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福坊,楊元慶的府『門』前,一名楊府的下人向楊元慶躬身施一禮,“公子,我來傳達楊府的意思,公子可以回楊府了。”
“這是誰的意思?”楊元慶冷冷問道。
“具體是誰的意思小人也不知,是趙管家讓我來告訴公子,公子可以回府了。”
“是嗎?你是楊府中人嗎?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
下人苦笑一聲道:“小人在楊府負責修理路石,是趙管家讓我來,其實我也覺得讓我來報信有點不妥。”
楊元慶點點頭,“多謝你來報信,你回去告訴上面的人,就說是我說的,楊府能堅持族規,把我革除族籍,至少還能讓我尊重楊府,請他們不要把最後一塊遮羞布也扯掉了。”
“是!小人記住了,這就回去稟報。”
下人施一禮,轉身走了,楊元慶凝視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語,妞妞走到楊元慶身後恨恨道:“居然派一個修路的下人叫你回去,楊家也太羞辱人了。”
楊元慶搖搖頭,“他們不是要羞辱我,而是壓根就不想讓我回去,做一個姿態而已,將來祖父問我,楊家有沒有讓我回去,我不能說沒有,算了,不說他們了。”
他回頭對妞妞笑道:“陪我去後『花』園走走吧!”
妞妞默默地點了點頭,跟着楊元慶向後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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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楊元慶和妞妞在後『花』園慢慢散步,這座新宅有一處佔地約兩畝地的小『花』園,種了幾十株梅樹和李樹,後院外有一條小河,修宅人便將小河的水引入,在宅內彎彎曲曲地形成一條小宅河,沿小宅河兩邊種滿了垂柳。
在『花』園正中間,是一座三丈高的土丘,被綠草和矮桂覆蓋,山丘頂上修建了一座八角亭閣,兩人肩並肩,向八角亭閣漫步而去。
他們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彼此間已經有一種默契,他們就這樣默默牽着手,沒有說話,偶然對視一笑,彼此間已心心相印。
“元慶哥哥,你還在爲家族之事憂慮嗎?”妞妞心細如髮,她察覺到了元慶心中還有一絲展不開的憂慮。
楊元慶輕輕點了點頭,雖然南華會之事就像一針麻醉『藥』讓他暫時忘記了家族之痛,但南華會之事過去後,『藥』勁消失,家族的煩惱又重新回到他心中,家族居然又要他回去,而且是派一個下人來叫他。
他有尊嚴,他當然不會再回去,可是這件事的背後,又使隱隱感覺到了什麼,家族不會無緣無故派人來找他回去。
“元慶哥哥,你不是一直很反感那個家族嗎?離開就離開了,又何必再牽掛它?”
“我沒有牽掛那個家族。”
楊元慶搖搖頭,輕輕嘆了口氣,“我是擔心祖父,他年紀大了,身體很差,他擔心他已經被這件事氣得病倒。”
兩人走進八角亭閣,亭閣的窗子都開着,此時已是初冬,風中帶着幾分寒意,銀『色』的月光灑在樹木假山之上,彷彿給『花』園披上了一層細白的雪片,楊元慶站在亭前,默默凝視着『花』園內凋零的初冬之景,他心中有一種直覺,祖父已經回來了。
妞妞感受到他心中的鬱鬱不樂,便輕輕牽住了元慶的手,柔聲安慰他道:“他還是你的祖父,不對嗎?他是一個老人,對你有着很深的祖孫之情,雖然你離開家族,不能爲家族效力,但你們祖孫之情依然在,你依然認他爲祖父,我想,雖然他會因爲你離開楊家而失望,但也會爲你依然認他爲祖父而感到欣慰,元慶哥哥,所謂有失必有得,你沒有了家族庶子這個桎梏,我覺得你會飛得更高,你現在應該不要再想家族之事,而應該考慮,自己怎麼才能飛得更高更遠。”
楊元慶伸手輕輕摟住妞妞的肩膀,將她摟在自己懷中,笑了笑對她道:“妞妞,你知道我爲什麼要結『交』單雄信、秦瓊等人嗎?”
妞妞搖搖頭,“我不知,我覺得你和他們很談得來。”
“談得來的人多了,我什麼不去和裴行儼談得來,爲什麼不去和宇文成都談得來,偏偏去結『交』這些底層豪傑?”
妞妞依偎在元慶的懷中,感到一陣陣暖意,她擡起頭,明亮的眼睛望着她的愛郎,眼睛流『露』出濃濃的依戀。
楊元慶還沉浸在他的遠大抱負之中,“當年祖父在黃河邊告訴我,大隋王朝的軍事力量其實是由兩種勢力構成,一種是關隴勢力,一種是山東勢力,宇文泰得關隴勢力而建北周,高歡得山東勢力而建北齊,關隴勢力就今天的關隴貴族,他們的子弟掌握着大隋的軍隊,他們手中掌握着大隋一半的財富,而山東勢力已散,分佈在民間,成爲一個個地方豪強,單雄信、秦瓊、程咬金,他們這些人就是山東勢力的代表,我結『交』他們,其實也就是在結『交』山東勢力。”
“元慶哥哥爲什麼要結『交』這些勢力?這樣會被皇帝猜忌的。”妞妞的美眸中閃過一絲擔憂和不解。
楊元慶感受到了妞妞對他的擔憂,他低下頭對她微微笑道:“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讓皇帝猜忌,有些事情他也想不到,假如有一天,天下發生大『亂』,我必須要進行選擇,可等到那時再選擇,就有點晚了,妞妞,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可是,元慶哥哥爲什麼不選擇關隴勢力呢?你不是說他們的實力更雄厚嗎?”
