣者得,自是說到做到。”
“是,在下是個急性子,並非不相信宗主之言。”
“只是諸位並不知曉,靈物出世,乃是順應天意。得到靈物,更是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但凡靈物,必有靈性。天地萬物之靈性不一而足……”
喬青垂下眸子,聽着玄天扯七扯八。
他這拐彎抹角的,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下方諸人聽的認真,被他晾了這幾個月之後,難得有關於並蒂果的消息,自是生怕錯過了一點。再加之方纔才參觀過玄雲宗的藏書閣,更是對這些話全然相信。喬青總覺得玄天有別的意圖,她聽着,聽他終於扯到了結尾,總結道:“所以說,諸位要想得到並蒂果,還要由着它自己來選。”
“怎麼個自己選?靈物還能認主不成?沒聽說啊!”
“非也,靈物自然不能認主。本宗方纔說了,並蒂果有靈性,每一個靈物的喜性皆不同,這並蒂果……”玄天微微一笑,吐出:“嗜血!”
譁——
下方賓客瞬間亂作一團,交頭接耳討論個沒完。
玄天也不急,頗有耐心的等着。待到聲音平息下來,他才道:“本宗的方法就是,以血將靈物引來。這血,根據諸位的玄氣也是有三六九等之分的,我等或許分辨不出,但對於嗜血的靈物來說,就太容易了。它循着血的氣味,也會被引到此地來,到時,並蒂果選擇了哪一位的血,那麼,並蒂果就歸誰。”
這聽上去很公平。
不用比鬥,只要放出一點血,守株待兔即可。就連這兔子到底選了誰,都是各安天命,全無可操縱的餘地。就像玄天說的,有緣者得。
可是喬青和宮無絕卻同時皺起了眉。兩人隔着遠遠對視了一眼,一觸即離,卻足夠明白對方的意思。玄天有問題!大多這些靈物,書中的記載都甚少,見過的人更不用說了,整個大陸有幸見到得到靈物的,不過鳳毛麟角。而喬青和宮無絕便是其中之一。那兩個小西紅柿嗜血?別逗了。
那隻能說明,是玄天要血!
他要血幹什麼?要這大燕几乎所有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人的血……
他們一開始只以爲這壽宴是震懾,現在貌似並不僅僅是那麼回事。嗡嗡的議論聲中,前面廣場上已經有人劃破了指尖,將一滴血落到桌面上。那些本來以爲爭奪無望的人,紛紛效仿着如此做。只短短功夫,空氣中已經聚集了濃重的血腥氣。喬青鼻尖微動,聞到血腥之中混雜着一種奇異的味道。這味道極淡極淡,甚至連她都說不清到底是什麼樣的香氣。
喬青端起酒盞,緩緩飲下一口,一丟,起身。
她大步離場,後面無紫非杏囚狼跟上,再後面蘭蕭輕輕一拽她袖子,小小聲問:“你去哪?”
“收拾東西下山。”
“誒?有熱鬧瞧,你竟然要下山?”
媽的,命都不一定保不保得住,瞧個屁熱鬧!喬青轉頭,再看向明顯好奇準備留下看熱鬧的祈風等人,最後落向眨巴着眼睛的蘭蕭。帶着?這二貨明顯拖後腿。不帶?唔,好主意!喬青想着堅決不帶着這條後腿,說出的話卻鬼使神差。
“把你腦子裡的水控控,控乾淨了跟我走。”
喬青簡直要咬掉自己舌頭,一句落下,帶着四人一貓悄無聲息出了這窒悶的廣場。
玄天到底要幹什麼?他要這些人的血有什麼目的?這空氣中漂浮的香氣是什麼?跟玄天扯上關係的詭異事情太多,她修羅鬼醫分辨不出的藥池,聞所未聞的蠱蟲,還有那極有可能是他引着去的地壑……
等等等等,全無頭緒。
她在山上的佈置已經差不多,剩下的,只要看着玄雲宗大亂即可。既然有她沒她在這裡,已經沒有太大的作用,她還留在這冒險作何,當然是現在就離開!
後面過了好一會兒,蘭蕭才屁顛屁顛跟了上來:“祈大哥和靈兒還想留下看看。”
喬青點點頭,一頓:“靈兒?”
蘭蕭立馬把頭塞進領子裡。
她繼續走,現在明顯不是調侃的好時機。直到回了住的那方小院,喬青換下易容,換回自己的裝束,極快的速度之後大步朝着山下走去。幾乎滿玄雲宗的人都聚集在廣場上,下二脈的階梯上冷冷清清,幾乎無人。
“那那那那……那是什麼!”
