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緊緊捏着馬槊,牙齒咬得咯咯直響,該死的羅藝,竟然被他識破了,一股沛不可當的殺機從李元吉心中騰起,他大聲喝令道:“傳我的命令,調集三千鐵衛圍攻羅藝的府宅,無論老幼,格殺無論!”
“殿下!”
幕僚錢榮慌慌張張跑來,“殿下冷靜一點,隋軍在城外,現在唐軍發生內訌,會出大事!”
李元吉大怒,馬槊一指他,“等羅藝獻城投降,就沒有大事了嗎?”
錢榮啞口無言,他心中深深嘆了口氣,低下了頭,不敢再多言,孰對孰錯,孰輕孰重,他已經說不清楚了,不殺,羅藝要投降,殺,羅藝也要投降。
更重要是,齊王一開始就對羅藝心存殺機,現在找到了藉口,他焉肯再放過,錢榮無可奈何,只得由齊王去了。
李元吉執槊大步走出衙門,三千鐵衛已經集結就緒,這是他從漢中守軍中挑選出三千精壯士兵組成的護衛,大部分都是關中籍士兵,前天才剛剛成立,清一色的騎兵,由他的三名侍衛官擔任郎將。
三千騎兵黑壓壓的聚集在大街上,李元吉翻身上馬,舉槊厲聲高喝:“羅藝叛唐,兒郎們,跟我殺叛賊!”
三千騎兵一起發動,聲勢浩大,跟隨着李元吉向羅藝府中殺去。
羅藝的府宅位於城北,緊靠北大營,距離北城門不過數百步,在城北,羅藝已經召集了數千士兵,他一面派人去給隋軍報信,一面繼續集結軍隊。
羅藝已經沒有了拖延之心,他心中比誰都清楚,李元吉要殺他,他百口莫辯,在這局勢危急之時,李淵只會聽兒子的一面之詞。絕不會給自己辯白的機會,他此時除了投降隋朝之外,已經沒有出路了。
北城門已經大開,城頭上插滿了投降的白旗,城內驟然響起的馬蹄聲儼如戰鼓擂動。羅藝高聲喝喊:“弓弩手列陣準備!”
兩千弓弩手列隊而出。密集地佈滿了大街,而城頭上也佈滿了一千弓兵,隨着雷鳴般的馬蹄聲越來越近,李元吉率領三千鐵衛衝到路口。他已經知道羅藝不在府內,去了北門,戰馬調頭,如一股衝入城內的海嘯狂潮,向北城門洶涌奔騰而來。
羅藝目光陰冷地望着越來越近的騎兵。已經進入射程了,他大喝一聲,“射!”
數千支箭同時射出,箭矢如暴風驟雨般向騎兵射去,躲無可躲的騎兵一片哀號,瞬間便倒下了一大片,屍橫遍地,李元吉在隊伍中間,手執一面大盾。部下的大面積倒下使他眼睛都紅了,狂喊:“衝上去,將羅藝千刀萬剮!”
騎兵再次衝鋒,這時,又一輪密集箭射來。騎兵隊已有準備,紛紛舉起盾牌,中箭的騎兵大大減少,羅藝見弓箭已經無法攔截騎兵殺來。他又再次下令,“長槍兵出列!”
三千長槍兵衝了上去。和騎兵轟然相撞,弓弩兵也紛紛改成執矛,從四面圍殺,將兩千五百餘騎兵包圍在中間,兩支唐軍在狹窄的街道和城門內展開了血腥廝殺。。。。。。。
此時隋軍在八里之外,如隔岸觀火般靜候南鄭城內變化,不過隋軍士兵並沒有紮營安帳,也沒有解散休息,而是全身盔甲,列隊在曠野裡等待進攻的命令。
徐世績有一種強烈的直覺,羅藝和齊王李元吉的矛盾已經激化,他們之間的最終決裂拖不過今晚,兩人必然發生你死我活的激戰。
行軍司馬姚晉東在一旁笑道:“總管,我感覺他們之間已經開始激戰了,以齊王急躁的性格,他不會給羅藝時間奪回兵權,必然會先下手爲強。”
徐世績冷笑了一聲,“兵者雲,用人當不疑,疑人則不用,李淵既然不相信羅藝,那從一開始就不應該任命他爲漢中總管,在最關鍵時刻才命令兒子奪權,這口氣羅藝能咽得下嗎?”
“總管的意思是說,李元吉奪權,是李淵的意思?”
徐世績點點頭,“如果不是李淵的意思,李元吉怎麼拿得出上方天子劍?”
姚晉東也嘆了口氣,“所以殿下才說,唐朝之敗,其實就敗在李淵的用人之上,此言非虛啊!”
就在這時,一名士兵忽然指着城頭大喊:“總管,城頭上換白旗了。”
徐世績也看見了,城上全部換成了白旗,令他精神大振,他回頭大喝:“準備出戰!”
隋軍士兵騷動起來,振奮精神,一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這時,一名唐軍騎兵飛馳而來,被隋軍巡哨攔住,盤查後,便將他帶到徐世績面前,唐軍騎兵單膝跪下稟報,“齊王欲殺羅將軍,兩軍在城內爆發內戰,羅將軍願意投降隋軍,懇請隋軍支援。”
說完,唐軍騎兵取出一封信呈上,正是昨晚徐世績給羅藝的親筆信,這是最好的信物,徐世績接過信沉思片刻,回頭令道:“盧瑀將軍可在?”