楊元慶笑着搖搖頭,“我只是楊家一個庶子,在這羣關隴大佬的眼中,我不過是個螞蟻小兵,他們手中人才濟濟,怎麼會看得上我?”
楊元慶不選擇關隴勢力,其實有更深的原因,從楊堅時代,楊堅便開始打壓關隴貴族,而他祖父楊素就是楊堅的急先鋒,關隴貴族們對楊家已恨之入骨,當初楊素之所以支持晉王楊廣,很大一個原因就是擔心楊勇登基後,楊勇背後的關隴貴族會收拾楊家。
另外,楊元慶現在是要抱楊廣的大『腿』,必然要和關隴貴族作對,晉王刺殺一案,賀若弼被殺,元氏和獨孤氏被清算,他已經和關隴貴族勢不兩立,怎麼可能還指望關隴貴族支持他?
妞妞眼睛裡閃爍着異彩,她有點明白楊元慶的意思了,“元慶哥哥,所以你纔要去掉楊家的身份,就是爲了更好的結『交』山東勢力嗎?”
楊元慶讚許地向她點點頭,“妞妞,你果然聰明,能舉一反三。”
妞妞被愛郎讚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捏着衣角,低聲道:“人家本來就比你聰明嘛!小時候,你那些功課,不都是我幫你做的嗎?”
“所以啊!你以後還要繼續幫我。”楊元慶笑着輕輕『吻』了一下妞妞的頭髮。
這時,他又想起單雄信、秦瓊他們不肯搬到自己府上來,不由微微嘆了口氣,“單雄信他們之所以不肯住到我府上來,就是因爲我身上還有楊家的烙印,使他們心存顧慮,他們雖然對我心懷感『激』,卻未必是心悅臣服,想真正收服他們,路還長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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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還不亮,一羣羣拿着兵器的武士們從四面八方向城外而去,這次武舉,從天下各地來了三千餘人,但最終只有一千六百多人被確認身份,得到了考牒,可以參加武舉考試,其餘人只能作爲看客。
而一千六百餘人,最後只錄取兩百人,錄取比例是八比一,雖然考中難度很高,但還是給衆人帶來了希望。
隋朝武人的前途並不多,要麼去給豪強權貴當家丁護院,要麼是被一些大商會請去護送貨物,但最多的是從軍,在軍隊中搏一個前途,而從軍最好是能當禁軍,這是被提升最快的一條路。
這次以左右衛和左右武衛的名義向天下公開招收五百名禁中戍衛,定名爲武舉,其中優秀者將直接被授予軍職,這無疑『激』起了無數練武者的熱情,紛紛從全國各地趕往京城。
今天是武舉第二天,考兵器,這場考試不像昨天考騎『射』那樣可以幾個人同時考,要耗費三天時間,這三天內,考生們直接將住在軍營內,不準外出,考生們便紛紛收拾重要的物品前往城外。
考試之處和昨天一樣,是南城外一座右驍衛的軍營,佔地廣闊,可駐紮三千士兵,這裡只是乙榜考試之地,甲榜則是在皇城內的左武衛軍營內進行。
從全國各地趕來的武者有一千六百餘人,但還有六七百名京城的考生,他們中很大一部分是士家子弟,甲榜名額有限,他們便涌進了乙榜考場。
考試是下午正式開始,上午是安排住宿,軍營內『亂』作一團,武者們牽着馬匹到處尋找熟人,儘管兵部安排的住宿,四人一間屋,但沒有一個人願意和不熟的人住在一起,他們各自調換房間,吵罵聲、怒吼聲此起彼伏。
秦瓊牽着馬,帶着程咬金尋找單雄信他們,秦瓊顯得有些憂心忡忡,昨天宇文化智對他的威脅,像一塊石頭一樣壓在他心中,雖然剛開始他是迫於母命纔來參加武舉,可等他真正開始考試,他的心態就變了,他也渴望能夠考上武舉,出人頭地。
“秦大哥,在那裡!”
程咬金眼尖,一眼看見了單雄信他們,秦瓊大喜,連忙牽馬迎了上去,大喊一聲,“雄信!”
單雄信也正在找他們二人,他笑着上前拍了拍秦瓊的肩膀,又向程咬金點點頭,表面上,他們二人還是過得去。
“我剛剛得到消息,考三件兵器,一個是刀,一個是長矛,還一個自選兵器,只准各練一套招式。”
秦瓊眉頭一皺,不是說只有刀法和自選兵器嗎?怎麼又增加一個長矛。
“你這消息可靠嗎?”
單雄信向旁邊一羣人努了下嘴,“聽他們說的,這羣人都是世家子弟。”
他忽然又壓低聲音對秦瓊道:“我還聽說有八成的名額都內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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