蘭蕭一聲哆哆嗦嗦的驚呼,喬青順着他的指向望過去。遠遠在一片蒼茫山色中一彈一彈的,可不正是那並蒂果!並蒂果去往的方向,正是一脈的廣場那處。喬青皺着眉觀察片刻,上次見時,這並蒂果極有靈性,應該已經出現了靈智。也就是說,是有少許智慧的靈物。這會兒再看,卻好像被牽着線跳的玩偶。每一步彈出的速度和長度,幾乎一樣。
喬青就是有一種感覺,這並蒂果被控制了。
一道玄氣毫不猶豫射過去,在並蒂果落下的地方爆開。
那果子虎軀一震,一串的葉子極小幅度的抖動着,隨後停下了彈跳。喬青有種預感,這果子會如此,恐怕就是跟那空氣中的奇異香氣有關了。而它一旦順着這香氣去了那個廣場,玄天所說的並蒂果嗜血,也就有了根據。這也證明,玄天的確沒想要這並蒂果,他的目標,果然是大燕這些家族和武者的血!
她不再耽擱,快速朝着山下走去,這東西對她來說,沒用。
蘭蕭再一次一驚一乍哆嗦着:“它它它它……跟上來了!”
喬青是多麼的懷念這小子沒事兒就暈的時候啊。耳根清淨什麼的一去不復返。
並蒂果的確追上來了,像是也知道喬青救了它一命,跟着蹦躂在後面,一彈一彈的極q。無紫非杏兩個姑娘在最初的顛覆之後,已經看的眼冒紅心。喬青卻不搭理它。它又蹦躂到前面去,兩片葉子分別向着兩邊伸展開,做出一個“攔路搶劫”的動作。
喬青一腳把它踢開,毫不猶豫。
憐香惜玉什麼的,她根本就沒有,更不用說憐個西紅柿。
並蒂果原地骨碌滾遠,抖了抖?...
葉子尖兒,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嗯,不是,是西紅柿的頂部。之後又不遺餘力的攔下了喬青。莖上數片葉子不斷抖動,隨後齊齊朝向另一個方向,像是在……指路?
喬青向着它指去的地方一看,是三脈!
上次也是在三脈的山頭上發現了它。
這果子死皮賴臉地纏着,硬是要把她帶去三脈。喬青駐足思索片刻,這東西她好歹救了一命,不,她是連續救了這東西兩次,若是恩將仇報那也太沒道義了。豁上了:“走,去看看。”
並蒂果歪着西紅柿發了一會兒呆,忽然原地一彈三尺高,屁顛屁顛地引起了路。
喬青想,果然,又是一個二貨啊。
三脈後山上。
這裡幾乎一片荒蕪,只打眼一瞧就是人煙稀少之地。並蒂果在一片荒地上來回蹦躂着,終於停在了一處看上去毫不起眼之地。葉子尖兒變身鏟子,在地面不斷刨着,明顯下方有它要喬青看的東西。奈何這葉子極軟,只撩起了細小的塵土……
喬青扶額,這麼個挖法,挖到驢年鬥沒用:“還傻站着,幫忙啊!”
囚狼立即撥拉開西紅柿,細緻地將浮上的土挖開,一邊挖,一邊鬱悶:“老子自從跟着你,這都經歷了些什麼事兒!”
待到挖到極深極深的地方,地面上一個深深的坑洞,終於露出了裡面的一撮兒……根。
喬青從囚狼手裡接過來,朝並蒂果晃晃:“這個?”
西紅柿坐在地上,以和大白一樣的端莊坐姿,點了點頭。
喬青將這撮兒根拿到眼前,輕輕嗅了一下,無香無味,並不像是有毒。它埋在土裡卻完全沒沾到一點,像是剝離在這土地之外的東西。根鬚極多,其上似有什麼晶瑩流動。還正觀察着,一些凌亂的根鬚距離她的呼吸極近,忽然就彷彿有靈性一般,倏然鑽入了她的口中。
一觸即化。
其實喬青已經有預感,這應該就是並蒂果的根了。
看上去像是和並蒂果一般的東西,有提升玄氣的能量。這根鬚有一半鑽入了口中,手中還有少許的留着,喬青搖搖頭,浪費了。對她來說,就連吃了並蒂果本身都沒什麼用,這從未聽說的根,自然更是沒有用處。還不如全部留着,給囚狼等人用了,要划算的多。
喬青正要表示一下遺憾。
忽然黑眸猛的瞪大。
一股狂暴之極的玄氣在身體裡瘋狂的流竄着,就像是打了雞血一樣,衝擊着她的五臟六腑!喬青一瞬彎下腰,臉色蒼白,額上已經見了汗,四肢百骸無處不在針刺一樣的疼,這玄氣流動到哪裡,那裡就彷彿產生了撕裂!
這身體幾乎要爆炸的感覺還沒過去,丹田處就彷彿形成了一個漩渦,將她周身的玄氣吸了過去,喬青幾乎要覺得,自己快被抽乾了!媽的,東西果然不能亂吃!
“公子,公子怎麼會這樣?”
“喂,你可別嚇唬老子啊!”
“你你你、你這是怎麼了?”
“喵嗚?”
無紫非杏囚狼蘭蕭甚至大白的聲音,像是在她腦海裡轟轟迴盪着,又像是來自於極遠極遠。喬青不敢耽擱,忍受着身體裡那漩渦的瘋狂運轉,盤膝坐了下來。
在耳邊一聲又一聲的詢問之下,她死死咬着後槽牙:“這操蛋的西紅柿,你他媽給老子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