一名大將應聲而出,“末將在!”
“你可率五千騎兵去北城探查情況,若確實是城內爆發內訌,可立刻佔領北城門,並及時向我稟報!”
“卑職遵命!”
大將盧瑀率領五千騎兵向北城疾奔而去,此時,徐世績眼中充滿了期待,果然是上兵伐謀,這條反間之計做得如此漂亮,這個王建有大功啊!當請殿下封他爲太守。
。。。。。。
城內已是一片大亂,忠於羅藝的七千餘軍隊和忠於李元吉的近一萬軍隊在城內爆發了激戰,戰爭已經不止侷限於北城,東城和南城同樣在激戰之中,在混戰之中,士兵們趁機殺入民宅,搶掠財物,姦淫婦女,城內局勢已混亂到了極點。
其中以北城的混戰最爲慘烈,從城內各處趕來的雙方援軍也投入了戰鬥,近八千人在北城混戰,喊殺聲震天,北城內的大街和空曠處皆伏屍遍地,血流成河,數千士兵在混戰中被殺,三千鐵衛也死傷過半。
李元吉儘管驍勇異常,但在混戰中,他還是連中兩箭,其中一箭射中左腿,令他險些落馬,就在這時,一名渾身是血的偏將衝殺過來,大聲喊道:“殿下!城外隋軍殺進來了。”
這個消息令李元吉大吃一驚,他回頭向北城門望去,只見由羅藝控制的北城門已經大開,數百隋軍騎兵已經殺進了城內,他們和唐軍完全不同,那種氣勢之迅猛,那種殺敵意志之強烈,令人不寒而慄。
李元吉心中絕望了,他原本想着以最快速度殺死羅藝,重整軍隊,卻沒有想到,事態越來越嚴重,戰事越來越激烈,不!這不是他的責任,這是羅藝投降隋朝所造成惡果,他在極力挽救,但沒有能成功。
“跟我走!”
李元吉大吼一聲,調轉馬頭向西奔去,一千餘騎兵紛紛離開戰場,沿着大街向西門奔逃,城頭上,羅藝已經張弓搭箭,瞄準了李元吉的後心,弦一鬆,一支箭閃電般射去,正中李元吉後背,李元吉大叫一聲,扔掉長槊滾翻下馬,他的侍衛極力將他救起,拼死衝出了西城,向北方奔逃而去。
半個時辰後,隨着三萬隋軍殺進了南鄭城,南鄭城的內訌才終於結束了,這場內訌殺了足有一個多時辰,士兵和平民死亡一萬餘人,受傷者更不是不計其數,鮮血染紅了整個城池,屍橫遍地,慘不忍睹,看得徐世績忍不住嘆了口氣。
羅藝也渾身浴血,上前單膝跪下,高高抱拳道:“罪臣羅藝,願投降大隋,爲大隋效犬馬之勞。”
徐世績並沒有下馬扶起羅藝,這場內訌完全可以避免,如果羅藝昨晚肯投降,那麼這些士兵和普通平民就不會橫死街頭,這羅藝並不是真想投降,而是迫不得已才投降。
想到這,徐世績重重哼了一聲,馬鞭一指羅藝,喝令左右,“給我綁起來,斬了!”
十幾名隋軍士兵如狼似虎將羅藝抓住,反綁起來,羅藝大喊:“徐將軍,我聽從你的話獻城投降,你爲何要殺我?”
“哼!你並非是真心投降,而是被逼無奈纔開城投降,你若早投降,會死這麼多士卒和平民嗎?”
羅藝被罵得啞口無言,低下了頭,這時,姚晉東上前求情道:“總管,羅將軍也是身不由己,他肯投降,這就是有功,功過相抵,就饒了他吧!”
大將們們上前求情,徐世績這才冷冷道:“看在衆人求情的份上,我饒你一死,好生效忠朝廷,自然有你的前途,若膽敢居心叵測,懷有異心,必要你的腦袋!”
說完,徐世績一揮手,“給他鬆綁!”
士兵們鬆開了羅藝,羅藝心中又恨又悔,恨是他當年爲堂堂的幽州總管,卻被一個晚輩教訓,還險些丟了性命,而悔是早知今天,他當年就應該投降隋朝,現在他也是一方總管了。
羅藝心中不滿,卻又不敢表露出來,只得低頭道:“謝徐將軍不殺之恩!”
徐世績一擺手,對手下大將們命道:“安撫民衆,不得再擾民,所有戰俘中,凡搶掠財物、姦淫民女者,一律斬首!”
“遵命!”
衆將領紛紛忙碌起來,在城外,隨着高子開派兵佔領各個隘口,這便意味着漢中全面落入了隋軍手中。
漢中的陷落,徹底截斷了巴蜀和關中的聯繫,也截斷了唐朝的後路,隋唐決戰的時機也漸漸成熟,隨着漢中被隋軍佔領,隋唐決戰也就正式拉開了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