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元慶其實對突厥人的安置問題也仔細考慮過,他比較贊同崔君素的方案,打散後安置在中原各地。
只要經歷兩代人的漢化教育,相互聯姻,他們就會漸漸地把自己視爲漢人一員,實際上兩晉南北朝和隋唐時期就是一個民族大融合的過程。
至於重蹈六鎮兵變的覆轍,楊元慶覺得其實可以完全避免,關鍵是不要壓榨這些內遷的牧民,同樣給他們土地,同樣的稅賦,教他們耕田種地。
‘平等’兩個字其實就是解決民族問題的鑰匙,一味偏向討好,或者一味的壓榨,都不是解決之道。
想到這裡,楊元慶心中便有了定計,對杜如晦和崔君素道:“我也偏向於把他們安置到內地,充實人口,至於六鎮之亂的覆轍,我認爲只要有前車之鑑,就可以避免,這個可以由紫微閣全盤考慮,但原則先定下,安置於內地。”
既然楊元慶做出了決定,關於安置問題杜如晦和崔君素都不好再說什麼了,他們也相信,楊元慶對此事已是深思熟慮。
這時,門口一名親兵稟報:“啓稟殿下,回紇大酋長已到營門外,向殿下請罪!”
這倒讓楊元慶有點意外,裴薩竟然來營門外請罪,他笑着點點頭,站起身道:“各位跟我一起去吧!”
衆人紛紛起身,跟着楊元慶向營門外走去……
大營外,回紇大酋長裴薩率領妻子及數十名回紇貴族跪滿一地,這次裴薩跟隨李靖南下,只帶了兩千餘士兵護衛,他命三個兒子分別掌控回紇大軍,一旦他有意外,將由長子繼任回紇大酋長。
裴薩之所以請罪,是因爲在隋突大戰中他也出兵四萬,跟隨突厥大軍南侵,儘管最後他的軍隊被擊敗,但畢竟他成爲了隋軍敵人,就算這次協助隋軍最後滅掉突厥,立功贖罪,但最後一段公案還須了結。
這時,隋軍軍營大門緩緩開啓,一隊隊持矛挎刀的士兵快步從營內走出,分列兩旁,隨即楊元慶在文官武將的簇擁下出現在營門口。
雖然裴薩是第一次見到楊元慶,但不須介紹,隋軍上下能戴金盔者只有一人。
裴薩雙膝跪走上前,匍身就拜,“回紇裴薩不識天威,冒犯大隋天朝,特來請罪!”
楊元慶連忙將他扶起,十分誠懇道:“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關鍵是我們要着眼於未來,裴大酋長肯親自來馬邑郡,足見回紇的誠意,我相信大隋和回紇一定會擁有兄弟般的情意。”
楊元慶用一口熟練的突厥語,他的語氣中所表達出的誠懇,令裴薩也有些感動,他回頭大喊:“把給楚王殿下的禮物奉上!”
幾名手下牽來十幾匹戰馬,每匹戰馬的矯健雄壯,四肢修長,毛色純正,一匹戰馬長嘶,前蹄高高躍起,儼如蛟龍如海一般,楊元慶眼睛一亮,他上前拍了拍戰馬,果然都是萬里挑一的駿馬,令他讚歎不已。
“多謝酋長之禮,請吧!我們去大營裡喝酒詳談。”
楊元慶將馬匹交給手下,程咬金卻磨磨蹭蹭上前,他拍了拍一匹通體烏黑的戰馬,就彷彿心有靈犀的一樣,戰馬也用嘴拱了拱他,令程咬金欣喜不已,扯着嗓子對士兵們笑道:“這匹老黑和老程一樣,都黑到家了,你們說,像不像我的兄弟?”
說完,他目光一瞥,滿眼期盼地向楊元慶望去。
楊元慶看見了他的期盼,卻淡淡一笑,懶得理睬他,這渾蛋見什麼都喜歡,不拿出戰功,休養得到這匹戰馬。
楊元慶領着回紇貴族們進了隋軍大營,其實裴薩和李靖一同南下,已經不止一次進入隋軍大營,周圍的一切他都十分熟悉,不過今天跟楊元慶進入大營,卻是另一種感受。
裴薩心中十分緊張,不知自己的曰思所想的東西是否能得到,裴薩想得非常現實,他希望回紇能在隋朝的扶持下統一草原,替代突厥成爲草原的新霸主。
如果說這個目標有十丈遠,那麼他已經走完了六丈,在他前方還有薛延陀、黠嘎斯、都波等等強大的部落。
但最大的障礙就是薛延陀,一但擊敗且吞併薛延陀,回紇的實力就將是草原第一,黠嘎斯和都波都自然會臣服於他。
但要擊敗薛延陀,僅憑回紇一己之力,也不是不能辦到,卻要付出的極大的代價和漫長的時間,至少需要三到五年,才能徹底滅掉薛延陀,可如果有隋軍相助,那麼只需要幾個月的時間便可以實現了。
但無論是李靖還是崔君素的態度都十分曖昧,不肯有半點表態,裴薩便明白了,恐怕只有楊元慶才能做主,所以今天的會晤,他已久盼多時。
楊元慶將裴薩和幾十名回紇貴族請進了大帳,雙方各坐一邊,兩名角抵壯士在大帳正中表演相撲之戲,衆人有說有笑,氣氛十分融洽,這時,士兵們端起來一盤盤瓜果和烤好的牛羊肉,一壺壺美酒也端了上來。
楊元慶端起酒樽起身笑道:“有朋至遠方來,不亦樂乎,我們尊貴的草原客人來到了馬邑郡,爲歡迎他們的到來,我建議,大家先痛飲此杯!”
他將樽中美酒一飲而盡,衆人紛紛舉杯,痛飲美酒,楊元慶又倒滿一樽酒,用突厥語對裴薩和貴族們道:“這次攻滅突厥,得到了回紇的大力支持,作爲回報,隋朝也將支持回紇統一草原,抗擊西突厥向東擴張。”
裴薩大喜,楊元慶的表態讓他看到了一線希望,但楊元慶話題一轉,又緩緩道:“不過大酋長應該知道,現在中原的局勢也到了最關鍵的時刻,隋唐決戰在即,恐怕我們也無暇顧及草原,只能請大酋長理解隋軍的難處,耐心等候。”
裴薩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有些苦澀,楊元慶也就是含蓄地告訴他,這一次隋軍不可能再北上草原了。
裴薩之所以跟隨李靖大軍南下,其實就是想說服隋軍,趁這次剿滅突厥的機會,雙方合兵,在夏天來臨之前一舉剿滅薛延陀,但楊元慶的表態讓他徹底失望了。
“殿下,我能理解隋軍即將面臨的大戰,但我們也很擔心,一旦薛延陀和西突厥勾結,西突厥極可能會很快殺回草原,那時草原鐵勒諸部恐怕將再次被西突厥所奴役,望殿下能體諒我們急迫的心情。”
楊元慶呵呵一笑,“這個大酋長請放心,西方粟特人和波斯人正爆發反抗西突厥的起義,聲勢浩大,西突厥在一兩年內還暫時無暇顧及東方,薛延陀人就算有心勾結西突厥,但西突厥也不能出兵東進。”
楊元慶倒沒有哄騙裴薩,他一直也很疑惑,十萬西突厥大軍已經兵壓伊吾郡,怎麼又突然放棄了東進。
要知道隋軍已經撤離伊吾郡,伊吾郡對西突厥而言已是唾手可得,西突厥在這種情況下放棄東進伊吾郡,只能說明西突厥內部發生了大事。
果然,西域來的胡商給他們帶來了確切的消息,在蔥嶺以西,從碎葉城到阿姆河,波斯人、粟特人、吐火羅人,被西突厥所征服的數十個國家都先後爆發了反抗西突厥奴役的起義,起義大潮風起雲涌,殺死西突厥吐屯官員,攻擊突厥駐兵,令西突厥焦頭爛額,他們不得不東撤所有軍隊,調頭去鎮壓西方的起義。
裴薩一怔,連忙問道:“殿下,這可是真?”
楊元慶微微笑了起來,“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
裴薩頓時大喜,他其實也一直擔心西突厥會趁東方突厥滅亡的機會進軍草原,那時西突厥和薛延陀聯手,回紇必敗無疑,楊元慶的這個消息簡直令他喜出望外,他舉杯笑道:“爲了這個天大的好消息,我們痛飲這一杯。”……
夜色中,楊元慶和杜如晦騎馬在大營內緩緩而行,隋軍大營佔地十分寬廣,北方便是羊馬圈所在,兩千多萬隻牛羊和馬匹便養在乞伏泊以北一望無際的草原上,由一萬餘隋軍士兵看管。
“殿下真的打算協助回紇剿滅薛延陀嗎?”杜如晦有些擔憂地問道,他很擔心回紇坐大,又成爲突厥第二。
楊元慶搖了搖頭,“薛延陀人和回紇人是死敵,他們實力相仿,誰也很難滅掉誰,就讓他們自相殘殺,我們暫時不要干涉,等雙方的實力都削弱得差不多了,那時我們再行漁翁之利,把兩大鐵勒部落一舉剿滅,使草原衆多部落徹底陷入一片散沙之中。”
杜如晦精神一振,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的擔憂就不會成爲現實,他又連忙問道:“殿下有沒有考慮過趁機佔領草原?”
“說實話,我考慮過。”
楊元慶笑了笑道:“只是我們人口還不足,在國力未完全恢復到開皇盛世之前,我們只能是在草原修建城堡駐軍,等休養生息二三十年後,國力全面恢復,那麼漠北草原就將併入我大隋的疆域,不僅是漠北,還有西方,剿滅西突厥,大隋疆域向西擴張,也是我的夢想,但願我的有生之年,能夠看到這一天。”
說到這,楊元慶深深嘆息一聲,這是他的夢想,他要比歷史上的唐朝做得更好,更加強大。
“殿下!”
這時,十幾名官員騎馬飛奔上前,他們是跟隨杜如晦前來接管牛羊的朝廷官員,衆官員在馬上一起施禮,“參見殿下!”
“各位辛苦了,從明天開始,所有的牛羊馬匹都要南下太原,還望各位繼續努力。”
杜如晦一愣,連忙道:“殿下,這些牛羊全部交給朝廷,恐怕朝廷難以承擔。”
楊元慶搖了搖頭,“不需要朝廷圈養,只要朝廷發放。”
他見衆人不太理解,便緩緩道:“昔曰漢朝民衆踊躍捐錢,全力支援漢軍西征匈奴,可當漢軍凱旋而歸時,也帶回了數千萬頭牛羊馬匹等戰利品,漢武帝卻不肯分給天下子民,寧願腐死殆盡,引起民怨沸騰,當年先帝楊廣北巡,草原鐵勒各部也貢獻了數千萬頭牛羊,可惜絕大部分都死亡掩埋,浪費得驚人,我們要吸取這些教訓,我決定把這些牛羊全部分給大隋民衆,無論南方還是北方,無論漢人還是邊疆蠻族,每家每戶都有一份,就當是我楊元慶送給天下子民的一份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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